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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174 字 3個月前

兩句,也就知道輕重了。”

“不成。”太後的心意很堅定,她搖了搖頭,“要說,也不能由我們來說。”

就皇帝這個曲裡拐彎的性子,倘若是彆人說了也許還好,以太後、太妃和他的關係去說,參考王振入宮一事他的反應,可能說了以後,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反而更不當回事,頂著一口氣就是不肯撤下王振,連事前的準備都不會肯做。倒是由皇帝信重的內侍私下建言,不去駁王振在朝貢上的主張,好歹先把軍隊糧草備足了,準備做一下,也比就這樣貿然削減回賜甚至是嗬斥瓦剌強。

不過,王瑾年歲大了,再說也是先皇手裡留下的人,如今去了南京司禮監養老,連孫嬤嬤也一道隨出去了。太後、太妃的老關係,在宮中已經沒有那樣強大,再說,宮裡的一切都是繞著皇帝打轉,太後、太妃即使要把手插進人事之中,也是有些力不從心,更彆提她們從未有此心意,倉促間也難以拿出人選。

“金英應該會說上幾句吧。”徐循猶疑著說,“他在皇帝跟前也算是頗有臉麵。”

“這事你得這麼看,”太後顯然是早把通盤利弊都衡量過了——畢竟是比徐循早知道消息。“此間利害,隻怕彆說高官,連衙中胥吏都看得清楚,又何況金英?若是會說的,那麼不必我們示意,他也會去說。”

若是沒有說,那肯定也是經過權衡,覺得建言的風險太大,收益近乎於無。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得到了太後、太妃的指示,也不會去說。太後放權乾脆,和皇帝貌合神離,對金英還能有什麼威懾力?

“應該還是會說的。”徐循想了想,還是對金英有信心,“王振才回宮多久,也不至於連金英都壓得連喘熄機會都沒有,連得罪他都不敢。”

“若是自感說了有用,應該會說。”太後笑了笑,倒是語帶保留。

徐循的眉頭真就皺了起來——太後這意思,是覺得金英應該也早就放棄和皇帝說理了。

“再憂心也沒有用,你我也隻能等著瞧了,”太後一聲冷笑,“你也不必如此著急上火,天下是他的天下,他都不在乎,你我在乎什麼?橫豎亡不了國,也短不得我們的!也許他吃了這個虧,反而還能懂事點呢?若是如此,倒是不如早吃虧早好。”

徐循也是沒話說了,這也不能那也不能,難道還要廢了皇帝?——這根本也不能。她歎了口氣,“我倒是寧願他在彆處吃虧了,這麼大的事,豈是能任性的?”

“他就偏要任性給你看,你又有什麼辦法?”太後冷冰冰地說,“外廷鉗製我們,鉗製得死死的,到了這時候還不是什麼辦法都沒有,你我連外廷都鬥不過,還想管著他?”

她嗬嗬一笑,“我倒是要看看,他能鬨到什麼地步!”

結果還真就鬨起來了——怎麼能不鬨起來?年後瓦剌入貢,王振將回賜削減到往年的二成不到,按人頭賞賜的銀錢一律免去,兩千多瓦剌使臣頓時就炸了鍋,鬨哄哄被人一路押送回了邊境,緊跟著就是瓦剌入寇——怎麼能不入寇?

不過,皇帝到底還不算是笨到家了,從他的反應來看,他應該是早料到了瓦剌會有反彈,也想好了應對措施。

他決定禦駕%e4%ba%b2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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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皇帝的奇思妙想,宮中人均已處於見怪不怪的態度了,也沒什麼好阻止的——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在後宮不得乾政的祖訓下,皇帝是否禦駕%e4%ba%b2征,那不是後宮中人可以插嘴的,阻止他的事情應該交給文臣們來做。後宮人若是隨意開口,指不定還要被文官們詬病呢。

