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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187 字 3個月前

半天,又道,“也不知此事是大哥因勢籌謀,還是無心插柳,反正,以後宮裡會太平好長一段日子了。”

她雙手合十,輕輕地念了一聲佛,“阿彌陀佛,我這顆心啊,也總算是安下來了。”

周嬤嬤不解地瞪著皇後,琢磨了老半天,心底若有所悟,卻又難以拿準,她試探問道,“娘娘,可是因為,如此一來,清寧宮和永安宮隻怕是勢如水火,清寧宮那麵,怕是會轉而全力壓製永安宮——”

皇後笑瞥了她一眼,也有幾分欣慰,“壓製不壓製永安宮,這不重要,隻要兩宮失和,那就夠了。”

她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感到自登上後位以來,久已蒙塵的心靈,像是被重重地拂拭了一遍,一身的重擔都卸了下來,竟是難得地有了外出踏青的衝動。“走,咱們上後花園散散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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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心滿意足的坤寧宮,清寧宮內的氣氛,這幾天自然的確要低調一些,太後靠在榻前,和靜慈仙師、賢太妃一道抹著葉子牌,她有些心不在焉,手中的牌出得散亂不堪,賢太妃的牌早滿了好幾次了,隻是沒有胡下來,還是耐著性子,瞅著太後的牌來喂張。

“吃下了,”靜慈仙師吃了太後的牌,笑著說,“老娘娘可要留心了,我這就要滿了呢。”

“哦?”太後不由一驚,掠了牌麵一眼,方才反應過來,她又瞅了瞅桌麵,見桌麵上葉子散亂,毫無脈絡,不禁一陣心煩,也顧不得算牌出牌了,隨手撒下,“罷了,無心打,橫豎也是要輸,你們把彩頭分了去吧。”

這兩人如何會在意一點彩頭?賢太妃笑了笑,起身辭去了,“說定了要陪張妹妹一道抄經的。”

靜慈仙師也要告退——過去這十幾天裡,太後並不大要人陪,多數時間,都是自己彆室靜思,就算靜慈仙師已經把症結看得清清楚楚,但是老人家不開口,她也絕不能貿然行事。

“你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吧……”太後掀了掀眉毛,卻又把她給留下了。靜慈仙師隻好坐回桌前,一邊收拾葉子牌,一邊等著太後的下文。

“內安樂堂的事,不能再耽擱了。”太後一開口,說的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起碼是出乎靜慈仙師的意料。她吃驚地抬了抬眉毛,卻沒說話,隻是靜聽著老人家的下文。“我這幾日一直就在想,以前不準內侍學醫,一個是不識字,沒法學醫,二是高皇帝時,宮人內侍,絕不準結為對食,平時無事,連多說一句話都是不行的——但這兩點,在今日都不是問題了,不如就立起規矩來,在內書堂裡增開一科醫藥,出師後在內安樂堂坐堂,日後宮人有患,都去那裡就診,你看如何?”

靜慈仙師細細思忖一番,也覺妥當,她點頭道,“老娘娘英明仁慈,我也覺得如此甚好。”

最好的一點,自然是%e8%84%b1離了徐貴妃設立的框架,不必采用她提出的對策,老娘娘麵上的笑意才是微微一展,靜慈仙師又道,“隻是我不經世事,也不知這學醫從學徒到出師,大約要經過幾年?”

“正常是十餘年,”太後自然是早想過這點了。“但咱們哪裡等得及?頂多兩年罷,咱們自己再對付兩年,這兩年間讓他們加緊學去,內安樂堂裡有了醫官,也就不至於無法交代了,至於日後的事,可以再行從容措置。”

這番話說得很淺近,因為意圖本身是根本無法以語言修飾遮掩的——內安樂堂裡有醫官,可以象征性治療,就要比現在完全隻能靠天的情況改善得多了,至於治愈率如何,這就用不著追求了。民間庸醫也比比皆是,在這一點上,隻能誅心不能誅行。而這宮裡,又有誰敢指責太後的居心?起碼內安樂堂,以後就不會是太後的話柄了。

靜慈仙師完全理解太後的思路,雖然在她看來,宮裡本也沒有人在特彆責怪太後昔日對內安樂堂的怠慢,不過,這個改變的確足以稍微平複宮裡有些波動的人心,她點頭讚同,“此策大為穩妥,可以一行。”

見太後似乎沒有彆話了,她頓了頓,終是忍住了沒有再問什麼——這小小的冒犯,未必會得罪太後,對她自己造成什麼威脅,但卻很有可能勾起老人家的怒火,讓她對永安宮的憎恨,更火熱幾分。

可她的欲言又止,又如何能瞞得過太後?她%e5%94%87邊終於不禁泄漏了一絲苦笑,儘顯老人心情。

卻沒有一句多的話,隻是揮手讓靜慈仙師退下,讓室內重又回複了無邊的寂靜。

喬氏還算是好的,在一片寂靜中,她心不在焉地思忖道,從胡氏的表現來看,她的確是沒有泄漏隻言片語。除了自己和大郎以外,那番對話,未曾有第四個人知道。

這個認知,多少撫平了她的情緒,卻無法掩蓋太後心底那深深的難堪,即使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也無法瞞得過自己。

“奉皇太後慈諭,吾何曾有過慈諭?”當日收到消息以後,激憤之下,她直接就派了喬姑姑去興師問罪——畢竟在這之前,就算是要廢後,皇帝起碼也是先和她商量,而不是在明知兩人有激烈齟齬的情況下,還這樣往他%e4%ba%b2媽的臉上摔巴掌。

“午門之前,我亦不曾收過娘的半點訊息。”皇帝的回應也是前所未有的簡單直接。“貴妃行事如有不妥,娘隻同我說,如何有不責罰的道理。二次送果以前,娘就沒有想過兒子半分嗎?”

