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頁(1 / 1)

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191 字 3個月前

食了一點補品,以便一會兒有力氣生產。幾個產婆和錢嬤嬤、孫嬤嬤一起,和徐循把該注意的事項都講了一遍:一會兒會破水,會開宮,等宮口開到十指,陣痛也達到最大最頻繁的時候就開始生產了,在此之前,再疼也不能亂叫,必須把體力保留在分娩的時候。不然,若到時候沒有力氣了,孩子都很有可能憋死在產道裡,把她的性命也一起帶走的。

從徐循七個月起,產婆就開始和她解說著懷孕的過程和該注意的事項了,對她們說的這一切她都有心理準備。雖然看到被拿進來的利剪和熱水、白布什麼的,徐循還是緊張了一下的,甚至還有點後悔自己從前為什麼那麼盼著要個孩子。但是事到臨頭她不可能不生啊,什麼亂七八糟的念頭到現在也是顧不得去想了,先咬牙度過這個難關再說——

然後她就開始了自己漫長的等待。

她的這個陣痛,實在是有點太飄忽不定了,你說它是假痛吧,又挺頻繁的,而且也的確是在逐漸加劇。可你說它是真痛吧,都四個時辰了,徐循一直沒有破水。這到底是要生還是不要生,現在連劉太醫和又被叫回來的周太醫都說不準。

然後,等皇帝一開始還在外頭守著,到後半夜守不住去睡了,連徐循自己也撐不住睡著的時候,她的水突然間毫無預兆地就破了。然後更離奇的事生了——都破水了但是她反而不大痛了,肚子裡安靜得要命,過去幾個月裡很喜歡翻來覆去的寶寶現在是沒有一點動靜了。

該不會是胎死腹中了吧,黎明前夕的時候,產婆開始擔心了。這擔心現在也瞞不過徐循去,畢竟徐循才是懷著寶寶的那個人。

然後就是趕快請太醫來扶脈,永安宮所有人才歇下就又都被折騰起來了。柳知恩和幾個嬤嬤一晚上都沒回去,現在就在外頭等著消息。徐循自己叉著%e8%85%bf躺在產床上,伸著手給太醫扶脈,心裡彆提多不耐煩了:都這個時候了,扶脈能扶出什麼用來?也就是聊勝於無的心理安慰罷了!

畢竟男女有彆,太醫那也不能去看徐循的產門啊,這都是產婆的活計。現在也隻能絞儘腦汁地在那猜測了,“孩子應該是沒事,臨近產期已經不會再掙紮了,頭已經下到產道裡去了。再等一會兒應該就會開始大痛縮宮,真正分娩。”

好的吧,現在除了等也沒有彆的辦法了。徐循在床上輾轉了一下,劉太醫、周太醫便縮回手,行過禮退出了屋子——妃嬪分娩的時候,太醫頂多也就做個場外指導,肯定不能在屋子裡待著。

才出了屋子,兩位太醫的臉色就變了,彼此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都是點了點頭:雖說之前有過什麼齟齬,但現在都是莊妃的主治醫生,那就得互相幫扶著度過難關。不然,若是莊妃出了什麼不對,他們兩人也不可能撇開對方獨善其身不是?

“破水沒宮縮,得開催產湯了吧。”劉太醫便壓低了聲音,和周太醫商量。

“得開。”周太醫絲毫猶豫也沒有,他抬頭望了望月色,“再過半個時辰,乾清宮那兒就要起身了。這就派人去報個信吧,陛下一起身就能收到消息了。”

雖然晚上宮門要下鎖,但今晚情況特殊,永安宮的人肯定都能直接出入的。兩個太醫拉了皇帝留在這兒鎮場的金英一商量,立刻就派小黃門去送信了。

這天不巧還是常朝,大臣們是三更天就得起,皇帝好點,四更天起來準備就行了。眼下差不多再一會兒皇帝也就能起來了,按兩個太醫的意料,應該會先過來看看,再趕到前麵去上朝。——可小黃門才走了沒多久,兩人還在這打腹稿呢,那邊一行人行色匆匆就進了院子。皇帝隻帶了兩個從人,排場比女官還小,要不是劉太醫和周太醫都算是麵見過天顏的,隻怕都根本認不出他來。

“現在是怎麼樣!”皇帝披了一身玄色氅衣,在樓閣陰影中站著,根本都看不清臉色,但僅僅是語氣也足夠暗示他的心情了。

兩個太醫立刻都跪到了地上,劉太醫斟酌著道,“產育一事,變數最多,緩急間必須有個能做主的人在永安宮坐鎮……”

這意思就是不大樂觀,你皇帝本人不能在最好也把太後叫來,反正皇室家庭的老大必須在這裡做主,不然就有可能耽誤了孕情。

皇帝都踉蹌了一下,還好挨著柱子,這才沒有栽倒。“什麼意思……你們明說!”

兩個太醫沒有辦法啊,隻好明說了。“現在宮縮太遲了,若是破水後兩個時辰還未宮縮,胞中水少,胎兒出不來的話,有可能窒息而死,又或是直接就變成傻子了……”

“那就吃催產藥——有沒有什麼藥能促進宮縮?”皇帝自然很會抓重點。

“這……有是有,但也未必都能言有效。”周太醫有點破罐子破摔了,沒劉太醫那麼愛惜羽毛,索性就說穿了。“若是宮縮遲遲不至,吃藥也是無用的話,怕是隻能推宮助產,但那樣手法野蠻,對產婦身子損傷很大……甚至還有可能……”

難怪要皇帝或者太後來做主,這是徐莊妃,不是宮女子,皇家子嗣和她本人的健康、安全誰更重要,兩個太醫甚至是她身邊的嬤嬤,根本都無法下這個判斷的,非得皇帝或者是太後做主才行。

皇帝一下就沉默了下來,許久都沒說話。兩個太醫跪在他身側,大氣也不敢喘的,哪怕冰冷的石階,讓他們仿佛是跪在了冰做的刀子上,可兩人也都隻是默默地忍受著這一陣疼痛。

“孩子……”過了好久,皇帝終於開腔了,他的聲音極為低沉。“孩子是男是女,摸得出來嗎?”

