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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128 字 3個月前

徐循卻沒有錢嬤嬤這種絕處逢生的心情,她的眼神更多地還是牽連在女兒身上,才是三個月不見,點點就是大了一圈,現在有點小孩兒的樣子,不再是嬰兒那樣的感覺了。她伸出手輕輕地碰了碰女兒的額頭,觸手微溫——本來,孩子的體溫也是比較高的,這才是漸漸地放下心來,問錢嬤嬤道,“怎麼忽然間就病了呢?現在已經沒事了吧?”

錢嬤嬤掀了掀%e5%94%87,最終還是說道,“是老奴照顧不周……點點現在已經退燒了,就不知道晚上會不會再發作起來。”

徐循倒也沒這個意思,聞言忙道,“好了,嬤嬤,彆說這話。小孩子哪有沒個頭疼腦熱的,現在退燒了那就行了。”

見南醫婆也在一邊,便向南醫婆道謝,“多得醫婆在旁看顧——是了,你不應該在小吳美人那裡嗎?”

“分內之事,奴婢不敢當。”南醫婆笑了一下,“原是在永安宮的,不過老娘娘讓我回來看顧點點,也就回來了。小吳貴人那裡情況很穩定,並用不到我。”

徐循這一陣子對宮裡的消息完全沒有跟進,最多就知道小吳美人摸出有喜了,而按照宮中慣例,孕婦都是南醫婆在旁伺候的——甭管有用沒用,起碼她還算是懂點醫術,也能圖個心安。現在聽得南醫婆好像話中有所指,倒是不知該如何接了。

南醫婆見狀,倒也明白其中原委,搭訕著就起身出去,“正好,老娘娘午睡怕要醒了,您一會也可以直接過去請安。”

她前腳才一出屋門,錢嬤嬤便開始介紹這三個月內的宮中八卦。“就是前小半個月吧,小吳貴人鬨滑胎呢,聽說是有人暗害,但到底如何,外頭人就都不知道原委了。不過那以後,南醫婆就從小吳貴人身邊回來了,好像她也從永安宮遷走居住,現在住到哪裡去都不知道。”

徐循聽著這語焉不詳的介紹,不禁就是一陣頭痛。然而,這是錢嬤嬤的好意和忠心,她又不能不仔細聽著。畢竟你人要在這宮裡活著,人家可不會管你一句話說錯,是不是因為才從南內被放出來,不了解現在的局勢。

“長安宮現在還沒有建好。”錢嬤嬤說,“所以現在皇後……仙師便是住在清寧宮裡,這幾日身子不好,南醫婆回來,怕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徐循有些動容,“一會拜見過太後以後,應該去見一見胡姐姐。”

長寧宮那裡的變化,錢嬤嬤已經著重講過了,其實也無非就是和氣地對待羅嬪,低調地養育太子什麼的,這一陣子,孫貴妃並沒有做出什麼很打眼、很招搖的事。把靜慈仙師的事放在最後,其實也是透露了錢嬤嬤的態度:現在的靜慈仙師,對宮廷的影響力幾乎已經是略等於無,就是個被高薪養起來的老乾部。徐循見不見她,對自己的影響都不會太大。

當然,去見那是情分,錢嬤嬤也不會反對。“娘娘念舊。”

她看了看屋角的時漏,便催著徐循去見太後,“昨晚鬨著沒睡好,恐怕點點這一時半會也不會醒,倒是老人家應該是已經醒了。”

老人家果然是已經醒了一會兒了,徐循過去拜見她的時候,她正和靜慈仙師坐在窗邊說話,徐循進來剛好就都拜了,因許久沒見,行的還是大禮。“見過老娘娘、娘娘。”

靜慈仙師已經換了一身道袍,頭發在頭頂挽了個小小的道姑髻,看來倒真有幾分仙風道骨,她眉宇間雖然依舊透了幾分病弱,但周身氣質已不再頹唐苦悶,整個人的精神倒是好了些,聽徐循還叫的是舊稱呼,便笑道,“已經不是娘娘,現在要叫道姑啦。”

徐循見她放得下,心裡倒也有幾分為她高興,微微一笑還沒說話,太後已問道,“是從點點那邊過來的吧?聽說孩子的燒退了?”

隻這一句話,太後對孩子的關心就儘是顯露無遺,徐循自然要感恩幾句,“已是退了,我不懂事,這些日子,倒難為老娘娘費心。”

“說這什麼話呢。”太後不以為然,“我難道不是點點的祖母了?孩子燒退了就好——這樣也好,沒這個契機,你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她和氣地望了徐循一眼,語氣卻是有些不滿,“下回行事,再不要如此衝動了,到底是什麼事,惹得大郎發了這麼大的火?我都問好幾次了,他隻是不肯說。就連要和你說情,都不知該從何說起。若非這次點點病了,誰知道你要在南內住到什麼時候去。”

徐循將信將疑——這要是太後沒有發話,皇帝是怎麼忽然間改了態度的?錢嬤嬤平時就住在清寧宮後院裡專心帶小孩,能知道什麼j□j?說的根本都是一些大路消息,她進去這三個月,永安宮算是斷了情報源了,對於台麵下的變化她根本是稀裡糊塗,太後如此說,見仙師也有讚同之色,隻好當真話處理,含糊道,“唉,也是我太過衝動……”

太後也沒細問,隻道,“事情過去就算了,我看大郎這陣子,對你應該是已經消氣,隻是少個下台的契機而已。現在你既然出來了,再好好地服個軟,賠個罪說點軟話,難道大郎還能再讓你回南內去?一會他應該也來看點點的,你們兩個在點點跟前好好地說說吧,當著女兒的麵,他也不會太心硬。”

