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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183 字 3個月前

早教我,我就早爭上了,您這耽誤了我多少年?”

錢嬤嬤看了她一眼,居然也歎了口氣。

“早誰知道了?就覺得她們爭得傻唄,爭到後來,能落下什麼?”她喃喃道,“誰知道咱們這一朝,爭到後來,居然真是能落下實惠的。”

徐循知道她說的是廢後之事,她笑道,“看吧,要能未卜先知,您就肯定不這麼教我了。”

兩人相視一笑,錢嬤嬤道,“聽兩位尚宮說起來,最近宮裡也和從前仁孝皇後在時一樣,大麵上沒出事了,出事都在內部。上回分份例,您分了兩匹西洋布到鹹陽宮,惠妃說這色太豔她穿不上,讓趙昭容她們自己挑。焦昭儀多剪了半尺,趙昭容恨得背地裡罵了好幾次,又使人往宮正司告密,說焦昭儀身邊大宮女有病不報,宮正司送來給您決斷的就是這事兒。”

自從徐循開始掌宮,她身邊的幾個嬤嬤免不得就要和六尚裡的同輩管事來往起來,圖的就是個消息靈通。錢嬤嬤說給她伴茶吃的軼事,就是好處的體現,宮正司的公文裡隻說了有病不報,沒有前因後果,徐循若在不知情情況下發落了,難免有做了趙昭容手裡槍的嫌疑。

“這也就是半尺布罷了……趙昭容心%e8%83%b8是要多小?”徐循禁不住歎了口氣,“你彆告訴我,仁孝皇後那時候,宮裡爭的都是這些個針頭線腦的。”

“那時候三寶太監還沒下西洋呢,半尺西洋布,是夠人爭一爭的了。”錢嬤嬤倒是不慌不忙,“什麼身份爭什麼事,趙昭容那身份,可不也就爭個一碗肉、半尺布的意氣了。”

三寶太監的船隊去年又從西洋回來,不過其本人卻是死於任上。徐循也未聽說詳細,她還是因為有賞賜發到宮裡,才知道船隊回來了——船隊來往,走的都是南京水路,她要聽到風聲也難——知道三寶太監去了,她免不得唏噓一場,隻是自當日兩麵以後,兩人再未見麵,三寶太監不出海時都在南京榮養,印象早已模糊,因此感慨一番也就罷了。此時聽到錢嬤嬤說起,便笑道,“是呢,其實就是現在,西洋布也稀罕的。眼看就是夏天了,西洋布的衣裳確實涼快,又比綢布的稀罕,我看一樣是棉線紡出來的,怎麼就比我們的棉布更滑呢?色澤也好,怪不得鬨了鈔二桃殺三士’。”

其實,按品級來說,趙昭容等人根本分不到數量較為稀少的西洋布,徐循對分份例時做的算術題記憶猶新,那兩匹西洋布是她給何仙仙準備的,因何仙仙夏天怕熱,以前就愛穿西洋布衣裳,再加上她喪女後老穿暗色衣服,這一次好容易得了花色西洋布,徐循便特意給她送去兩匹,盼著給她身上換換顏色,沒料到何仙仙轉手賞給底下人,倒是惹起了一場風波。

徐循一邊聽錢嬤嬤說著,一邊拿起帖子看了,原來那宮女得的也不是什麼大病,隻是她今年春天犯了咳嗽,好得慢了些,到夏天還未好全。服侍焦昭儀時偶爾咳喘,不過焦昭儀本人寵愛她,並不介意,還為其向宮正司說情。不過,估計隻是嘴上的功夫,銀子沒送過去,所以宮正司也沒給抹平,而是直接往上送了。

按錢嬤嬤所說,此事倒是趙昭容更可惡點,不過她也沒做什麼違規的事情,相反也許還能算上出首有功。徐循心裡雖然厭她惹是生非,卻也找不到理由罰她,她思忖了一番,便對侍立在旁的花兒道,“既然是焦昭儀本人知道的,那便不算是隱瞞主上了。雖有違規,但不至於體罰,送去內安樂堂開幾貼藥來吃,什麼時候焦昭儀高興了,就重進去當差好了。”

