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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225 字 3個月前

在宮裡擔糞肥的嗎?徐循種菜那也是為了好玩,要她去接觸糞肥,光是那味兒就夠把她惡心一頓的了。“宮裡哪來的這個,你不如自己產些,給它培上去。”

因為徐循自己的性子,她身邊的幾個大丫頭,沒有什麼太能言善道的,走了的紅兒、草兒還算是稍微會說點。這回馬十給送進了一個才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巧巧,嘴皮子倒是很利索,又天真又無畏,和徐循幾天就熟慣了,唧唧呱呱的比一隻鳥兒還話癆,“人中黃勁兒大,能給燒死。不過,您要說宮裡沒有這個,那也不是真的。凡是有花圃的地方,就離不得這東西,不然花兒也長不好。隻是在主子們看不見的時候才進來施肥罷了。”

徐循想到自己曾多次在西苑林地裡走來走去的,還到樹下站過許久,甚至有一次,和皇帝就在林子裡……

“噫!惡心死了。”她伸了伸%e8%88%8c頭。“你才進宮多久,怎麼知道這個?”

“奴婢們的下房都在牆邊上,有的就在花園角落,當然聞得見這個味兒。”巧巧說,“聽姐姐們說,以前趙昭容娘娘住在永安宮的時候,為了惡心她,有時候大哥們就專挑她在屋裡的時候過去施肥。”

——之所以對她沒有什麼畏懼之心,就是因為巧巧壓根也不知道自己來服侍的是徐娘娘。也不知道馬十是怎麼和她說的,巧巧還以為她是在南內閒住養病的女官,雖然對她也敬畏,可卻絕沒有對一般妃嬪那樣的誠惶誠恐,時不時地還和她說點八卦。比如現在這趙昭容的心酸故事,若是知道徐循的真實身份,她當然是絕不敢說出來的。

“還有這回事?”徐循的確是並不知情,不過,以前趙昭容在永安宮也的確就住在花園小樓裡,她從前都沒想過施肥的時候她聞不聞得到味兒。“倒是委屈了趙娘娘。”

“趙娘娘人緣好像也不好。”巧巧不大肯定地說,“大家夥都看她的笑話,姐姐們說起來,拍著巴掌笑。”

“哦,你姐姐們都是做什麼的?”徐循隨口問了一句。

巧巧一挺%e8%83%b8,很自豪。“我姐姐們有的是管添燈油的,有的可本事,能進娘娘們宮裡送漿洗好的衣服!”

徐循聽說了,不禁一怔,片刻後才忍住悶笑,一本正經地道,“嗯,可真是有本事!想來,趙娘娘的事,也是那些送漿洗衣服的姐姐們打聽出來的了?”

“正是。”巧巧得意地道,不過,看了徐循一眼,又是蔫了下來,她帶了幾分小心地道,“不過,和您比起來,那再有本事的姐姐,也就都……”

“我可沒本事。”徐循搖了搖頭,“除了認得幾個字以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哪能說不本事呢。”巧巧一下急了,和徐循爭辯道,“您認字,又是女官,想出去,隨時求個麵子也就出去了……哪像是我們,進來了以後……誰知道什麼時候出去……”

其實,就徐循所知,一般女官也都是做到六七十歲不堪服役了以後,這才求出宮去的。畢竟這是個很悖論的命題,等到你有這個體麵可以求去的時候,一般來說也就不想出去了。當然至於廣大沒體麵的女官和宮女們,進宮了以後基本也就和她一樣,再也彆想出去了。能偶爾回家看看,那都是天大的恩典。不過,巧巧這樣的底層宮女,當然覺得女官們都是神通廣大的了。

“你想出去啊?”她問巧巧。

“想啊!”巧巧眼睛一亮,“我……我做夢都惦記著爹娘!還有我哥、我弟……”

她的%e5%94%87角囁嚅了一下,又慢慢地歎了口氣,把頭給低下了,“哪怕回去以後,把我賣進縣裡做丫頭呢,也能賣個好價錢,還有和家裡人見麵的一天呢……”

一般來說,宮裡選宮女都是從京畿附近的清白農戶中遴選,選中了也沒有就這麼拉走,還是會給點銀子意思意思的。按巧巧的述說,他們家就是因為兒女多,比較窮,女兒基本都是給賣掉了。兩個姐姐在縣裡梁大戶家服役,她本人當時就是主動應選宮女的,圖的就是中選了能得好幾兩銀子,可解當時的燃眉之急。巧巧覺得,在宮裡吃不飽穿不暖的,又見不到家裡人,若是能被放出去,不但可再賣一次,給家裡人多弄點錢,而且——雖然在新主人家肯定也吃不飽穿不暖,但偶爾一年有那麼一兩次,還是能見到家人的。

這麼個天真的小丫頭,坐在徐循身邊指手畫腳,談天說地的,說出來的內容荒唐得都讓人發笑,最大的夢想就是再被賣一次,這讓人該怎麼說好?徐循聽了,也是又是駭,又是笑,半晌方才搖頭道,“你這個目標實在太大了,可不知能否實現得了呢。”

巧巧也道,“就是想想罷了。”

她雖然有些失落,但很快又高興了起來,“能進來服侍姑姑,已經是做夢都不敢想了——這裡吃的、穿的,簡直都不像是人間一樣!”

徐循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笑道,“那你還笨手笨腳,成天打破這個,推倒那個的,是不是想被我退回去?”

