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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224 字 3個月前

那就要有壞人唄,這壞人是誰嘛……就得從傳說中找了,事實上,對於皇帝後宮的情況,大部分升鬥小民還是不大清楚的。不少人可能在昭皇帝年間聽說過郭貴妃的名諱,所以現在還在謠傳著郭貴妃欺壓皇後的故事,刺激程度堪比關公戰秦瓊,不過一般有見識一點的,也都知道如今宮裡最得寵的就是孫貴妃和徐皇莊妃。——由於徐皇莊妃最近剛被冊封為皇莊妃,前所未有地加了個皇,顯得比較囂張,所以在民間的酒肆裡,不乏有人說書,講述徐娘娘是如何陰謀排擠天女聖母轉世的靜慈仙師如此一番故事,當然,得小點聲說,看見官差經過的時候最好就住嘴,免得給自己招來麻煩。

其實,除了官差以外,還有錦衣衛也是需要防備的,窮點的人家可能不屑搭理,若是富點的,肆意議論天家內事,少不得就是一頓敲詐,不%e8%84%b1一層皮,人家就能把你抓起來問罪。——可就是這樣,也擋不住人民群眾八卦的熱情,不能大聲說,那就悄悄地議論,除了靜慈仙師的命運以外,大家現在最感興趣的,還是誰能登上虛懸的後位。是囂張的徐皇莊妃呢,還是老牌的孫貴妃?

茶館酒肆,就是這種八卦最興旺的地方,喝了兩杯黃湯,議論一下朝堂諸公乃至宮中妃子,恍惚間那雲端的貴人,也就是自己能夠隨便說三道四、稱兄道弟的對象,這種感覺是相當不錯的。這一陣子,茶館、酒館的生意都好了很多,連午市都旺,一群人聚在一起三三倆倆,壓低聲音說的很多都是這種高端的八卦。

今日也差不多,大家講述的是新版本的故事,這個故事裡徐皇莊妃的形象比較好,孫貴妃也不是什麼壞人,主要反角由一位傳說中的小吳娘娘擔當,據說是宮中宦官的%e4%ba%b2戚流傳出來的,雖然細節有出入,但幾個講述人都肯定了砒霜這個元素的創造性運用,十多桌人裡起碼十桌都在神神秘秘地傳遞著最新的故事版本。

這邊才說得高興呢,那邊忽然有人嗷地嚎了一嗓子。

“擊鼓鳴冤啊!”他大聲地叫了起來,激動之意恨不得能衝出樓麵直破雲霄,“有人去敲登聞鼓啦!”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了!

今天又出場一個曆史名人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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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聞鼓,”

皇帝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真的敲響了,”

“敲響了。”金英直擦著腦門上的汗水——他是一路快馬疾馳過來的,片刻都未曾休息,就直接到皇帝跟前彙報,雖然不雅,但汗水無論如何也是忍不住的。“當時輪值的是都察院的監察禦史,勢大不敢擅自做主,便把羅家人轉送錦衣衛看管居住,將此事報到了襄王那裡。”

按照一般程序,都察院接案以後是必須要審的,而且能敲登聞鼓的,一般都是賭上身家性命的大案,往往要會同大理寺、刑部三堂會審。這裡麵並沒有錦衣衛什麼事,都察院也不會主動和錦衣衛這樣的特務機關打交道。

不過,這一次事發突然,說的又是和太子、皇嗣有關的大事,都察院肯定也不敢貿然過問,錦衣衛多少是帶了強烈的皇帝個人%e4%ba%b2衛色彩,把人送去也不能說不是個合適的選擇。至於直接報到襄王那裡,那也是判斷下順理成章的選擇。還好,輪值的監察禦史也好,都察院的左右都禦史也罷,都沒有暗含私心想要把此事鬨大的意思,不然,這事怕還是有得鬨。

“消息傳出去了沒有?”皇帝沒有再問金英事情的經過,很明顯,襄王覺得此事他沒法管,就讓金英快馬報信,請示皇兄的意見。“清寧宮那邊是怎麼說的?”