回答他的隻有一片惶恐的沉默:除非是神仙,不然誰能隔著肚皮看穿孩子的性彆?

皇帝低低地罵了一句臟話,來回踱了幾步,猛地又擊了柱子一下,用力之大,竟是震落了一片粉塵,撲索索全落到了三人頭上。

“若是實在不能兩全……保孩子!”他到底還是下了決斷,“勿要耽擱太久,若孩子出世癡傻……個中分寸,你們自己斟酌!”

若是耽擱了太久,誤了徐莊妃的性命,然後孩子出世又是癡傻,這不等於是偷%e9%b8%a1不成蝕把米嗎?沒了寵妃,孩子的健康也沒了,這兩頭空的結果,肯定會讓皇帝大為不快……

然後誰會倒黴,那還用問嗎?

兩位太醫對視了一眼,都是看出了對方眼中深深的無奈,麵上卻是什麼也不能說,隻能是恭敬地答應了下來。

“已經讓人去熬催產藥了。”劉太醫補充了一句,“莊妃娘娘素來身體康健,定能吉人天相的。”

皇帝卻壓根也沒理劉太醫的說話,他擰過身子——也許是望了燈火通明的產房一眼,便轉過身,逃一般匆匆地離開了微熹天色中的永安宮。

在他身後不遠處,柳知恩也彎□子,極為不引人注目地順著牆根,溜向了徐循產房所在的東廂。

雖然按說他也是進不去現在的東廂的,但太醫進得,他柳知恩說到底也是永安宮的頭一號人物,有什麼進不得的?徐循根本連生都還沒開始生,蓋著個被子現在躺在那閉目養神呢。

見到柳知恩進來,眾人也都知道肯定是有事,自然就把徐循給驚動了,她掀了掀眼皮,略有幾分詫異地望了柳知恩一眼。

“出什麼事兒了?”

聲音雖微弱,但神智卻還很清晰。

柳知恩很複雜地望了徐循一眼,便在她身邊跪了下來。

^思^兔^網^

“回稟娘娘……”他降低音量,幾乎是扒在徐循耳邊把整件事給說了一遍,才又稍稍後退了一點。“這種事,緩急間也是難說的……娘娘若有話要留下——”

他柳知恩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改變不了皇帝下的決定,但徐循怎麼說也是莊妃,又是孩子的媽,她要是不肯保小不保大,說那什麼點,皇帝都沒轍。柳知恩這話,就看徐循怎麼理解了,徐循若是情願,也可以留個遺言——很多時候,產婦根本就是死在產床上,連一句話都來不及撂下的——若是不情願,那也有個運作的機會。

徐循卻是愣愣的,很久都沒有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她臉上忽然綻開了一絲笑容。

柳知恩隻是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扭過頭去——這種笑容,實在是太、太……太……

“應該的。”莊妃娘娘的語氣卻是如此的斬釘截鐵。“保小不保大,本就是分內事!我……我也沒有什麼話要留下的。活了就活了,要真是如此,那也就是我的命。”

她說得大義凜然,仿佛真的是心甘情願,唯有%e5%94%87邊的一絲笑意,泄露了她真實的心情。

柳知恩知道自己該走了,但就是邁不開這個腳步,他喉嚨間就像是塞進了一大塊浸過水的棉布,吞吞不進去,吐吐不出來,梗在當地好一會兒,才低聲道,“那,奴婢告退了。娘娘請保重……”

“去吧。”徐循掀了掀眼皮,注視了他一會兒,也是欲言又止,她的從容仿佛短暫地出現了一絲裂縫,但在開口時,情緒卻又是彌縫上了。“多得你一片忠心護主,若我沒能下得這張床,小主子不消說,也要托付給你了。”

“奴婢自當肝腦塗地。”柳知恩給徐循重重磕了兩個頭,見有人端了藥進來,便不敢再耽擱,而是退出了屋子,在廊角站著死死地瞪著窗欞上的影子出神。

徐娘娘從來都不是不吃藥的性子,這會兒更不會逃避吃藥了。柳知恩很快就看著她的影子仰頭而儘,把一碗藥吞入了喉嚨裡。然後,沒有多久,屋子裡就傳出了一聲接一聲的痛哼。

剛進屋沒有多久的太醫,這回是很快又退出了屋子。所有人的心都繃緊了:剛才的那些煩躁和焦慮,不過是開場而已。如今這才是真正地開始,徐娘娘能否度過這一劫,卻是誰也都不敢打上包票。

裡頭的產婆流水價高聲和太醫回報,院子裡眾人都聽得清楚。“宮口開到八指了——”

“十指了,終於十指了!”

“宮縮很頻繁了,娘娘,用勁!叼著這塊木頭,跟著奴婢的指揮用勁兒!”

“哎呀!”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叫,柳知恩唬得,差一點都站不住了,沒進產房的趙嬤嬤、李嬤嬤在他身邊,也都是一臉的蒼白。三人麵麵相覷,都不知該說什麼好,手裡攥著的都是兩把子冷汗,“娘娘暈過去了!”

“怎麼會這樣!”身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