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卻握著他的手腕,警告似的攥緊了些。
“好痛。”高也拓齜牙咧嘴的,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哥哥輕點。”
“說什麼呢!”顧卻臉一紅,皺著眉瞪他。
“真的很疼……”高也拓臉色有點白了,下意識縮了縮手臂,聲音都帶著抽氣。
顧卻一愣,忙鬆開他的手,借著路燈的光一看,高也拓手腕青著,有點腫起來的跡象。
“怎麼回事啊?”顧卻微微睜大眼,也不敢再動了,聲音發抖,“怎麼傷成這樣?”
“摔地上了,拿手撐了一下,”高也拓麵色有點白,扯了扯唇角,輕輕握住手腕,“扭到了吧。”
“你剛剛怎麼不說啊?”顧卻眉峰微蹙,有點自責。
“剛剛還不疼的。”高也拓說。
顧卻盯著他,眼神複雜,許久,才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混蛋。”
在藥店買了一點藥,顧卻帶著他找了個露台,借著路燈的光給他處理傷口。
淤青和紅腫很難消,擦藥的時候高也拓疼得倒抽氣,也沒說什麼,攥著椅子的邊沿,乖乖閉著眼睛。
望著男人顫唞的眼睫,唇色蒼白,麵容疲憊而憔悴,顧卻垂了眼,心裡有點難受。
“忍一下啊,馬上好。”顧卻捏著棉簽,小心動作。
高也拓“嗯”了一聲。
上完藥,顧卻拆開冰袋,拿一次性毛巾裹著,讓他按在手腕上。
“謝謝哥哥。”高也拓輕聲說,垂眼接過他手裡的東西。
顧卻站起來,走到露台邊,趴在欄杆上,望著底下街上來來往往的車水馬龍,風吹在身上有點冷。
“今天是怎麼回事?”他轉了身,靠著欄杆問。
高也拓走過去跟他靠在一起,抽了一根煙,輕描淡寫地說,“高楚鈞又來找我了。”
顧卻看他咬著煙的模樣,喉嚨有點乾,碰了碰他手臂,“給我一根。”
“你沒帶嗎?”高也拓有點驚訝地問。
“不行啊?”顧卻不耐煩地看著他。
“可以。”
高也拓笑了一下,咬著煙點燃,拿下來塞進顧卻唇間。
行雲流水的動作,極其稀疏平常,顧卻猛地一怔,下意識咬住唇間的煙卷。
定定地僵了片刻,顧卻才反應過來,趕緊彆開臉,耳尖通紅。
咬著煙抽了兩口,顧卻輕咳,壓下心裡那點洶湧的躁動,狀似鎮定地問,“他為什麼打你?”
“啊,不知道。”高也拓懶洋洋地斜倚著欄杆,眼瞼耷拉著,漫不經心地開口,“可能是因為,我罵他了吧。”
“但是也是他先罵我的,”高也拓懶散地聳肩,“我隻是回了兩句嘴。”
“他罵你什麼了?”顧卻皺眉。
高也拓:“雜種。”
顧卻:“你呢?你怎麼回嘴的?”
高也拓:“我說,真這麼在意我的血統,不如讓你那個狗一樣到處發倩的爹管住自己的褲腰帶,真有本事你不該來找我耍橫,你該從墳裡把你爹挖出來鞭屍。”
顧卻:……
“嘴真賤。”顧卻瞥他。
高也拓笑著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臉上笑意就淡了,沉默片刻,他才啞聲開口,“高楚鈞這次來是帶著法院傳票來的。”
顧卻一怔,“什麼……”
高也拓垂著眼,眸中黯淡冷然,看不出情緒。他說,“高楚鈞把我起訴了。”
看著男人冷硬又疲憊的麵龐,顧卻猛地怔忡,倏地想起,那天校慶的時候,他沒聽清的高楚鈞的那句話。
他現在明白了,高楚鈞說的是:
“給自己找個律師吧,你會用上的。”
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顧卻看著身邊的男人,眸中不可抑製地染上蒼白無力的憐憫和心疼。
“他爸到底留給你多少錢,至於這麼恨你。”
高也拓聳了聳肩,眉眼低垂,帶著不解,自嘲地笑了笑,“……不多啊。就兩百萬而已。”
他看著遠處霓虹,“高楚鈞一天就不止賺兩百萬,為什麼非要把錢拿回去呢?”