花兒自然領命出去傳話,徐循又叫住她,“還有,為了半尺布,鬨到我這裡來了。這兩個人都該罰,焦昭儀多拿,貪婪了些,趙昭容挑撥是非,也是多事。讓女學派兩個女史,到她們身邊宣講三日《女德》上的道理。”

錢嬤嬤等花兒走了,方才笑道,“娘娘如今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瞧您發落諸事,決斷須臾間,真是威風凜凜。”

“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呢?”徐循反而被逗笑了,又撐著手和錢嬤嬤糾結,“本想等阿黃的駙馬人選定下,發了詔書,開始采辦嫁妝了,再說內安樂堂的事,現在倒好,要去京外采選,一下就把時間給拖長了,這麼一來,內安樂堂的事又不知道要拖到何時了。”

她當家以後,也開始明察暗訪內安樂堂的運營情況,像焦昭儀身邊宮女,得了咳嗽不愛過去的事情,簡直數不勝數。畢竟大家也都不是傻瓜,對那兩大夫的水平都有了充分認識,去過內安樂堂,出來還能痊愈的,好像似乎也是因為他們的醫術。

這件事現在關乎錢嬤嬤福祉,她的立場就沒那麼超然了,思忖許久,頗有些小心翼翼地道,“不如由皇後娘娘挑明,您覺得如何?”

徐循道,“她是想看我和老娘娘徹底撕破臉,可不是想出頭和老娘娘繼續結怨。”去見皇後說的那些話,她沒瞞身邊人。

有個阿黃婚事在前頭,便鬨得徐循投鼠忌器起來,不過好在現在宮裡還沒聽說誰生了大病,大家商議的結果,隻好是以‘若有大病就送出去看’作為過渡階段的權宜之計。基本上公事就算是處理完畢了,徐循拿過錢嬤嬤手裡編著的艾虎,笑道,“我一直想要學的,嬤嬤老說教我,可到現在都沒教。”

“您每年端午前後都忙,平時也想不起這個不是?倒是今年,因要當家,反而沒那麼常出門了。”錢嬤嬤手把手教徐循,“在這扭一下——”

兩人編了一會艾虎,錢嬤嬤又道,“再過幾個月,就是壯兒生日了,您打算怎麼給他過?”

徐循道,“還有三個月呢,現在說這事還早了點吧?”

“太子開蒙也有一年多了,”錢嬤嬤說,“如今已有七歲,去年開始,逢年過節已經接受朝賀……”

蒙學一般都上個兩到三年,之後就轉入正式的分科教育,明年很可能太子就會正式出閣讀書,開始擁有東宮建製,接受翰林院諸學士們的教導。到那時候,按例他就該去東宮住了,開始接受朝賀,大概也是皇帝認為他年紀到了的信號。如果按慣例的話,後年出閣讀書的應該就輪到壯兒了,到那時候壯兒當然也不能再住在後宮,即使不出閣,一般男孩上十歲也都會從母%e4%ba%b2宮裡出去了,如果壯兒後年要出去,那今年明年這兩個生日就得好好給過——不過這終究還早了,徐循還是沒領會錢嬤嬤的意思。

錢嬤嬤隻好進一步解說,“我聽人和我說,皇爺有意讓壯兒和太子一道分宮出去住。”

“壯兒不才六歲嗎?剛開蒙幾個月呢——”徐循迷糊了,“這又是為什麼?”

