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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

聽到這句話時,已然將近乾涸。

她閉了閉眼,用手背胡亂擦去動搖一刻,希冀對方有所回應的真心和軟弱。

再睜開眼時,她含著水光的目光變得異常清醒:“紀若曇,我早就勘破了你,你以為收到這個結果,我會傷心失望嗎?可有一點,你曾說過你要報答我,如今你尚未成仙,這件事還作不作數?”

聽著許嬌河分外陌生的言語,紀若曇沒有鬆開擋住上半張臉的手,僅從鼻間擠出一個微不可聞的“嗯”字。

“好,隻要這點你不反悔就好。”

許嬌河空洞的聲如風般在狹窄的隔間內回蕩,“我要你帶我去虛清境集齊靈材。”

“還要你割出心腔下方三寸的熱血給我。”

“待我熬製出能夠斬斷承命者契約的湯藥飲下。”

許嬌河話音一頓,在一縷又一縷略顯急促的呼吸帶起的白霧裡,她秀美而昳麗的麵容勝過極雪境綿亙千年的冰霜,“你就昭告九州,是你無衍道君紀若曇對不起我。”

“——我不會與你合離,我要將你休棄。”

第137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一百三十七天

原來一張麵孔, 能讓人感覺到美麗的原因,並不僅僅是儘態極妍的五官組成。

還有鮮活的生氣,和流動的情緒。

而現在, 這兩樣脫離於小洞天眾修士之外, 獨屬於許嬌河的特質消失了。

她漠然闃寂的麵孔,蒼白冰冷的嘴唇, 彼此相望卻仍然帶著審視的瞳孔, 倏忽讓紀若曇想起了在媧皇像的金光法陣裡, 失去父親後, 再也不願用雙眼探知世間美好的母親。

紀若曇突然意識到, 自己所擁有的、許嬌河唯一賦予給他的某樣東西, 大約永遠不在了。

他移開了眉眼間覆蓋的手指,有些愣怔地望著匍匐在掌紋凹陷的溼潤。

它們在某種角度下,呈現出粼粼如湖光般的印記。

而這一切並不被許嬌河所察覺。

她沉默地坐在彼處,等待著紀若曇給出一個答案。

良久之後, 紀若曇收回了怔怔的視線, 將手掌放在茶案以下的膝蓋上,用很沉很沉的嗓音說道:“如果你這是最後的請求……那麼,我一定會達成。”

“隻是取血斷契之事, 眼下還不能立刻執行。”

許嬌河不由問道:“那要什麼時候?”

“等從虛清境回來, 我會給你個滿意的答複。”

紀若曇斂袖回應。

他的答案乾脆而決絕, 仿佛之前的無言和遊移, 已經用完了他一生的遲疑不定。

許嬌河看著他, 低垂的睫羽下端, 仍有一抹幸免於難的淚跡殘留。

淒然的神情未褪, 她突然笑了起來:“希望你不會又一次讓我感到後悔。”

紀若曇沒有順著她的話說下去,隻擠出嘶啞的聲音道:“還有一件事, 你必須配合我……在沒有從虛清境回來前,你勿要對任何人表現出想與我斷契合離的意願。”

許嬌河已經懶得再問為什麼。

於她而言,隻要能達成最終的目的,無論怎麼樣都行。

不提起這件事也好,免得一些人旁敲側擊,攪擾不停。

紀若曇道明這句話後,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他挺直背脊,正襟危坐,如同一座精致而了無生機的雕塑。

見彼此之間再無話可說,許嬌河雙手撐住茶案,兀自站起。

她拉開了隔間的木門,在轉身之前,聽見紀若曇又添上一句:“清思殿前見。”

……

來時兩個人,去時許嬌河揮退了想要跟上來的守門弟子,獨自在回到內院的曲徑上慢慢走著。

她整理著哀戚的情緒,在心中念了一百遍先把要緊的事情做好後,才勉強轉移了注意力。

冬日的寒風將許嬌河麵孔上的淚痕吹乾,待她跨入內院的門庭時,眼角眉梢唯餘死一般的平靜。

她暗自嘲笑著不知何時,自己也已學會了小洞天為人處世的原則——那就是無論背地裡有多麼落寞難堪,在即將見到旁人時,定要把所有狼狽收拾好,然後覆上最令人挑不出錯的麵具。

沒有呼喚任何女婢,許嬌河徑自推開了房門。

她快步走到衣櫃前,打包收拾了幾件衣物和用具,將它們儘數放入靈寶戒。

接著,她又淨了麵孔,用脂粉在紅通通的鼻尖和眼尾稍作妝飾。

許嬌河掐算著時辰,便打算出門。

迎頭正好趕上盯著膳房備齊了早飯,回到屋裡打算收拾一二的露華。

“夫人?”

露華略帶困惑的嗓音貼著許嬌河的耳邊而過。

許嬌河離開的腳步一收,扭頭向她看去,“我要隨同道君出門幾天,你好好守著院子。”

“道君前去虛清境,竟也要帶上您嗎?”

露華的不解更重,“那裡是高階修士砥礪自身的去處,很是危險。”

見對方沒有問起自己為何而悲傷,許嬌河思忖約莫她的偽裝很是奏效。

這樣也算完成了彼此的約定。

她積重的心臟微微鬆懈半分,儘量如同往常那般說道:“有你家道君在,他自會保護我。”

“可是——”

“好啦,彆說了,集合的時辰快到了,我趕著去清思殿彙合呢。”

許嬌河豎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發出噓聲。

又聞露華問可要帶些乾糧吃食,她想了想:“這種事情,這些年,都有紀若曇提前為我備齊。”

她的話讓露華跟著露出幾分笑意:“那倒也是,是奴婢多此一舉了。”

“你是為我著想罷了。”

或許是在關心自己的人裝作若無其事讓許嬌河於心有愧,她破天荒地安慰了她一句。

而這份微妙的柔軟,則被露華理解成為自家夫人和道君關係緩和的象征,她愈發歡喜地說道:“奴婢能看到夫人同道君互相惦記著彼此,真好!”

