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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170 字 3個月前

那是老人家的意思……依我看來,這一年多,皇帝對姐姐還是很尊敬的——還記得當日遺詔一頒布,他也立刻就來清寧宮拜見了不是?”

“又何止如此,要說尊重,也還有許多事情,我都舉得出來。”太後明顯不欲多談,望了貴太妃一眼,又低低地歎了口氣,“隻是他這麼做是何用意,我也清楚,此子忍耐多年,正是一朝得勢、隨心所欲的時候,我就是說了,他又能聽我的嗎?倒不如不討這個沒趣得好。”

她又嘿了一聲,“我不說,他多去王振那裡幾次,自己也就知道收斂了——王振當日出宮是忤逆兩宮之罪,宮中誰人不知?要接回來就是落我的麵子,他也未必會做到這一步。嘿嘿,若是我說了……”

若是太後說了一句,皇帝也許便反而非要把王振弄進宮裡來了。貴太妃也是深悉皇帝性子,聞言不覺詫異,反而釋然——過去一年間,皇帝的表現,實在是和她印象中的不符,聽了太後這一番話,才覺得合理。

“他現在倒也正是用人之際。”貴太妃道,“本以為能和西楊好聚好散——八月出宮就是四五次,九月鬨病沒出宮,這才十月末而已,又出去了……看來,畢竟是難以忍耐。”

“能忍一年,倒算他長進了。”太後淡然道,“皇帝自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是苦出來的,如今正是好時候要來了,又怎會容許旁人礙著他行快意事?——不過,這話也不必提了,橫豎按祖訓,你我不能乾涉政事……”

說到這句話時,到底是忍不住流露出了深深的恨意,她調整了一下語氣,方才冷笑續道,“你和我隻站乾岸看好戲吧,反正,這把火可燒不到我們身上。”

貴太妃嗬了一聲,搖頭道,“朝堂上的事,我是連戲都不想看了,現在就是憂心著胡姐姐……順德這一去,隻怕胡姐姐就是挺過來了,知道真相以後,也難再堅持多久……”

不論是她還是太後,經過這些風風雨雨,也都算得上是世事洞明。她們二人的預測,都沒有大錯:當晚,順德長公主病逝,此事為胡仙師無意間所知,仙師病情,當晚就立刻轉重,也不過多堅持了一個月,一樣撒手人寰。

到了第二年開春,西楊之子在鄉裡累殺十數人的大案,也擺到了台麵上,儘管百官回護,但受此不肖子弟牽連,首輔亦是隻能黯然告老還鄉,南楊大人經過近二十年時間,終於熬到了首輔位置上,隻是他素來寡言少語,能力亦不足以懾服百官,威望不足、年事已高,和西楊大人的強勢,卻是再不可同日而語。風光了十年之久的內閣,至此也是風流雲散,再不複往日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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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了十多年以後,宮裡終於又熱鬨了起來,打從皇帝大婚第二年起,嬰孩的哭聲就沒有斷過——頭兩個小公主雖然不幸夭折,但這樣的事情,在天家也是屢見不鮮,起碼皇帝子嗣很順,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和他父%e4%ba%b2比起來,皇帝似乎是傳承了羅妃好生養的天賦。宮中時常有兩人以上懷著身孕,雖然滑胎、難產的事不少,但如此旺盛的生育力,也使得內廷、外廷對於繼承人的擔憂,已經是消化於無形。

在這樣的情況下,周妃產育的皇長子,所受的關注就少了幾分。並不比皇帝當時出生時,還在繈褓中,便封為太子的風光,更由於幾代皇帝的傳承,都強調‘既嫡且長’,對嫡出的重視,亦不下於長子。說得那什麼點,雖然人人都知道有貓膩,但如今的官方說法裡,懿文太子、秦湣王、晉恭王、文皇帝,可都是高皇後的嫡子,乃是一母同胞的嫡%e4%ba%b2兄弟。也所以,在懿文太子去世後,這繼承權,應當是名正言順地一路傳遞下來,隨著秦王、晉王相繼去世,落到文皇帝身上。——文皇帝到底還是要臉麵的,抬舉自己出身時,也沒忘了順便粉飾兩個哥哥的出身。

說到底,文皇帝起兵時,已經是事實上高皇帝的長子了,就這樣還要粉飾一層嫡出身份,可見國朝對於嫡出的看重。當年太後收養皇帝以後,章皇帝便少進太後寢宮,一方麵是因為太後的確身子不好,一方麵也是顧慮到皇帝的嫡出身份,乃是粉飾得來,萬一萬一,若弄出個真正的嫡長子來,那便難以收科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皇帝還時常在坤寧宮中留宿,可見生嫡子的心思並未熄滅,周氏雖生了長子,但還是未得嘉號,和萬氏、劉氏一樣,都還是庶妃。自然也就不敢驕人,反而要比生兒子以前更小心些,也不那樣常跑清寧宮、清安宮請安了,得了空,都在自己宮裡帶兒子。至於萬氏,倒是更為得寵,尚未得子,才剛是有孕而已,現在就在商議著給她封妃上嘉號的事了——也不知是誰的主意,這封號還不是國朝後宮固有的那些嘉號,明明皇帝後宮裡,都是沒嘉號的庶妃,卻非得是撿了個宸妃的嘉號出來,要給萬氏冊封。

宸為紫微彆稱,曆代得此封號的妃子,也就是兩位,一位武宸妃、一位李宸妃,此二人一位後來自立為帝,就是做妃嬪的時候,也是厲害角色,豐功偉業都不必多說了,後宮女子哪個不是耳熟能詳?另一位宋代李宸妃,那是仁宗生母,雖然在世時未有相認,但也是身份尊崇,多次晉封。就是這樣,這宸妃封號,還是在她重病時才遣人冊封的,多有衝喜用意在。萬氏得此封號,個中寓意為何,能不惹人深思?