兩人一邊鬥嘴,一邊就慢慢地從花園裡散步回了下房,巧巧被徐循數落了,頗有幾分慚愧,一路都在積極服侍徐循,見她披風有些歪,便要幫著校正,徐循又嫌她的手碰過土了,因道,“哎呀,彆碰,我知道那是歪的——就是因為咱倆手上都帶了土……”

她的話忽然斷在了喉嚨裡,蹲□就要行禮,可下房門前抱臂站著的皇帝卻擺了擺手。

“起來吧。”他很隨便地說,“乾嘛這麼多禮。”

徐循也就就勢站起身來,笑著招呼皇帝,“大哥,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不該是正忙著嗎?”

見皇帝今日穿的是一身素色的緞袍,便知道他今日沒有什麼儀式要舉行,徐循還有點奇怪呢——不是這幾天就立太子了嗎,難道皇帝還不必出麵的?

她打發巧巧,“快去燒水泡茶——彆忘了,先洗手啊!”

巧巧本來半躲在徐循身後,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正打量著皇帝的穿著,聽說徐循的吩咐,又看了看皇帝,忽然曖昧一笑,就脆脆地應了一聲,一擺一擺鴨子一樣地跑進了屋裡。

徐循笑著對皇帝說,“我也先洗個手再來和你說話……你瞧我手上,都是泥。”

“你還真去後院種菜了?”皇帝頗有興致,“走,我也看看去。”

徐循隻好趕著洗了個手,真的帶皇帝去後院看菜,不過,想到自己那弱不禁風的小青菜,她也有點心虛,先為自己找場子。“二月二龍抬頭……迎春花好像開了幾朵,正好也瞧瞧去。”

皇帝像是看透了她的心虛,他有些調侃地看了徐循一眼,卻沒有戳破,而是和徐循拉家常。“天氣暖了,下房就覺得逼仄,不像是冬日裡還感到暖。讓人把正殿擦洗一下,你搬進去住吧?現在那間屋子,我都有點走不進去。”

其實對於徐循本人來說,住哪裡是很無所謂的,既然皇帝這樣要求,她哦了一聲,“成啊,不過也沒必要派人來擦洗了,屋子裡挺乾淨的,我和巧巧兩個人就能把東西搬過去。就是現在過去,晚上可能還有點冷……不過生個爐子也就沒事了。”

“那個小丫頭倒是挺喜氣的。”皇帝嘴一翹,笑了,“我怕你在這裡無聊,馬十就給我出主意,找了這麼一個剛入宮沒多久的話簍子來陪你……這狗奴彆的不會,鬼主意可真多。”

提到巧巧,徐循撲哧一聲也笑了,“是剛入宮沒多久,和一張白紙一樣樣的。馬十都沒和她說我的名字呢——我和她說我是來這裡住著養病的女官,她居然也信了。”

皇帝也笑了,“看你的衣服看不出來?女官哪有穿得這麼顏色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才這麼小,剛入宮吧。怎麼可能進宮裡服侍?她專管掃西苑落葉的,過來之前剛被提拔到禦花園……女官穿什麼,哪有見過啊?”徐循說得興起,不免就挽著皇帝的手臂,對他擠眉弄眼地笑道。“剛才那丫頭那樣看你啊,肯定是把你當成宦官了!”

皇帝啼笑皆非,輕輕地叩了徐循的額頭一下。“胡說什麼,宦官有留胡子的嗎?”

“怎麼沒有啊。”徐循白了皇帝一眼,“你這就不懂了,馬十他們在你跟前是不留胡子,可出了宮以後,誰不粘一幅啊?越是沒有,就越怕人笑話。他們貼身伺候的還好說,二十四衙門裡好像都粘這個,隻有咱們後宮裡才忌諱胡子。”

巧巧本來在西苑掃地,進進出出當然見了不少粘胡子的宦官,再加上現在宦官內侍很多都是穿蟒服的,這蟒紋、龍紋粗看也像,巧巧會發生誤會也很合情合理。皇帝啊了一聲,也笑了,“那她剛才就以為,是你的相好來看你了?”

“怕是這樣覺得的。”徐循一邊說一邊笑,“還好她沒胡說八道,不然,豈不是要倒黴了。”

皇帝的嘴角抽[dòng]了一下,“我看,你還是快點回永安宮裡吧,和那傻丫頭住在一起久了,隻怕你人也會變傻。”

其實說起來,徐循現在也是有點想出去了,宜春宮雖然清靜悠閒,但問題是見不到女兒,而且活動範圍畢竟也小了點,長期悶著看一樣的風景也是很無聊的。——她心裡想的最理想的,是她帶著點點住在南內,沒事兒就能去東苑玩。但那就屬於妄想類的美好理想了,徐循也沒想過自己能擁有這樣的特權。

不過,現在回永安宮意味著什麼,徐循和皇帝心裡也都是清楚,按說,皇帝該不會沒事說這樣的話好玩啊。

徐循頓了一下,才問,“大哥,立後的事情,定下來了?”

在這件事上,兩個人算是都把話給說清楚了,對彼此的立場不至於發生疑義,所以徐循問得很自然。

皇帝的回答也很自然,“那倒還沒有,現在都還沒說到這呢……我就是有點想你了。”

能被人惦念,總是高興的,徐循露出微笑,見皇帝也望著自己笑起來,忽然間又覺得兩個人如今的姿態有點太%e4%ba%b2密了。

說不出是為了什麼,她有點不自在,便借著走到後院的機會,鬆了手道,“您瞧,這就是我種的菜了。”

皇帝看了,不禁哈哈大笑,“你這還不如我種的地呢!”

為了表示自己%e4%ba%b2近農桑,帝後都是有自己種地養蠶的,雖然隻是做做樣子,但到了秋天也正經會有收成,皇帝種的田,平時當然是細加照料,要比徐循種的菜茁壯也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