“襄王殿下收到消息以後,就去了清寧宮。”金英也不敢和皇帝打馬虎眼,如實道,“清寧宮那麵什麼意思,奴婢不知道,不過襄王殿下出來以後,就命奴婢過來報信了。”

看來,太後對這事也是不想多管……這也正常,她本來就和貴妃不睦,孫子是誰生的,還不都是她的孫子。再說,此事如何處理,到底還是得看皇帝的心思,太後就是想破天,皇帝不點頭那也是沒有用的。

皇帝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點——羅嬪這事,他最開始沒怎麼當真,自然不會留心羅嬪的底細。但孫貴妃自己是辦實事的人才啊,怎麼會連羅嬪的家人都沒有照料好,以至於人家去敲了登聞鼓來訴冤?

而且,羅嬪雖然得了個嬪的名分,但因為一直以來事情多,還沒有冊封,打算等到新秀女進宮再一起辦的,按說她娘家人都不應該知道女兒在宮裡得意了。更遑論是清楚地明白女兒生了太子……這背後要說沒有人擺弄,皇帝第一個就不信。

出來巡視邊防,除了躲閒心以外,還有一重用意,就是皇帝也想%e4%ba%b2眼看看國朝邊境線上的境況,出發以來,到現在他還算滿意,雖然存在了一些問題,但總體而言,蒙古人還是被打破了膽子,不順服的那些黃金後裔,已經遠遠地逃遁進了瀚海之中,久已經失落的燕雲十六州重歸故土,開國五十多年來,漢人也在不斷地往北遷移,充塞這片荒涼的土地。深悉他心意的守邊將領也安排了一些小仗給皇帝打——雖然知道是他們的馬%e5%b1%81手段,但皇帝還是相當受用。男兒家,就該在大漠瀚海中揮刀衝殺,讓黃沙與血洗練自己的精神。

不過,這份好心情現在是蕩然無存了——出來體會過了這爽快豪邁的軍營生活,對於行在後宮中的暗流湧動,他越發有幾分膩味——連著折騰了幾個月,再好的性子都能給磨光,還以為一切都到了尾聲,沒想到,現在還有人要繼續來鬨!

而且,還擺明了是受了彆人的指示,特意要把事情往大了鬨……都鬨到登聞鼓前頭了,這是恨不得天下皆知啊!

“消息……”金英顯然也知道,這個答案不會讓皇帝滿意,他低聲說,“自然是傳開了,羅家人敲完鼓,回身就向幾個護衛訴說起了自己的冤情……”

雖說登聞鼓所在的長安右門,那也是官衙重地,不可能明目張膽地聚集著看熱鬨的群眾,但附近的條條街巷裡都有耳目,羅家人都開口了,隻怕現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裡,已經是流傳著各種版本的流言,條條也都不會%e8%84%b1離‘孫貴妃陰奪人子’的這一點中心思想。

皇帝舀起一勺水,慢慢地給自己淋到了左手上,金英忙從地上爬起來,“讓奴婢來服侍爺爺……”

清水漫過了手中的紋路,帶出的是依稀鮮明的血色——在幾次小的戰鬥裡,皇帝也是穿戴齊整領軍上陣,雖然身邊總也少不了護衛,但他還是抓準了機會,%e4%ba%b2自錘殺了兩個韃靼兵。殺人難免見血,皇帝的手,也染上了狼牙棒上流下來的鮮血。

“傳令劉思清。”皇帝的聲音,比剛打上來的井水還冷。“先查這羅氏家人身份到底是真是假,我記得,這羅氏——”

“羅嬪貴人進宮得早,”金英也是做過點功課來的,忙道,“六歲進宮,和家人分彆已經十多年了,隻怕是未必能記得住家人的容貌。”