當然,道理是這個道理,可很多時候道理敵不過感情,仁孝、誠孝兩位皇後,都離後宮不得乾政很遠,也是賢名遠揚,誰讓她們那個時代不一樣,和丈夫、兒子的感情也不一樣呢?現在太後和皇帝的關係都冷淡到這份上了,還怎麼出聲?至於太妃,說過一次就被打臉教訓了一番,自然也是偃旗息鼓,不會有什麼多餘而且無用的勸說。

唯獨比較擔心的,便是皇後和宸妃了,兩位女眷應該私下都勸說過皇帝,也都因此遭到冷遇,可能還被斥責過一番,無奈之下,隻好聯袂來請太後出麵,打消皇帝荒唐的念頭。

雖然太後、皇帝關係冷淡,皇後對此心知肚明,但該來的時候都有來,該表示的時候也從不曾怠慢,禮數上從無虧欠,因此,婆媳的關係還是比較緩和的,也不是那等無法打開心扉說話的僵冷關係。皇後這會兒心事重重,也是有些病急亂投醫的意思,坐下來沒一會,便抹起了眼淚。“怎麼都勸不回來,好像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出去%e4%ba%b2征。”

萬宸妃也在旁幫腔,“隻說是曆代皇帝都曾在沙場上經曆過血火,他也不能例外……不論妾怎麼拿澶淵之盟的事例來勸說,大哥都不肯聽從。反而以為妾作不祥之語,反過來責罵了妾身。”

這個比喻的確不恰當,皇後聽了,也沉下臉來,有些不高興地瞥了萬宸妃一眼,不過,她性格柔和,卻也不曾出口責罵什麼——這已經是很不快的表現了。

萬宸妃望了皇後一眼,似乎便已經把她的想法給看了出來,便又進一步解釋,“宋時遼發大兵攻宋,真宗皇帝臨前線督戰,士氣激揚,故能保住北疆不墜,不必遷都。真宗後以此為得意事,大大褒獎了力主此事,挽回大宋半壁江山的寇準。可即使如此,數年後,王欽若相公不過是寥寥數語,說寇準這是:博者輸錢欲儘,乃罄所有出之,謂之孤注。此後寇準終身再未得重用,可見真宗對此語也是深以為然。試想以真宗力保北疆的功績,事後再思及當時%e4%ba%b2臨澶州一事,亦是以孤注一擲視之。若是當時城破,又待如何?”

“本朝幾位先皇,雖然都是戰績彪炳,但當時北虜力已弱,我朝勢強,此出猶如是痛打落水狗。如今的瓦剌如同剛長成的狼崽子,這番含恨叩關,也可說是也先本人多年所欲。大哥自少長在宮中,從未上過戰場,先帝昔年領軍出兵以前,不知隨著文皇帝南征北戰去過了多少地方,饒是如此,天子%e4%ba%b2自領兵,也沒少吃勸諫。”萬宸妃侃侃而談,“凡出兵,須先預不勝,可禦駕%e4%ba%b2征,卻是許勝不許敗。古來未見有仗是隻能勝不能敗的,便是經年老將也未敢如此放言,又何況大哥即使英明神武,也從未真正上過戰場呢?”

她引經據典,觀點實際、道理清楚,一番話完全體現了她的見識水平——一樣的話,錢皇後是絕對說不出來的。徐循不禁和太後對視了一眼,都是看出對方心裡想法:當時兩人都許萬氏堪為皇後,其實這看法並沒有錯……錢氏都做了幾年皇後了,和萬氏比,水平依然有差距。

不過,皇帝卻也是絕對不會聽從萬氏勸諫的,徐循問道,“皇帝聽了你的說話以後,是否反而動怒,將你狠狠訓斥了一番?”﹌思﹌兔﹌網﹌

錢皇後進宮不久,便是忍不住眼淚般哭了起來,萬宸妃雖然也有委屈之色,但還保持了冷靜的態度,訴說完此事,她試探般關注著太後和徐循的表情,聽了徐循問話,仿佛是若有所悟,突然也有幾分沮喪地吐了一口氣,低聲回道,“是,大哥很是生氣,奴賠罪許久,方才讓大哥息怒。”

