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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208 字 3個月前

若有彆的事,或是想念誰了,但憑長輩宣召,那就都是不限製的了。”

她掃了三人一眼,笑道,“昭皇帝周年沒過去之前,妹妹們都寧靜些吧。可彆去東西苑玩耍,不過,你們要四處走動,那我自然是不會攔著的。——咱們這一輩的人,究竟很懂規矩,和她們不一樣。”

三人都站起來墩身行禮,“娘娘吩咐得是!”

“若是朔望日不適,你們也照舊到坤寧宮來。”皇後想起來是添了一句,“由貴妃領著去清寧宮便是了。雖說難免也有無法起身的時候,但寧可是對著空座位拜一拜呢,也不能廢了這個形式,咱們身在宮裡,最不能忘的便是心裡的這個敬字。敬天地、敬祖宗、敬皇帝……這才是後宮女子應有的德行。”

沒想到皇後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竟是句句誅心。徐循不是孫貴妃,都替她覺得有些痛。這一席話,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確也是正論,就是拿到皇帝跟前去,皇後都占著理的。可又句句都像是抽在孫貴妃臉上的耳光,不讓私自去清寧宮請安,明了這一個‘敬’字,教導妃嬪們要謹守本分……哪一樣不是諷喻著孫貴妃?

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即使在天家,這個界限不像是一般人家那樣分明,可兩者之間的差距,終究是如天塹般分明。皇後頭一回拿身份壓人,就壓得所有人沒能有一個不字。幾個嬤嬤都是直挺挺地跪著聽,徐循看著,就覺得自己好像也跪在下頭似的——這跪得雖然是下人,卻也是各宮的象征……

見眾人服膺,皇後稍微緩了緩,又道,“除了這些宮範以外,另外要抓的就是宮禮……這些都是嬤嬤們出色當行的。至於女四書嘛——”

她微微皺了皺眉,又道,“就等教諭們請來了再說吧。嬤嬤們隻著重說說這幾點,那也就夠了。”

眾人均都應了是,見皇後微露乏色,便也都識趣地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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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循回了永安宮時,已經是乏得都不會動了。孫嬤嬤、李嬤嬤把她架到了床上,也都是驚疑不定地望著徐循。——她們今日不當早班,都是特地從下房趕過來的。徐循本來出去是去長寧宮,忽然間又去了坤寧宮,且還回宮喊嬤嬤們過去。花兒、紅兒早都嚇得個半死了,忙著去喊了兩個嬤嬤過來,大家一起著急。

徐循半閉著眼睛,都沒力氣交代始末了,隻沙啞吩咐,“讓錢嬤嬤和你們說吧……”

說罷,也沒心思聽嬤嬤們的說話,眼睛一閉,想要睡,腦子裡亂糟糟地又睡不去,假寐了一會兒,便又翻身坐起,把嬤嬤們喊進來說話。

四個嬤嬤很罕見地都頗為無語——這是宮裡,不是外頭市井,皇後和貴妃今日已經等於是撕破臉了,僅僅能勉強保持著表麵上的和氣,不至於對對方口出惡言。

或者說,是皇後還勉強保持著表麵上的和氣,沒有對的貴妃說什麼過分的事。至於貴妃,平時興興頭頭的,看著多麼紅火,在坤寧宮卻是被壓得連一口氣都喘不出來。她心裡要是真沒有怨懟,也就不會一直都挺著不肯認錯了。

兩宮現在的嫌隙已經完全表麵化了,按說這和徐循也沒什麼關係不是——可誰知道貴妃心裡怎麼想的?徐循在長寧宮隻肯出一個人,到了坤寧宮怎麼就改口了?長寧宮在議什麼事,皇後如何能知道的?是不是她徐循說起來的?

女人生氣起來,是不會講理的,徐循自己就是上好的例子。她都和柳知恩說了不要再聽到那兩家人的名字,柳知恩就一定會處理得妥妥當當。除了不懂事的表舅和堂叔本人以外,連他們至%e4%ba%b2都要受到牽連。貴妃性子又是愛憎分明,倔勁兒十足的,這要是對徐循有了什麼想法……

“娘娘。”錢嬤嬤想了半日,卻也隻能無奈勸道,“形格勢禁,這不是您的問題,事情就是這樣,您也沒有辦法……”

徐循沉沉地歎了口氣,她搖了搖頭。

“我不是後悔。”她低聲說,“我是害怕。”

害怕什麼?幾個人麵麵相覷,趙嬤嬤鬥膽道,“貴妃娘娘分得清輕重緩急,就是要對付誰,那也不會向著您……”

徐循就輕輕地歎了口氣。

“我就是害怕這個。”她真心實意地說,“我就是害怕這個呀。”

趙嬤嬤不明白了,她瞥了錢嬤嬤一眼,錢嬤嬤也有點迷糊,徐循卻也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她抱著膝蓋,轉開了話題。

“娘娘乃是皇後,遵奉主母,是天經地義的事。既然娘娘要明正宮範,從明日起,永安宮就把這規矩給貫徹下去,錢嬤嬤你去後頭和那三人說一聲……再去坤寧宮問問,這三日一朝是從哪天開始算的。”

她掃了四個嬤嬤一眼,沉沉地道,“平日裡因我還算得寵,你們在外也多少有些氣焰,這些事我雖心裡有數,但究竟人之常情,也沒多說過什麼……從今日起,再不能如此了。”

幾個嬤嬤俱都齊聲應是,從她們的表情上來看,也是完全明白了徐循的意思。

在這種風頭火勢的時候,就是一點小小的疏漏,有時都能釀出一場大大的風波。尤其徐循在宮裡所得寵愛,僅次於孫貴妃,她這個地位,是最容易被人拿來做筏子的。不論是當槍還是當盾,都很好用。