顧卻看著他,慢慢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脊背,以示安撫。
“我不會把這筆錢給他們的,”高也拓說,眸光失焦,“我媽最近身體變差了,估計又要做手術,我絕對不能沒錢,我不能讓她再像上次那樣——”
說到一半,高也拓戛然噤了聲,下意識偏頭望向顧卻,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顧卻緩緩垂眼,聲音平靜,“上次……怎麼了?”
高也拓盯著他,沒說話,呼吸急促幾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笑了,“我要是現在轉移話題,是不是會顯得我更可憐?”
“你不可憐。”顧卻說,麵色認真而冷靜,“你挺勇敢的。”
高也拓看著他,直勾勾的,眼瞼微斂,眸光帶著溫和色澤,卻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深邃,透徹得好像要直直地戳進顧卻心裡。
“哥哥……”高也拓低聲喊他,卻又什麼都不說。
“在呢。”顧卻故作雲淡風輕地應著。
高也拓盯著他看了許久,才笑著開口,偏頭問,“我可以相信你嗎?”
顧卻與他對視片刻,沒說話,轉過身,靠著欄杆,抬眸掃了他一眼,勾唇笑了笑,“全世界的人都相信我。”
高也拓眉梢微挑,“看來我挑對人了?”
顧卻眼神一僵,“什麼挑對人?”
“朋友啊。”高也拓說,“可以信任的朋友,我沒幾個的。”
“……哦。”
高也拓看著他,良久,才收回視線,又點了一根煙。
“上次,是我高一的時候,”高也拓慢慢開口,麵色平靜淡漠,聲音卻是沙啞的,“我媽做手術,我們家拿不出來錢。”
“我找遍了親戚,可他們都不願意借,推三阻四的,”高也拓笑了一下,笑容帶著輕蔑,“我知道他們根本看不起我家。”
“後來我去找了高楚鈞。”高也拓抬眼,視線落到遠處的霓虹燈上。
說完這句話,他就沉默了。
顧卻靜靜地看著他,沒催促,隻等著他自己緩過來。
“我跟他家裡人一起吃了個飯,他們在餐桌上明裡暗裡羞辱了我跟我媽兩個小時。”
高也拓聲音平淡,卻仍帶著微不可見的恨意。
“高楚鈞給了我兩萬塊,還說不用還了。”高也拓搖搖頭,“真的好討厭他。”
“到後來真的沒錢,就把車子賣了,差一點就要賣房。”高也拓說起那些事,還有些心悸的顫唞,“好在手術很成功,這是唯一的好事了。”
顧卻看著他,心裡堵得難受,眼眶也有點乾。
“所以我不能再讓我媽擔驚受怕了,這個錢我絕對不會給他。”高也拓偏頭看著身邊的人,啞聲說,“沒錢的感覺真的太難受了。我永遠忘不了我媽翻遍了家裡的抽屜,都找不出一枚硬幣給我坐公交上學,她那副愧疚又心疼的樣子,我……”
聲音戛然而止,帶著哽咽和乾澀。
顧卻一恍,看著他的眼睛,清晰地看見裡麵漫著淺淺的水霧,和疲憊下的血絲與緋紅。
高也拓匆匆彆開臉,揉了揉眼睛。
看他這樣,顧卻微微抿唇,%e8%83%b8口鬱結不已。
許久,他抬手,輕輕拍了拍高也拓的肩膀,與他靠近了些,淡淡說,“你要是想哭就哭吧。”
高也拓輕輕笑了一下,肩膀微微顫唞,呼吸也極其不穩定,像在竭力壓抑些什麼。
片刻,他偏頭,垂眼看著顧卻,輕聲問,“我要是在你麵前哭了,哥哥會抱抱我嗎?”