許嬌河卻隻能抿著嘴唇,仿佛在笑。

……

許嬌河趕到清思殿前時,所有準備出發前往虛清境的人手皆已到齊。

明澹和紀若曇一上一下,同站在高出其他人半身的白玉階上,與曠敞空地間的眾人相對。

許嬌河的到來引發了一陣騷動,原本正側耳聆聽明澹交代的修士們,紛紛轉頭望向她。

“她怎麼來了?”

“來見無衍道君嗎?”

“總不會又鬨出些什麼事來吧?”

許嬌河已入煉氣期,這些他人認為的竊竊私語,於她來說,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譏笑、探究、不屑、輕視……

充斥著過多情緒的言語,其中的諸番意味如同留有汙漬的觸手,黏膩地朝她襲來。

許嬌河在距離修士們幾丈外的空地上站了一會兒,對於自己該歸屬何等陣營突然有些迷惘。

雲銜宗的隊列中,為首的是劍閣閣主遊聞羽。

可按照他們如今的關係,她就算過去,也未必能受到對方的善待和歡迎。

許嬌河不知所措地望了望四周,掩在衣袖中的左手倏忽被人牽起。

人群的喧嘩聲越大,她下意識看了過去,是乍現到她身邊的紀若曇。

“宗主。”

紀若曇欠身以示白玉階上的明澹,“我先行安置我的夫人。”

明澹麵不改色微一點頭。

於是紀若曇握緊了許嬌河的手,走向雲銜宗隊伍的首列。

遊聞羽沒有看他,也不曾看許嬌河,垂落的目光偶爾落在兩人相牽的雙手上,複雜漸生。

而置身在漩渦之中的許嬌河,眼下根本顧及不了彆人的目光。

或許說,就連身側的紀若曇是如何作想,她也旁顧不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她微涼的手指陷在紀若曇熾熱的掌心,那股暖意似乎要順著相觸的雙手,融化她好不容易樹之高牆的心靈——怎麼會有人的肌膚如此溫暖,心卻冰冷至極?

一瞬間,許嬌河很想甩開紀若曇的手,當眾揭開他對自己犯下的殘忍之舉。

可當她的視線對上紀若曇的眼眸,頓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紀若曇的瞳孔灼熱亦然,其中透出幾乎燒化冰雪的滾燙。

令許嬌河恍惚產生幻覺,竟然以為那並非希望她完成約定的請求,而是隱忍過度的情意。

“走吧。”

紀若曇的提線喚回了落入內心思緒的許嬌河。

她言不由衷地應了一聲,而後默認了紀若曇的提挈,二人越過自覺退後的遊聞羽,作為領首者,與紫台的宋闕、宋昶父子、如夢世的紀雲相、度厄長老,相互稱映。

“還不曾請教無衍道君,如今是什麼個情況?您應該知曉虛清境此行凶險,並非兒戲吧?”

許嬌河甫一站定,在眾修士中地位超然的宋闕迫不及待發難道。

隻是他到底自持名士風範,不願為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便做出指桑罵槐的腔調。

紀若曇目不斜視,冷淡道:“我的道侶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敢問理由是什麼?”

宋闕忍不住拔高了聲調。

許嬌河被他故意釋放出來的靈力威壓激得抖了抖,佯裝受到驚嚇般朝紀若曇的身後躲去。

在這種時刻,她不妨礙借助紀若曇的手,好好挫一挫這個目中無人老家夥的威風。

紀若曇感應到她的畏懼和瑟縮,矜漠的麵孔終於有了反應。

他問道:“宗主是仙道魁首,你我皆為下臣。如今魁首還未發話,你有何資格質問於我?”

毫不留情的諷刺一出,任憑宋闕再如何深有城府,都情不自禁地氣白了麵色。

“你!”

他向前一步,外泄的靈氣蠢蠢欲動,可忌憚著紀若曇的修為和戰力,最後還是咬牙忍了下去。

宋昶不願看父親受此奇恥大辱,蹙著修眉看向明澹:“宗主是怎樣看待此事的?”

明澹卻沒有替宋闕出頭的意思。

他無視宋氏父子的殷殷目光,負手而道:“這件事,無衍道君確實同我說過,我也答應了。”

“?”

人群寂靜兩秒,低語聲逐漸變成了清楚可聞的訝然。

“怎麼會這樣?”

“虛清境每日進入的名額有限,憑什麼叫她白白占去一個……”

“正是因為名額有限,嬌河君跟隨前往,才算公平。”

明澹%e8%83%b8有成竹的表情不變,從中挑揀楚一句話,朗聲答道。

“這是何故?”

一直無言的紀雲相也下意識問道。

“一共隻有四人能夠進入虛清境,無衍道君是一定要前往探查補天石線索的,如夢世和紫台則各派出一人,那麼雲相小友認為,最後一個名額應該分給誰比較公平?”

明澹的視線全無一分躲閃,坦然朗闊的氣息自其間而生。

是啊,無論分給哪一個宗門,其他二宗定然會有閒言碎語流出。

或是議論雲銜宗自己占儘好處,或是揣測其與得到多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