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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特地為你們二人準備的位置,既然來了,就趕緊落座吧。”

許嬌河和遊聞羽稱是,露華則站在她的身後行布菜侍奉之責。

這次的宴會規模不大,明澹和葉流裳手邊各九座,除開侍者舞姬,一共二十人數。

遊聞羽是未來的劍閣之主,而許嬌河的身後則代表著懷淵峰和無衍道君紀若曇,因而他們的位次遙遙領先,僅在主位二人之下,占據著煙波境內最上等的視野和最美好的景色。

至澄至透的薄光,自許嬌河頭頂的迷蒙處柔和揮灑,將她精心妝飾的麵孔勾勒出驚心動魄的姝色。

她感受不到修士們以靈力遮掩的隱秘眸光,仍是無知無覺的飲酒品菜。

主位之上,葉流裳宣布完出借媧皇像的決定,忽然把臉朝向她的所在:“嬌河君,請到中間來。”

露華在侍候洗漱時,交代過繁閣交接儀式大致的次序,許嬌河銘記在心,小聲說了句“是”便站起身來,走到清波水鏡的中心,轉身分彆對葉流裳和明澹行了一個正式的作揖禮。

葉流裳默不作聲受她一禮,待許嬌河重新站直麵對座下眾人的審視,才清了清嗓子道:“繁閣自第一代尊主首創,後由無衍道君承繼,千百年來繁榮興盛。如今老尊主和無衍道君相繼滅道,嬌河君又順利通過了媧皇像的考驗,便由本尊和明宗主作為見證人,將執掌繁閣之權正式交托到嬌河君手中。”

“盼望嬌河君兢業恪己、修身自持,將繁閣基業發揚光大。”

葉流裳的語氣肅穆,仔細聽還有股苦大仇深的味道。

她一口一個將繁閣發揚光大,又一口一個不能偏離老宗主和無衍道君治業的根本,許嬌河聽得眼冒金星、頭大如鬥,又下意識回憶著紀若曇同她說過的一言一句。

要將一半的權利讓出來嗎?

她在心中詢問自己,視線卻不經意對上坐在位置上,仰麵凝視她的遊聞羽。

他的目光那樣熱切,又充斥著與有榮焉的驕傲。

看得出來,遊聞羽很是看重今日的儀式。

……到底要聽誰的?

許嬌河躊躇起來。

葉流裳的話音將儘,象征繁閣掌事權的翡翠貔貅也呈在華美的托盤中,被侍女奉到了她的手邊。

眸色明滅間,許嬌河的腦海裡轉過很多種念頭。

最後,她暗罵了句自己沒出息,小心翼翼捧起托盤中的翡翠貔貅,重新露出謙婉的笑容。

環視碧梧洲後,再度轉身對葉流裳道:“繁閣是夫君母親的心血,嬌河才疏學淺、缺乏經驗,自然不敢擅專,便請葉尊主勞累派出一位如夢世同僚,與我共同打理這前輩創下的事業。”

第33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三十三天

許嬌河的提議, 讓強顏歡笑的葉流裳麵上,終於綻放出一絲真切的喜悅。

她起身客套幾句,見許嬌河的想法不似作偽, 頷首答應了下來。

又朝著表情不變的明澹假意說道:“繁閣畢竟是懸靈老祖親手開創的基業, 自然嬌河君繼承最為妥帖。待嬌河君徹底掌握閣中事務,如夢世之人便在旁儘一些輔佐之責, 斷不會橫加乾涉。”