從今以後,永安宮上上下下,都得低著頭小心做人了。

徐循今日完全沒有談興,自己的意思傳達到了,都沒心思聽嬤嬤們再多說什麼,便又倒在炕上,盯著天棚隻管出神。等身邊慢慢地安靜下來了,她才輕輕地歎了口氣。

後宮的故事,徐循不是沒有聽說過。狸貓換太子、呂後製人彘——甚至就是文皇帝的後宮裡,也鬨出過真正的命案,因此才掀起的魚呂之亂。可徐循從前一直以為,她們這一代人能有點不一樣。

她不至於天真地以為潛邸舊人之間就能毫無矛盾,但矛盾是一回事,爭鬥又是另一回事。從以前到現在,後妃之間的關係一直都很和諧,皇後讓著貴妃,貴妃也讓著皇後——起碼,在她們還不是皇後、貴妃的時候,是如此的。

現在,兩個人的初心也許都還沒變呢,隻因為身份變了,關係竟是惡化得如此之快……

徐循是真的有點怕了——冷宮、毒酒、白綾,這些元素,她不陌生,但在她心裡,這都是外界強壓給她們後宮女子的。是皇帝打入冷宮,是皇帝賜的毒酒,是這殉葬的習俗送的白綾。她從來也未曾想過,這些東西,會出現在後宮女子之間。

今天,她卻是隱隱感到了這種趨勢,隱隱地看到了這種可能。

112、吵架

能在數百秀女中被選入後宮,就是傻也都傻得有限的。趙昭容才上了幾次課,轉天來請安的時候就給徐循賠罪,“賤妾實是不知規矩,前些日子東遊西蕩,還請娘娘恕罪。”●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說著,就站起身要跪下去。

徐循忙示意左右扶住了,笑道,“不知者不罪,你們都不知道呢,難道獨獨怪你嗎?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若非皇後娘娘提起,我都快給忘了。”

雖然是有點虛偽,但是說點客氣話,大家麵子上也好看點。趙昭容身邊還有青兒、紫兒呢,總不成還要放下臉來直承自己不快吧。——說實話,徐循心裡現在也是有點小高興,不是說她覺得趙昭容對她低頭什麼的特彆爽,而是趙昭容看起來好像是認清楚了自己的位置和本分。

徐循一直就是個很本分的人,有些事,上峰不主動表示,就是再%e4%ba%b2熱她也不會去求的。趙昭容希望她有所提拔,也不為錯,就是實在做得太粗糙、太急進了點,搞得好像她對徐循的所有友好,都是為了交換徐循的提拔一樣。這就讓徐循覺得自己很愚蠢,好像饑渴於她的陪伴一般。她徐莊妃就是再沒人緣,在宮裡也有的是人想陪她打發時間,都根本不帶交換什麼的。趙昭容那樣的心態,還是把自己看得高了,她的陪伴和討好,對徐循來說可不值錢。

現在明白了妃和嬪之間的區彆,趙昭容看起來總算是有點戰戰兢兢、如臨深淵般的謹慎了。徐循看了,也很滿意,一個人還是要明白自己的斤兩,才能在宮裡找到自己的位置。她雖然無意擺出多年媳婦熬成婆的婆婆款來折騰趙昭容,但卻也不樂見永安宮裡有個心思活絡又對現狀不滿的人到處折騰。

青兒、紫兒見趙昭容都要跪下來了,自然也是有所表示,都起身請罪,被徐循笑著免了。“其實,若是平時,閒了和小姐妹們一道聚聚,也不算什麼。”

言下之意,就是說,你們自己玩我們是不管的,可不要亂拜山頭那就行了。青兒、紫兒均都露出會意之色,齊齊恭聲應是。趙昭容倒是慢了一步才明白過來,慌忙跟著附和了幾句。徐循也就都沒多留,端起茶淺淺地啜了一口。

官場裡流行端茶送客,宮裡不知何時也染上了這樣的習氣,幾個嬪妾見徐循動作,均都起身告辭,出門去上課了。徐循看著她們出了院子,對孫嬤嬤滿意道,“確實是要教,教一教,人就沉穩下來了,也知道守著規矩了。”

“可不是,教她們的都是各宮得意的嬤嬤。”孫嬤嬤說,“誰有不用心學的,回去往宮主口中一遞話,不得本主的喜歡,以後日子可不難過了?”

她頓了頓,又道,“其實,昨兒趙昭容人已經單獨來過一次了,像是想要私下對娘娘賠罪。不過,當時娘娘往清寧宮去了,她倒是撲了個空。”

雖然皇後一並限製了各宮妃嬪無事往清寧宮的腳步,但這不是說徐循就沒機會單獨見太後了,昨天就是太後想起她了,打發人叫她過去說話來著。她用過晚飯才回的清寧宮,那時候孫嬤嬤已經下值回去休息了。

徐循嗯了一聲,想起來和孫嬤嬤八卦。“自從皇後娘娘興起了新規矩以後,到現在都半個月了,太後娘娘一次也沒有打發人接過貴妃娘娘。”

這宮裡的爭鬥,看似是在後妃之間,其實說穿了,根本就不是比手段,而是在比聖眷。

這個聖,說的不是聖上,而是聖母皇太後,身為皇帝的娘,她在後宮的權威,甚至是皇帝都比不上的。這一次皇後能絕地翻身一下把貴妃壓得喘不過氣來,其實就是得到了她的支持。不過,太後的態度為什麼會來回搖擺變化,個中原因大家也就都隻能去猜測了。

“依老奴看。”孫嬤嬤幫著徐循%e8%84%b1掉了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