“聽說是皇爺不喜他身在永安宮,卻還惦記生母……”錢嬤嬤也歎了口氣,“幾手的消息了,也不知準不準。”

徐循不比錢嬤嬤,她更了解皇帝,對這個消息,初聽挺吃驚,琢磨一會,倒覺得合乎皇帝性格。把壯兒拿給她——生母陰謀的受害人來養,就等於是把栓兒塞給皇後一樣,都是他當年欠考慮的結果。當然現在栓兒此事已無法更改,阿黃、圓圓和他離心是既成事實,但壯兒這事可能還有點挽救餘地,不說把他塞給彆人吧,那就獨立出去自己住唄,不必天天看見徐循,這個問題似乎就可以解決了,壯兒起碼不必陷入道德困局,一定要在生恩和養恩裡選。

在壯兒還小還不記事的時候如此安排,那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不過現在他都六歲了,又那麼早熟懂事,徐循很懷疑這一招的作用。她決心日後當麵問問皇帝,便道,“那我是舍不得的,壯兒還小呢,現在出去住,就有人照顧也掛心呀,起碼等他十歲了再說吧。”

正說著,竹簾一掀,壯兒倒趕巧進來——夏日天熱,竹簾都放下來遮陽,徐循倒是沒看到他走過來。她怕壯兒聽到錢嬤嬤的話,一時還有些尷尬,不過壯兒是麵色如常,給徐循行了禮,便解釋道,“今日先生中暑,上到一半便告退了,我臨了些字,就先回來了。”

“今年夏天是特彆熱。”徐循也想起來道,“你白日上課,彆穿得這麼齊整了——對了,花兒,前幾天送去叫給做的半袖送來沒有?”

花兒笑道,“今早剛送來,奴婢放到壯兒屋裡了。”

徐循遂叮囑壯兒道,“你若覺得熱了,便讓姆姆給你拿新衣裳穿,那是西洋布做的短袖子,下頭就光著%e8%85%bf也行,再不行就打盆水泡腳,總之是彆熱著中暑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壯兒現在還穿著紮實的兩件套,雖然都是菲薄的羅衫,但徐循看了也覺得熱得不行,忙讓人捧了新下的西瓜來給他吃,又令人去給點點和先生送冰點。至於她自己,身處陰涼室內,穿的又是紗衫,倒還覺得可以。

壯兒今日心情不錯,秀秀氣氣地吃了一片瓜以後,還主動要了徐循手裡的艾虎來玩,難得笑道,“娘編的這個,好好玩,隨便就散開了。”

自從去年那事以後,徐循待他雖然一如既往,但壯兒總顯得有幾分生疏寡言,如今日這般攀談,十分少見。徐循也有些高興,“那本來,我也才剛學呢,你要不要和錢嬤嬤學學?”

壯兒瞅了錢嬤嬤一眼,錢嬤嬤對他點了點頭,嘴角卻並未上勾,他便垂下頭道,“我手也笨,學不好。”

“好玩嘛。”徐循笑道,“你看,我編的老虎還會跑呢。”

她拿著艾虎,從桌上跑到壯兒臉上撞他,“老虎還會吃人呢,把你給吃掉啦!”

壯兒被她弄得癢得很,竟哈哈笑了幾聲,掙紮道,“我才不要!老虎吃你不吃我!”

鬨了一會,徐循到底硬拉他坐下來編艾虎,壯兒也就從命了,兩人坐在桌邊上,一邊編,他一邊道,“高先生說,今年入夏以來天氣熱、雨水多,到了秋天收成就不會好,是這樣嗎?”

“這也要看雨水到底是多還是少了……”徐循道,“若是大水,南方要發洪水的話,那就是沒收成了。”

“唔,”壯兒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又說,“米先生今日也告假沒來,高先生說他打擺子了。娘,什麼叫打擺子啊?”

“打擺子就是一種病。”徐循皺了皺眉,道,“得了以後每天早上都會打擺子——那米先生請醫生看了沒有啊?”

“請了。”壯兒說,“我也問高先生呢,高先生說應該肯定是請了的。”

隻是開蒙而已,選的都是一般的翰林,雖說地位清貴,但俸祿不高,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