她要是細加盤問也罷了,如今擺出一副輕輕放過的樣子,徐循心裡反而更加疑惑,頓了頓方才道,“這……多虧老娘娘為我籌劃,我行事莽撞,辜負了娘娘對我的期望,惹下了這樣大的禍事,您還這樣有情分,小循真不知該如何回報娘娘,總是肝腦塗地,都報不得這份再造之恩……”

她這話說得,簡直是客氣得有些過分了,可太後卻是居之不疑,她安詳地一笑,“你還年輕,難免有衝動的時候,也不要太自責了。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眼下的事看來天般大,其實真出來了,幾個月以後,誰還記得你去過南內?先回永安宮好生將養一段日子再說吧。”

立繼後的事,大家雖然沒拿出來討論,但彼此是已經知道的。可就因為太後沒有直接和徐循說,搞得徐循一肚皮問題都不知道該怎麼問,太後是真要推出她為繼後?靜慈仙師在這件事上又是什麼立場,摻和到了哪一步?這一切問題都不是自己瞎想能有答案的,而雖然答案就坐在跟前,但她卻實在不能問——目前的情況,也由不得她坦蕩蕩地和太後表明強調,自己並未渴求這空出來的後位。

剛才稍露口風,太後的態度卻是如此篤定,好像已經準備了後續的計劃,徐循心裡由不得就是一陣不舒服。——但說實話,人家是太後,皇帝的媽,做的都是堂堂正正的事,也從來沒有害過她徐循,反而一直在對她好,把她從南內往外拉,也是為了她好。現在宮廷裡除了皇帝和徐循以外,沒有誰明確地知道,徐循不出南內是自己不想出。怕都以為皇帝是沒完全消氣……太後這時候給搭了一把手,徐循難道還能和她公然唱反調,表明自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對後位沒有任何興趣?

局麵已經很亂了,她再左衝右突一番,誰知道能惹出什麼結果?徐循現在都不願往細裡去想,她就想快點和太後說完話,自己可以回去繼續看女兒。點點應該是差不多能醒了,就是不醒,看著睡臉也是好的……

“這……”她作勢遲疑了一番,方道,“妾身自當向大哥好生賠罪,若能回永安宮,也是要閉門思過一段日子的,一時半會,也沒顏麵在宮中走動。”

說罷,她也實在是不想再繼續進行這個很危險的話題了,而是轉問靜慈仙師,“仙姑這一向,身子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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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師笑了一下,“清寧宮心靜,病情倒是比前一段好得多了。外頭的風風雨雨,都有老人家為我遮擋,我也是外事不聞,一心隻學我的道罷。”

“學什麼道,”太後說,“得了閒,愛看戲就傳班子,愛看書就看書,愛騎馬就出門去西苑逛去,還有誰敢攔你不成?我看你就是看不透。”

“學道也有好處,”仙師的笑是真有點出塵了,“我不但修道,也學佛,道書、佛經,我看了都是極有道理,極為清靜的……”

胡氏的才具,也許皇後是做得有點左支右絀,但做個出色的道姑應該還是沒問題的。才學了多久的道,看來都有點飄然出塵的意思了,不過徐循倒也有幾分能體會她的心境,在宮裡沉浮久了,能跳出來總是讓人舒心。——仙師隻要懂得自己放過自己,日子還是不難過的。

她也是真心為仙師高興,隻是礙於太後在前,話不好說得太深,隻好對她深深一笑,指望著仙師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至於她本人,是再忍不住了,估著點點隨時可能會醒,就是有些失禮,都要起身先行告辭,“剛來的時候點點還睡呢,這會怕是醒了,我心裡惦記得很……”

都急成這樣了,太後難道還能不讓她去?也都是做娘的人,可以理解徐循的心情,她失笑道,“去吧去吧,若是醒了,精神又好,便抱來前頭看看我。”

一般富貴人家的祖母,都沒有去孫女房裡的道理,太後是不會去後院看點點的。這一點徐循很明白,不然她也不會這麼著急回去,不然,若是點點醒了被抱過來,她更是失去暫時離開太後的理由。眼下得了這一句,更是恨不得提起腳來就走,含糊應了一聲,便快速出門去了。

太後和靜慈仙師目送著她的背影遠去,靜慈仙師也有些感慨,“再是雅重,女兒出事,她也慌了,認識小循這些年,她還沒有走得這麼快過。”

太後嗬地笑了一聲,“這一回,她也是被嚇怕了。大郎心硬啊……硬是把這孩子的心氣兒都給嚇沒了。”

剛才那番對話的潛台詞,靜慈仙師雖然不知細節,但也還能抓住中心意思。說實話,她也有些訝然:在南內住了三個月,怎麼說都是莊妃履曆上的一大汙點,立時提拔為後,簡直是不像話。就算皇帝本人力推,都難保有人不會議論。更彆說皇帝雖然心意似乎有所搖擺,不那麼急切於立孫氏了,卻也明顯沒有立徐的意思。至於徐循本人,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能當繼後,又為了這事被投入南內,現在好容易有出來的希望,當然不會再往自己身上攬事,她的表態,在仙師意料之中。

可太後是哪來的信心,還要繼續往上捧徐循,仙師就有點不明白了。

老人家口稱自己不知道徐循和皇帝吵架的來龍去脈,可事實上知道不知道呢?仙師有幾分懷疑,這整張拚圖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