登聞鼓就設在午門。

皇帝早就什麼都知道了。

也已經借晉封皇貴妃的事,再明顯不過地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容不得任何爭議,不論前朝還是後宮,這個家隻能有一個主人。任何人都不經他的許可肆意行事,胡氏如此,吳雨兒如此,她太後雖然地位尊崇,但在這一點上,也沒有任何特權。

通俗地說,就是她失勢了。

對太後而言,這一事實,要比她失寵於昭皇帝,更為難堪得多了,然而她卻並不會為了自己的意氣而強行否認這一事實,除了加深難堪以外,如此行事並不會有更多的好處。

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做好自己……隻要做好自己,她就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後,任何人對她的態度,都不會有絲毫改變。

——隻除了在心裡,她永遠都清楚這個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母子之間,又是如何尊卑易勢,她是怎麼被自己的兒子毫不留情地掀翻在地,失去了為人母的威嚴。

時值晚夏,窗戶都大開著,一陣微風吹過,吹亂了太後的幾絲鬢發,在飄舞的發絲中,她的麵龐就像是岩石一樣堅硬而漠然。

到了初秋,宮裡舉行了盛大的晉封典禮,貴妃徐氏晉位皇貴妃,視同副後,協理六宮。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咯|||

今晚實在好忙,汗,而且寫到最後又忍不住把情節刪了刪改了改,又加了點東西……

↙思↙兔↙在↙線↙閱↙讀↙

第217章 安心

如果說她從莊妃到皇莊妃,從皇莊妃到貴妃這兩次關鍵晉升時,徐循還有點情緒的話,到現在從貴妃到皇貴妃,她已經完全都麻木了。——哪怕現在給她一個副皇後做呢,也不可能給她的生活帶來什麼改變的。她連宮務都管過了,逢年過節一樣接受朝賀,作為一個妃子,還有什麼是她沒享有的待遇?

當然,這也不是說她就要表示出對這次晉封的漠然與不屑,雖然事前也是一點都不知道,但徐循對這事的回應還是很正麵積極的:兩邊的關係都斷裂了,可就因為皇帝一直不置可否,她活生生在宮裡養了能有半年的病,就出過一次門,現在好歹他是表明了立場,估計晉封禮以後,她也可以名正言順地‘痊愈’了。

“最近禮部應該很忙吧。”皇帝來看她的時候,為了表示對皇帝的感謝,徐循還特地翻了新送的好茶,還有舊年的雪水給皇帝泡茶,她一邊翻看陸羽的茶經,一邊和皇帝閒磕牙。“肯定是又吵成一團了。”

既然有皇某妃——貴妃這個晉升序列,那貴妃的待遇自然要高人一籌,這已經就夠讓禮部頭疼了,好在按慣例,貴妃冊立儀是有冊有寶,彆的可以和皇妃看齊,這也算是有了區彆。可現在貴妃上還要加個皇,而且還要搞晉封禮,那這嘉號不能白加啊,善於揣摩上意的,想想徐娘娘之寵,也不會提議一切從簡,那你說大辦過一場晉封禮以後,一切還和以前一樣,就是稱呼多一個字,那得多滑稽啊?宮裡可不是能鬨這樣笑話的地方,所以就得給徐循在貴妃和皇後那本來已經很微小的差彆之間,再適當地增減幾分……

想到自己那個賢妃嘉號都引來了無窮爭議,徐循便也為禮部官員們頭疼,這種事最是務虛,討論出來,不管是什麼待遇變化,她本人估計都是不會在意的,相信禮部的官員也沒有人真會往心裡去,但礙於規矩,大家還是要引經據典,文采風流地爭個子午寅卯出來。

皇帝不答反問,“這是怎麼說?”

徐循便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了。“肯定在爭呢,到底是轎子多兩個人抬啊,還是車子多兩個輪子,或者一重屋簷啊……這都是天大的事,他們哪能不爭呢?”

她把皇帝給逗笑了,“你現在倒是連前朝的政事,都深得其中三昧了。”

開了一句玩笑,皇帝還不滿意,便並指為刀在她脖子上虛虛地砍了一下,道,“按高皇帝聖訓,妃嬪乾預外事,非得斬了你不可。”

徐循摸著脖子道,“問問而已麼,你當我傻啊,要乾預外事,也不會在這時候乾預啊。”

“那要什麼時候乾預?”皇帝一瞪眼,好像很吃驚。

“按現在坊間的傳言,我這個奸妃抱了彆人家的孩子自己養,幾年來步步高升,皇後娘娘都被我逼去養病了。”徐循笑道,“下一步自然就是暗中把皇後娘娘害死,又或者是蠱惑大哥你,摘星樓推殺孫皇後,又令你對栓兒下手。然後登上後位,作威作福——等到大哥你去世以後,我再挾天子以令諸侯,垂簾聽政、臨朝稱製——到了那時候,我再來乾預外事,又有誰敢說我?”

“你最近是不是在看《呂望興周》啊?”皇帝笑得直不起腰了,“連摘星樓推殺都出來了,你那意思,栓兒逃出去找個異人拜師,然後返回來拿仙家寶貝再把你給殺了,這才算是撥亂反正、皆大歡喜?”

徐循扮了個鬼臉,“都是外頭聽來的,沒人先開個頭,我總不至於把自己比做了妲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