明澹笑了笑, 不置可否。

葉流裳隻當他是默認, 便喜氣洋洋地定下此事。

她的話音落地, 赴宴眾人不管真正心情如何, 均表明了支持順從的態度。

唯有遊聞羽不同。

許嬌河偷偷朝他坐著的那頭打量一眼, 觀他唇畔笑意猶存,目光卻映出寒霜般的冷冽。

心裡頓時有了不妙的預感。

該借的東西借到了。

該辦的事情也辦妥了。

明澹順勢在儀式結束後提出明日告辭,葉流裳也沒有過多挽留。

她正身抱拳,道如夢世派出共同管理繁閣的人選, 自己回去還要仔細考慮一下, 等確定完畢,屆時會排遣對方前往雲銜宗拜訪,與許嬌河正式商議劃分各自接掌的事務。

明澹還禮, 二人言笑晏晏, 宴會儘興至子時方才罷休。

……

許嬌河睡得晚, 卻被露華叫醒的早。

她半眯雙眼, 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樣, 任憑露華將她收拾齊整後, 再次踏上了明澹的神風空行舫。

這次明澹將她的房間安置在了第二層, 相隔一層船板的三層頂端,正是媧皇像的存放之地。

許嬌河褪了外袍, 裹著燧狐皮製成的薄毯趴在窗邊的矮榻上,又嫌棄深秋寒冷,沒有支開叉竿。

距離抵達雲銜宗尚有幾個時辰,露華在她腳邊的香案上侍弄著助眠的安息香,室內靜謐闃然。

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推開,發出吱嘎的輕響。

她撩起半側眼皮去看,見遊聞羽不等自己說進,便邁過門檻走了進來。

“師母。”

遊聞羽躬身作揖,散在鬢邊的發絲伴隨彎腰的動作,劃過一道漆黑的弧影,“小徒有事相商。”

若是尋常事,有露華在旁也無妨。

眼下他如此做派,顯然不打算讓第三人聽見。

許嬌河躊躇一瞬,咽下滿心的不情願,對露華說道:“你先去門口守著,等會兒再進來。”

露華放下手上的熏香,低頭應是。

許嬌河用目光尾隨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想了想,又看著遊聞羽小聲道,“其實我也有事要同你提,隻是昨天沒睡好,上船的時候一直在打盹,便想著回雲銜宗再說。”

遊聞羽隨手撐起一道隔音結界,又攬下露華未做完的活計,坐在許嬌河的榻旁,用香拂輕輕掃去散落博山爐旁的香灰碎屑,口中不辨喜怒地問道:“哦?師母也有事找我?那就請師母先說吧。”

“你清楚的,我對於打理店鋪錢莊的事務實在一竅不通,所以,我想把繁閣交由你和如夢世的人一同管理。”這是許嬌河昨夜就想好的說辭,奈何當時遊聞羽散發的氣息實在可怕,她也不敢多提半句。

遊聞羽手上的動作不停,卻不接話,隻問起不相乾的東西:“紀雲相那廝害得師母落水受驚,又冷言冷語譏諷於您,師母怎的不將四十鞭刑執行完畢,打到一半便放過了他?”

許嬌河沒好意思把紀雲相皮糙肉厚,還沒把他打趴下,自己倒快要累趴下的丟臉事跡說出口。

她盯著窗欞上浮色流丹的重明鳥圖樣,找了個自以為很合理的借口:“紀雲相畢竟是夫君的晚輩,況且容貌又與夫君生得幾分相似……我總覺得下手打他,仿佛是夫君在接受懲罰,顯眼於人前。”

“然後您就心軟了,下不了手鞭打他了是嗎?”

遊聞羽話音平靜,其中的語義卻怎麼聽怎麼陰陽怪氣。

許嬌河自覺畢竟是自己失言在先,聽從了紀若曇的建議,又沒事先告知於他,害得他失望落空。

於是懷揣著一點莫須有的心虛,她容忍了遊聞羽的脾氣,耐著性子道:“得饒人處且饒人,畢竟他也沒有真的害我受傷,若我與他糾纏到底,宗主那頭還怎麼向葉尊主出口求借媧皇像?”

“師母竟也聽過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句話?”

