第141頁(1 / 1)

麵色仍有幾分懨懨, 便想代為回答。

“還——”

誰料話音剛啟, 紀若曇率先道:“找到了。”

“……?”

許嬌河滿頭霧水, 硬生生止住言語。

另一邊的兩位青年卻是大喜過望。

紀雲相歡欣過後, 麵色肅然道:“這回道君可能保證是真的?”

紀若曇不欲多言:“七日的期限將近,有任何事先出去再說。”

無衍道君向來實事求是,從不騙人。

縱使鬨出上次真假補天石的烏龍,紀雲相仍願信他幾分。

“嬌河君在傳音古螺裡交代過, 說道君為了尋找補天石遭遇了擁有千年道行的靈獸驪蛟, 與之對戰還受了些傷,此番著實辛苦道君,雲相一定會代為稟告師尊, 必使得如夢世上下感激您的恩情。”

自從被紀若曇當眾下了顏麵後, 葉流裳越發衝動易怒。

她打定主意補天石開裂之事, 是明澹同紀若曇聯手策劃的陰謀, 又嫌棄紀雲相在他宗盤桓多日毫無進展, 因此在出發前往虛清境前, 耳提麵命道這次必須要得到個確切的結果。

紀若曇找到補天石, 紀雲相也就能夠交差。

他沉甸甸的心緒瞬間輕鬆不少,唯獨宋昶仍是口不應心的挑釁姿態:“想當年道君‘劍蕩虛清境, 白衣鎮九州’是何等英姿璀然,怎的這一次反倒會被區區驪蛟所傷?”

“區區驪蛟?”

“就算不提這區區驪蛟隻差半步成龍,擁有媲美大乘期修士的實力,是雄踞虛清境的霸主,恒明君總不能忘了若曇他幾日前才從極雪境中出來——那其中的無極之雪可是極損修士靈力的。”

二人獨處時,許嬌河對待紀若曇隻能強作冷淡。

但在外人麵前,她將護短的心意融入在扮演一對恩愛道侶的假象中,橫起柳眉替紀若曇辯解。

因著幾分求而不得的欲念,宋昶不願同許嬌河對上。

遭她犀利反駁,也僅是表情變了幾番,勉強道:“嬌河君倒是護夫情切。”

“並非是我要護著誰,隻是不想有些人不計回報所做之事就此被淹沒罷了。”

許嬌河想也不想就把心中藏著的話說出口,等到紀若曇若有所思的目光掃向自己,才驚覺失言,隻視線與宋昶僵持對望,假裝沒有看到紀若曇眼底湧動的光亮。

“……走吧,彆讓外麵的人等急了。”

紀雲相急著回到外界向葉流裳傳信彙報,出聲打圓場道。

……

或許是想起父親在外,又或許忌憚那神出鬼沒,連紀若曇對上都會受傷的驪蛟,宋昶沒再說話。

傳送陣的光芒乍現,四人先後穿行而過,再出現時已然身處風景和麗的落崖洲。

明澹依舊立於人群的前端,許嬌河進去時是什麼樣,出來時見他還是那副模樣。

仿佛寸寸機括經過周密計算的完美人偶,七日的等候,不見半分疲態。

明澹的瞳孔對上墜在四人末尾的許嬌河,清俊麵孔露出令人感到如沐春風的笑容。

許嬌河望著他,又想起未來鏡中呈現的畫麵,忽然感覺到悚然的氣息順著尾骨向上蔓延。

她的肌膚情不自禁地戰栗一瞬。

“若曇,情況如何?”

當明澹喚出紀若曇的名諱,那種一視同仁的溫和便順勢落在了紀若曇的身上。

哪怕是最為敏[gǎn]挑剔之人,也分辨不出他待許嬌河和待紀若曇有任何區彆。

生怕被明澹發覺異樣,許嬌河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群,匆匆低下頭去。

除卻來時的三宗之人,又有幾個叫得上名號的宗門,也派了不少高階修士前來。

原本十幾人的等候隊伍,已然發展到三四十的人數。

“稟宗主,我按照開裂的補天石給出的線索,在虛清境內找到了這個。”

紀若曇攤開手掌,這也是許嬌河第一次見到這塊帶有傳奇色彩的石頭——隻是她看了又看,隻覺得拋開其內散發的五彩光華不談,補天石的樣子像極了靈劍破妄碎裂的其中一枚殘片。

修士群中響起陣陣喧嘩。

有了前車之鑒,明澹的麵孔明顯多了幾分保留之色。

他雖高興,但還是問道:“你可以確定這塊補天石的真假嗎?”

紀若曇重複一遍過去的回答:“待葉尊主趕到落崖洲一試便知。”

於是明澹微微揚起唇畔,自然而然地伸手,想要將其接引過來。

下一瞬,紀若曇忽然合攏手掌,憑空掩去了補天石的痕跡。

“若曇,你這是何意?”

明澹歪了歪頭,像是沒有反應過來紀若曇的出格舉動。

“尊主,我有個問題,今日當著眾位同道的麵,想要請您給出一個答案。”

紀若曇將手背到身後,半仰起頭顱,平視這位名義上身份高出自己的仙道魁首。

明澹似有所感,斂起笑容,正色道:“你問便是。”

“若補天石能夠修複好媧皇像,從而使得欲海與九州之間的封印恢複原樣。”紀若曇話鋒稍頓,平淡嗓音之下隱藏的鋒芒刺得明澹眉心一跳,“宗主還會支持進攻欲海這個決定嗎?”

“若曇,眼下大家在意的是媧皇像究竟能不能夠真正複原,你怎麼忽然關心起旁的事來?”