第34章 單相思
夜晚的洛南仍然繁華,車水馬龍,霓虹閃爍。顧卻望著麵前男人的眼睛,一時失了神。〓思〓兔〓網〓
高也拓安安靜靜地注視他,眸中帶著散漫笑意,唇角微微勾起,一如以往無數次那樣。
卻好像又有些不一樣了。
顧卻看著他,心跳都有些不受控製。
這混蛋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他啊?
那樣柔和而懇摯的眼睛,帶著淡淡緋紅,專注地看著他,好像顧卻說一個“不”字,這人就要掉下眼淚來。
他怎麼不壞壞地笑了?
顧卻心臟都在顫唞。
“啊,我不能哭。”高也拓突然說著,笑了一下,挪開眼神,“哭了臉上的藥就全沒了。”
垂在身側的手握了又鬆,鬆了又握,顧卻心口壓得生疼,像有把鈍刀在攪。
匆匆垂眼,顧卻喘了一口氣,輕輕笑了一下,“藥沒了就再擦。”
他喉結動了動,慢慢抬手,望著麵前身形單薄的男人,聲音平淡,“過來吧。”
高也拓稍怔,瞳孔都微不可見地震了一下。
片刻,他抿唇輕笑,低垂著眼,緩緩傾身,抱住麵前的溫暖身軀。
身形相貼的瞬間,顧卻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他有點詫異,為什麼這人的身體會這麼涼,涼到光是擁抱就讓人戰栗,涼到他想再用力抱緊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
高也拓垂首,眉骨抵在顧卻肩窩裡,眼睫濕漉漉的,呼吸也亂得不行,脊背緩緩起伏著,努力讓自己不在他麵前失態。
顧卻還是發現了,自己肩處的衣衫正在漸漸洇濕。
過了許久,他才聽見男人喉中溢出的嗚咽。
像受過許多委屈,吃了許多苦的小動物,緊緊地抱著他,顧卻隻覺得腰際都被男人的手臂勒得生疼。
抬手拍了拍男人脊背,顧卻說,“下次他再敢打你,你就報警,不敢報我幫你報。慣的他。”
高也拓沒說話,安安靜靜地抱著他,過了好久,才悶悶笑了兩聲。
“謝謝哥哥。”他偏頭,輕輕磨蹭顧卻頸側,聲音乾澀又沙啞,帶著鼻音,“有人罩著感覺真好。”
突如其來的親昵,顧卻頓了一下,目光柔和幾分。他微微低頭,藏起臉頰的緋紅,唇角忍不住勾了勾。
兩個人站在露台上抽煙,顧卻想起他一個人跑去網吧,問,“你今天晚上不會打算在網吧過夜吧?”
“沒想好。”高也拓聳聳肩,“不知道怎麼跟我媽說。”
“你沒住寢室嗎?”顧卻問。
“沒有。”
“要去酒店嗎?”
“應該不會,開個房挺貴的。”
顧卻想了想,抬眼看他,儘量平常地提議,“我家空房挺多。”
聞言,高也拓果然遲疑地看著他,眉梢微挑。
顧卻額角突突地跳,又要壓製住砰砰跳的心臟,麵色鎮定地說,“我看你一個人在外麵怪可憐的,不如就跟阿姨說和同學一起住。”
高也拓漫不經心“啊”了一聲,垂眼看著他,眼眸微斂,帶著似笑非笑的意味,“可以啊。不打擾叔叔阿姨就行。”
看他這幅表情,顧卻耳尖燒得通紅,好在夜幕的遮掩下,看得不是很清楚。
“嗯,那就這樣。”顧卻沉穩頷首,“給阿姨打電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