遊聞羽將香拂擱在旁邊的托架上,訝異的表情活像是發現了一本不傳於世的頂級功法。

許嬌河被他的目光和言語一起刺激得臉頰發熱,咬著下唇彆過頭去,隻當做沒聽到。

青年偏偏不依不饒,“想師母嫁於師尊的第二年,明鏡堂的內門弟子張乙真因背後偷說壞話被您發現,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叫我出手教訓那名外門弟子,又罰他在登臨懷淵峰的必經道路上跪了三日三夜,執法長老知曉後親自登門向您求情,卻被您不冷不熱地駁了回去。”$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那時候師母要是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料想執法長老後來也不會專程與您過不去。”

“哦,還有第三年,師尊帶您和小徒共赴羲日宗的瓊花春宴,宴上羲日宗主的小女兒洛繁夕愛慕師尊多年,不忿師尊一朵鮮花插在師母這坨牛糞上,便出言譏諷您是靠皮相惑人的狐狸精。”

“結果您又叫我暗地裡把繁夕小姐哄騙出去,將其倒掛在人跡罕至的樹林中,還放符篆封住了她的嘴,直到春宴結束,才被侍女發現她披頭散發地掛在樹上,哭得死去活來。”

遊聞羽用最溫聲細語的嗓音,不緊不慢地揭露出許嬌河這些年叫自己懲治的人和事。

直把埋頭裝死的許嬌河,說得麵色一陣紅一陣白。

這些還不夠,他索性合起手掌,微微仰起俊雅的麵孔,半真半假地感歎道:“真奇怪,在懲罰紀雲相這件事上,師母竟然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這麼多年都沒有學會的‘得饒人處且饒人’。”

“彆再說了!”

許嬌河猛地坐了起來,轉身惱怒地瞪他,“不就是把繁閣的掌事權分了一半給如夢世嗎?那翡翠貔貅還在我的手裡,我仍舊是繁閣的主人,也說好了要把另一半的權力托付給你,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而且這一切究竟跟紀雲相有什麼關係,你怎麼話裡話外總是提起他?”

“師母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假的不明白?”

遊聞羽被她瞪著,卻不曾像往日裡那般服軟,“葉流裳說回去考慮人選,可是個長耳朵的人都知道,她早就想把繁閣交托給自己的得意弟子紀雲相管理,師母問我為什麼總提起他,難道您不清楚隻要開了這個先河,以後一個月一次的對賬之日,您少不了要跟紀雲相碰麵嗎?”

他趁著許嬌河還沒有想出話來對付自己,又在末尾添了一句:“莫非是小徒想錯了,您並不厭惡紀雲相,反倒因為他與師尊相似的麵孔,起了愛屋及烏之心?”

遊聞羽的話越說越離譜,也越說越誅心。

許嬌河一口氣堵在喉嚨深處,上不來也下不去,腦子裡卻冒出了一個詭異的念頭。

紀若曇是這樣,遊聞羽也是這樣。

為什麼自己和旁人有點交集,或是多說了幾句話,他們就開始腦補莫名其妙地自己喜歡誰。

紀若曇好歹是她的結契道侶,是有著婚嫁關係的夫君。

……可遊聞羽又是誰,他又算得了什麼,居然管到了自己的頭上來?

許嬌河抿著唇瓣,目光透出冰冷之色,她用手指著門外:“你出去,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她鮮少如此疾言厲色,往日就算生氣,也帶著幾分嬌蠻可憐的意味。

遊聞羽坐在椅子上,與她對視,瞧著那雙清澄的瞳孔中閃過慍怒和不解交織的情緒。

他想,自己可以理解許嬌河的慍怒。

畢竟她被紀若曇庇護在羽翼之下七年,早就養成了不容他人拂逆自己的性格。

可當遊聞羽觸及那點和憤惱相比格外不起眼的不解,內心壓抑的念頭便如滾油遇上了火焰。

嘩啦一聲。

在遊聞羽的大腦還未回過神來的間隔裡,他已然站了起來,傾身朝許嬌河所在的矮榻壓去。

他撐起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