明澹很快掩飾好瞬息的失態,仿佛真的不解紀若曇的所為那般困惑地問道。

與此同時,感應到山雨欲來的宋昶和紀雲相無聲後撤幾步,站到了明澹的身後。

霎時間,紀雲相的身邊隻剩下一個孤零零的許嬌河。

“宗主認為這兩件事毫無關聯嗎?”

紀若曇冷不丁反問一句。

他那張如同凜冬初雪般皎潔的臉龐上透出淺淡的嘲諷,“我隻想知道,先是極雪境,後是虛清境——我這番出生入死,為的到底守護九州的大義,還是波譎雲詭處不可告人的私心?”

私心。

這個詞語被他含在口中,發音很輕,背後的意味卻是極重。

重到不待明澹變換表情,他所統領的修士群中已有人仿佛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出來怒聲指責道:“無衍道君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您現在是在為那些欲海的魔頭打抱不平!”

這怫然的聲音,逐漸與許嬌河在未來鏡中看到的畫麵重疊。

她以為尚且遙遠的命運轉盤,竟然就在此刻自發啟動。

所以,就是因為這件事,才會令得紀若曇倒向欲海那邊嗎?

許嬌河的吐息急促起來,她的腦海中似有零星火種接觸荒草,頃刻形成燎原之勢。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阻止紀若曇成為人族的公敵?

他明明……

許嬌河想到這裡,又被紀若曇的話語打斷。

他淡淡回應道:“扶雪卿重傷,欲海群龍無首,百年之內無法形成與人族對抗的氣候,隻要利用媧皇像將封印層層加固,確保無一高階魔族可以破印而出,人族便可以安享長久的太平。”

“安享長久的太平?”

另一側,紫台之主宋闕嗤笑一聲,“扶雪卿是受傷,又不是死了。況且就算他死了,欲海也可以推舉出下一任魔尊繼續與我人族為敵!封印隻要存在,總是需要不斷加固,若有朝一日媧皇像再度破損,而世間沒了第二塊補天石,我人族又將如何自處?倒不如一勞永逸,將妖魔儘數消滅奴役!”

“倘若欲海願同九州起立血誓,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共處呢?”

紀若曇並不為宋闕激昂的措辭而緘默,維持著喜怒無改的神情,繼續問道。

所有的謀劃和盤算,都借由他的詢問,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宋闕索性不再偽裝,直接暴露出自己的根本目的,“相安共處?憑何要相安共處!”

“欲海雖貧瘠荒蕪、民風剽悍,但妖魔二族在陣法馭獸兩道上頗有鑽研,他們的土地之下又流暢著生生不息的流岩之火,可以作為煉製高階靈器法寶的最佳助力,另外,欲海極南和極西的無歸海、焚烈山上,還生長著許多九州缺乏的靈材草植。”↓思↓兔↓網↓

“這樣一塊寶藏之地,為何要拱手讓給妖魔二族,合該為我們人族獨占!”

種種從前未曾細想的好處,借由宋闕的口向眾人傳出。

利益麵前,道貌岸然的假麵紛紛剝落,不少城府不夠深沉的修士們臉紅心熱起來。

宋闕的引誘仍在繼續。

又提到種族不同的妖魔有著各異的優勢。

或成為苦力,或奴役驅使,或直接挖出內丹經過秘法煉製成為助長修為的靈藥。

就連許嬌河的心緒都在他充滿魔性的聲音中微微動蕩了一瞬。

到最後,他更是提出了一個無人能夠拒絕的假設:“媧皇像破碎,難道就必須要修複嗎?諸位同道是不是忘卻了一件事,登仙的天梯被雷劫劈裂千年,我們為何不試試,利用補天石將其複原?”

末了,宋闕又微笑著補充道:“當然,這件事我原本也沒想到,還多虧了明宗主的提醒。”

這一番話承上啟下,嚴絲合縫。

紀若曇隻要還站在人族的立場,就決計找不到能夠反駁的餘地。

當宋闕和明澹合謀將其醞釀之時,許嬌河就知道,這場無聲的鬥爭,紀若曇注定不會得到勝利。

潔白道袍下瘦削的身影佇立在落崖洲的土地之上。

青年的脊背肖似無論風霜雪雨都不會彎曲的青竹。

可許嬌河也知道,有時候陰謀者的目的不是令其屈從,而是使其折斷。

“無衍道君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宋闕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著紀若曇。

在從前,儘管他貴為一宗之主,也絕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流出一絲對於無衍道君的不敬。

他伸手撫過%e8%83%b8`前滿繡的紫金蛟紋,陡然合掌發出清脆一聲,恍然大悟道:“我聽葉尊主說起過,道君的母親懸靈老祖的殘魂仍溫養在媧皇像之內,如果不能修複,那麼懸靈老祖的最後一縷魂魄也會儘數潰散——所以,道君是為了自己的私心,才會不願將補天石交出嗎?”

“道君的那句私心說得大義凜然,可為著的,究竟是誰的私心啊?”

宋闕的話音未落,許嬌河看到紀若曇的衣袖下的手掌猛地攥緊成拳。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他怎麼敢借此來汙塗一位修士的風骨?!

許嬌河感覺到心中的火越燒越猛烈,幾欲將她的理智焚燒殆儘。

她快要控製不住自己。

控製不住地替紀若曇辯解,控製不住地指著宋闕的鼻子大罵。

她低著頭,不停顫唞。

就在此刻,紀若曇忽而笑了一聲,坦然無畏的瞳孔直直相對,映出宋闕誌滿得意的麵容。

他輕輕自言自語:“修士畢生追求天道,然則天道之於萬物……難道僅是人的天道嗎?”

此問一出,天色驟然大變。

四季如春的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