錢皇後卻未對萬宸妃的受挫露出喜色,她也有一樣的遭遇,“媳婦這兒也是一樣,隻是提了幾句擔心大哥的話語,便被大哥斥為婦道人家,沒有見識。宮裡周妹妹、劉妹妹,也都是如此。”

畢竟都是皇帝嬪妃,在這件事上的利益是一致的,全都不希望他出去冒險。隻是由錢皇後、萬宸妃作為代表過來說話而已,徐循看了太後一眼,見她猶未有說話的意思,便道,“看來,大郎已經是下定決心了。聽說朝中也是反對聲連連,但他都不加理會……即使我等說些什麼,怕也難以動搖他的念頭。”

萬宸妃蹙眉道,“雖說如此,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等險卻是不可以冒的。大哥隻說我等精銳數十萬,瓦剌能戰之士不過五萬,數倍於敵,必無不勝之理。可戰事若是這麼簡單就好了,妾身家中也是有人上過陣的,從沒聽說能以人數判斷勝負。若是如此,宋代國力數倍於遼,人口也是一樣,又怎麼會連國土都無法保住?此事無論如何也該阻止大哥,否則,勝固然還好說,若是大哥敗了,隻怕連國本都將動搖,今後對上瓦剌,我朝天兵將再無勇氣。”

她雖然沒有明說,但態度已經是很明顯了——非常不看好皇帝的領軍能力,覺得他出去後的勝算很低,泰半是要敗的。更有甚者,已經是為皇帝落敗以後國朝的命運擔憂了。

畢竟是官宦女兒,從小飽讀詩書,才二十歲上下,就已經能看得這麼深遠了。同樣年紀的錢皇後便隻能是哭著附和,徐循心裡也是有些感慨:可惜了,皇帝長子,卻偏偏是為人憨直的周妃所生……

周妃和皇後關係如何,隻看她雖然生育了皇長子,今日都不帶她來求太後,便是可見一斑了。說起來,宸妃也生的是皇次子,皇後都肯帶她來,這就是個風頭被蓋過了都不計較的軟和人,周妃能和她把關係處成這樣,可見為人了。

她微微搖了搖頭,也不說什麼了——為太後說幾句話,算是儘過情分,接下來該怎麼應對,那是太後自己的事。

太後也不知是怎麼想的,一直都是沉默不語,錢皇後和萬宸妃都快沒話說了,才道,“國朝祖訓,後妃不得乾預政事,你們怕是還不知道這話的份量。當年皇帝年幼,太皇太後與我也都沒有臨朝稱製,自然是有原因的。領兵出陣這是大事,皇帝智慧,深如淵海,必定是早有盤算,即使一開始偶有小敗,那麼多名將扈從著呢,也有深悉軍事的宦官跟隨在側,難道這些人個個都是廢物不成?一旦不順,皇帝自然會向他們谘詢。雖說不算勝先算敗,但也沒有杞人憂天的道理。此一戰,可能不能贏得多漂亮,但終究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若是毫無勝算,就是殺了內閣也不會同意出兵的……爾等真以為這是王振的胡鬨麼?即使看似胡鬨,背後也都是有道理在的,朝堂上的事,還是彆管得太多了。”

前麵的廢話基本可以不必聽了,重點是後頭的信息:太後也不看好皇帝,認為開始必敗,但看好戰局終究不會太糜爛。畢竟瓦剌竄起不久,國朝這裡卻是精兵強將,而且還有很多專家參讚,皇帝失敗一次後,銳氣一挫,腦子也會清醒下來,到時候讓專家出手,收拾瓦剌還是很簡單的。

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