挑選宮女要比選秀隨意,尤其是羅氏進宮那幾年,文皇帝脾氣不好,魚呂之亂以前就有隨意誅殺宮人的習慣,宮裡一直缺人,有時候看苗子好,小也抱進來。又或者乾脆是罪沒入宮,那樣四五歲進宮的都有可能。

“嗯,那是該查一查。”皇帝點了點頭,“再查一查,到底是誰把他們撮弄來的……他們不可能原來就是北京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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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秀也都是這幾年才在京城附近選,以前那都得在南京啊,羅嬪的口音都不像是北方人,完全是一口南方的語調,本人也是很靈巧的江南小美女。

金英又擦了擦額前的冷汗,“是,奴婢這就下去寫信。”

“嗯。”皇帝笑了笑,“讓劉思清挖地三尺,給我細細地查。十五天內,不把幕後主使找出來,他這個東廠提督太監也不用再當下去了。——就由你來當,你要是也查不出來,一樣,直接就回家養老去吧。”

金英也是伺候過幾任皇帝的老宦官了,昔年文皇帝發怒時,他也曾幾次伺候在側,文皇帝戎馬一生性如烈火,一旦動怒則大聲斥罵,用詞粗俗,聞者宛若身在軍中。昭皇帝性格柔順,即使大怒,也隻會翻來覆去地說幾句‘太過分了’,不被逼急,是不會殺人的。而當今聖上,雖然和宦官也是嬉笑怒罵,看似一副紈絝模樣,但其實涵養溫厚極少動怒,不過一旦真正動了情緒,那就不是幾句好話能夠了結的了。雖然用詞文雅,但刁鑽處卻是勝過父祖,文皇帝殺過人脾氣也就下來了,而當今麼,這火氣卻是綿綿密密,雖然看似柔和,但不燒遍罪魁禍首,也絕不會罷休。

一聽皇帝的語氣,金英便知道皇帝這一次是動了真怒了——敲登聞鼓,不但是把孫貴妃的麵皮一把抹殺踩到了腳底下,實則也是觸犯了皇帝的逆鱗。不論誰使出這一招,可以肯定的是,他都是完全沒把皇帝的感受給考慮在內……

想要以天下人,或者說是京城人的悠悠眾口,來綁架皇帝在立後這件事上的選擇權。確實是不錯的想法,不過人的情緒總是千變萬化,連金英都沒想過,前段時間鬨得那樣不堪都沒動真火,在幾個女人之間來回周旋,被來回揉搓甚至顯得有幾分窩囊的皇帝,這會兒居然一下就給悶燒起來了。

“奴婢敢為劉思清擔保,”他忙跪了下來,大聲地保證,“他定能用心破案——隻是,南京、北京距離畢竟迢遠……”

“那就二十天。”皇帝抽了抽嘴角,笑了,“二十天後,讓他給朕兩個讓人滿意的答案。若做不到,他也不必活了!”

沒等金英回話,他拿起白布擦了擦手,又道,“還有,太子玉牒,一直都沒能報上宗人府,此事也不好再耽擱了。此次回去,你傳我的話將此事辦妥,玉牒上,生母便寫孫氏名字。”

即使真是太子的生母家人又如何,惹火了皇帝,生母也讓你變假母。金英心中,不免暗歎:羅嬪本來大有希望在玉牒上記名的,可惜了小徐娘娘,不惜和貴妃決裂,為羅嬪掙來的一線機遇,如今因為皇帝一怒,又成了泡影。

至於這擊鼓鳴冤的是不是羅氏真正的家人,此事背後又有沒有羅氏的意誌,這些理,和皇帝是說不得的。皇帝願意和你講理,這理才有用,皇帝若不願意,理是什麼?

金英自然不會和皇帝講理,他垂下頭恭謹地答應了下來,“奴婢遵命。”

皇帝笑看了金英一眼,忽然又改了主意,他笑了笑,“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