善化長公主入宮探望母%e4%ba%b2時,也是好奇地問起了此事,“難道真就定了這嘉號?”

“聖旨都下了,難道還能當假的不成?”貴太妃漫不經意地說,抱著外孫女掂了掂,“可比上回見你又沉了,是不是呀?”

善化長公主也成%e4%ba%b2有七年了,生了有一子一女,女兒今年三歲,已經可以帶進宮來見長輩,小子才剛幾個月,倒不便隨意抱著外出。就是她自己,去年懷孕生產坐月子,頭尾也有一年沒入宮,這還是產後第二次進宮請安說話而已。頭次見麵,光顧著說生產前後的事兒了,對宮裡的事情,知道得並不清楚。

“聽說前些時候,又賞了他們家上百頃的地,全都是保定附近的上等地,”她說著八卦,“前前後後,萬家光靠賞賜,都快有千頃家私了。”

貴太妃橫了她一眼,善化長公主並不以為然:自己這位娘%e4%ba%b2自己在宮裡橫衝直撞,管束家人倒嚴格到了十二分,姥姥徐太夫人,做了多少年的老封君,在她跟前一句外頭的是非都不敢說,隻得貴太妃一個眼色,立刻就要住嘴。可她長公主的氣性卻要比姥姥大得多了,哪怕明知貴太妃不喜她多說後宮是非,也仍是理直氣壯地議論著弟弟的家事。

徐循也是拿女兒沒辦法,小時候還好,點點確實怕她,現在孩子大了,自己都做娘了,也不便再一味壓製——多少都要讓讓步,給點麵子。“現在都這風氣,誰讓你弟弟手鬆,去年賞皇後,一氣就是四百頃,給宸妃的當然也不能少了。”

想到往事,亦不免歎一口氣,“畢竟是沒經過民間疾苦……當年我初初封妃的時候,珍玩以外,也就是得了二十頃地,就是這樣,也沒少被拿來說嘴。都說是從民口奪食呢。名聲就是這麼壞了去的,現在一氣幾百頃,反而沒人多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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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化長公主對母族的事情還是很了解的,“也不能這麼說,保定附近的地,再好也比不得南京的水澆地,且又是連成一片……您那地,一畝當得了北邊十畝,看著不顯眼,實惠卻全落到自己口袋裡了。現在就是要賞,都賞不出這樣的好地了。”

江南富庶,當時又剛遷都,南京周圍的田地地價是最貴的,就是現在,也是倍數於北方旱地,不過當時章皇帝事情也辦得有些差,主要是南京一帶人煙茂盛,從沒有連成一片的田地,全都被分割成零散小塊,即使官田也是如此,當時他深覺管理不便,胥吏上下其手的空間太大,便下令將官田換成統一幾個大片。徐循倒黴成為如此換田以後第一個被賞賜官田的對象,當然少不得也要分擔點民間的不滿——換田這一舉動,吃虧的肯定也是被換的百姓,絕對不是官府的。

但是北方卻又不同了,這裡本是元代故土,戰亂頻仍,荒年百姓易子相食有之,人口十不餘一,大片土地,不是荒田,就是原有官田,所以京畿一帶官田極多,本來也就連成一片,拿來賞人當然十分輕易。雖然數目看似相差極大,但考慮到當時的地位差彆,以及地價等因素,這四百頃的數目,似乎也不算多麼離譜了。貴太妃曆次加封,也都有田地賜下,數目亦並不太少,是以善化長公主是頗有些不以為然的。

“初賞數目就這麼高了,沒兩年就是快千頃,若再晉封呢?這還隻是第一個寵妃,日後多來幾個,賞儘了現有的好田地,不免就要動用屯田了……”貴太妃卻不如此看,說了幾句,見善化長公主麵露迷惘之色,又搖頭道,“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善化長公主雖然也知書達理,但從未學過這方麵的內容,哪裡知道這些,倒是為皇帝說話,“雖然手上散漫,但也不偏心,咱們家也是有份的,您也不必看不過眼——”

“我看不過眼做什麼?”貴太妃笑了,“要不是你問起、說起,這些話根本提都不提。你瞧著清寧宮,太後娘娘不是去西苑散心,就是到南海劃船,閒了南苑禮佛——又何曾問過一句後宮中的事?彆說加封宸妃了,就是加封皇貴妃,她也不會多提一句的。”

周圍都是服侍了多年的老人,貴太妃說話也沒顧忌,“你弟弟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如今兒子都有了,越發是個大人,不論是朝中事還是宮中事,在他跟前都彆多嘴,他便待你好了。可彆沒事多問,惹他的厭煩。”

善化長公主先是低頭受教,卻又終究有些不服氣,“再怎麼厭煩,難道還能把我封號給廢了?您也是太小心了,太後娘娘不敢做聲,那是心虛,您有什麼不敢說的,難道他還真廢了您的封號不成?”

身為太妃,的確也占了優勢,隻要徐循不圖謀另立,犯下十惡不赦的大罪,即使行動有失,身為皇帝庶母,也照樣是要被妃嬪們孝順著。隻看誠孝皇後在章皇帝後宮折騰的那十年,便可知道多年媳婦熬成婆,實在是很舒坦的一回事。善化長公主的話,也不能說是沒有道理。

“瞎說什麼。”貴太妃卻瞪了善化長公主一眼,“你當旁人就沒辦法對付你嗎?彆說你了,就是我,他一句話,送去守陵也就送去了,你當滿朝文武勳戚,還有人會為我們多說一句話?哪怕是太後呢,他要想折騰去守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