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頁(1 / 1)

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199 字 3個月前

、挨罵也都罷了,隻要是私底下的都沒有什麼,可這份屈辱,以後想讓人家忘記都難。多新鮮啊?一個主子,去宮正司受罰……

徐循也說不清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就是覺得委屈,在錢嬤嬤懷裡抽噎了一會兒,錢嬤嬤百般勸慰她才收了眼淚,又慢慢地把事兒說給錢嬤嬤聽,錢嬤嬤聽了,倒沒徐循這麼委屈,雖驚訝,卻不懼怕,沉思了一會兒,便道,“這估計是不知誰借了王娘娘的名字來惡心兩宮呢,您就是個由頭。放心吧,聽你這麼說,這件事,兩宮不至於吃大虧的。”

徐循道,“那是,認個錯不完了唄,反正吃虧的也就是我——”

“貴人。”錢嬤嬤有點無奈了,她又歎又笑,“新年第一天呢,就要太孫宮受寵的婕妤去宮正司領罰,您當自己真有那麼招人恨嗎?這不能夠,這就是衝著太孫宮的臉麵來的。指名道姓就是要在這正旦日裡,讓太孫宮的人觸黴頭。這口氣,太孫妃娘娘看來是不打算咽下去了。您就把心安在肚子裡吧,這一次,您可吃不了虧。”

“嬤嬤是說——”徐循當時的確沒來得及去注意彆的,光就注意張才人和兩位典正了,這會也是有點懵懵懂懂的。

錢嬤嬤含著笑,肯定地道,“您一說我就明白了,太孫妃娘娘心裡明白得很,怕是早吩咐了張才人,這聲音一抬,是抬給誰聽的?肯定是抬給定國公夫人聽的麼。這不是她就出麵幫著說話了……您等著瞧吧,這件事,肯定還沒完呢。就是過了元宵,您去宮正司了,這也未必就是什麼壞事……”

徐循有點明白了,她現在卻還是有點不可置信,想了想道,“可,可那麼突然,又隻有那麼一點兒時間,胡姐姐能想得到那麼多嗎——”

“要不然,她是太孫妃,您是婕妤呢?”錢嬤嬤對太孫妃看來是極有信心的,“您就放心吧,太孫宮的臉麵,哪是那麼容易掃得掉的?——這樣,今兒好歹也算是犯了事,看著眼睛紅紅的又像是哭過,就彆過去前頭了,咱們在裡頭跌千金、吃扁食,該怎麼樂就怎麼樂。彆的事您也就彆想那麼多了……”

她這裡說好說歹,把徐循給安撫下來了。那裡太孫妃也正在%e8%84%b1衣服:命婦們參拜其實也就是一會會,現在人散了,大禮服也就可以%e8%84%b1下來了。

“一會,煩姑姑到娘那裡去,請她往外傳話,把禦醫喚進來給我扶扶脈。”她一邊%e8%84%b1衣服,一邊和孟姑姑商量。“把今天的事兒都說一說,就說我當時在地上站得久了,當時就覺得人有點暈,為了把穩,就是大年初一,都寧可請人來扶扶脈了。”

孟姑姑已經儘知前事,她會意地點了點頭,欣賞地望了太孫妃一眼,卻並不多說什麼,而是悄然退出了裡屋。太孫妃安坐椅內,捂著嘴懶懶地打了個嗬欠,道,“還是先洗一把臉再睡吧,粉上得多了,不卸的話,覺得臉上厚厚的和糊牆似的,壓根就睡不著……”

40元宵

這大節下的,隻要不是誠心故意,誰也不會拌嘴吵架。就是彼此再看不順眼,正月裡見了麵也得頂著一張笑臉。這都是有說法的:正月哭,一年雨,正月笑,一年晴。一年之計在於春,這春月不論如何,都得喜喜興興地過去。

秉持著這樣的原則,徐循在太孫、太孫妃跟前,表現得就像是沒這回事似的,也不請罪,也不訴說自己的委屈。周遭人也就真的好像什麼都不知道,連何仙仙都不提那天的不快。就這麼著,每天都有許多年俗要過。一幫人天天聚在春和殿裡傻玩,張貴妃也把她們叫進去幾次,看雜劇、看雜耍,咬春,到了正月初八,外頭就開始放燈了,足足要到正月十七才會撤燈。元宵節晚上,宮女通宵達旦都不睡覺,身穿白衣,在她們平時無法自由進出的內廷中行走,雖說出不得門,沒法真和外頭的姑娘們一樣,真正到大街上走百病,但也算是宮裡難得的放縱舉動了。

徐循一幫人都是才進宮沒多久的,小時候當然也被母%e4%ba%b2帶著出門走過百病,徐循還好,住在雨花台畢竟是鄉下了,平時出門也自由,走百病就是換個白衣,把附近的街巷走走罷了。徐師母人本分,不大願意走進京城,何仙仙卻是南京城裡的住戶,她跟隨著母%e4%ba%b2,一個晚上能從東門走到西門,再繞回來。同太孫妃兩個人談得特彆起勁,眾人在春和殿承歡時,連張貴妃都聽住了。

元宵這節日,和正旦比要隨意一些,大家聚在一處看燈取樂也就是了,沒有那麼多規矩。皇爺今年有興致,帶著太孫出宮去了,太子不耐煩過來,自己和一群老師在外頭看燈。太子妃、太孫妃帶了一屋子人進宮伺候張貴妃賞燈時,便得了格外的體麵,雖說輩分小,但也能集體跟隨在張貴妃、崔惠妃身後,簇擁著她們說笑遊走,在燈廊中指指點點地看燈取樂。

“這走百病,雖說有趣得緊,但其實年年也都有走丟的。”張貴妃聽何仙仙說了些街上的事兒,不免悠然神往,也許是為了平息自己的羨慕之情,她一開口,倒是談起了走百病的弊端。“我做姑娘的時候,曾和養娘上街走過一次,那時候還小,懵懵懂懂的,看見熱鬨可不就被分了神,街上人又多。險些就被拐子拐了去,養娘怕得不成,以後再也不得出門了。”

太子妃笑道,“娘娘還能去過一次,我們家那,從前不興這個,等時興這個了,我又已經嫁到行在,竟沒出門一次。那幾年,北平可沒心思搞這個。”

張貴妃和她其實年紀相近,說不得也許還比太子妃小了一兩歲,聞言捂嘴笑道,“你要是願意走,現在就扮作個宮女出門走去,悄悄兒的,準保沒人知道。”

太子妃道,“我可不敢,萬一被拐走了,可怎麼說呢?”

說著,眾人都發一笑,張貴妃道,“今年我讓她們做了些燈謎,和外頭一樣,也是帶彩的。咱們去看看,都是誰拔了頭籌。”

本朝宮廷,一直都是鼓勵宮女、宮妃讀書識字的,宣講女史除了講女誡以外,平時還經常開班教授宮女,宮妃身邊,也不乏識文斷字的老嬤嬤教導,因此雖不說各個都有文采,但一些粗淺的燈謎,倒也都能享受。眾人聞言,均欣然道,“咱們也想去猜一猜呢,不知猜中了,娘娘給不給賞賜。”

今晚服侍人少,宮女泰半都去宮中各處轉悠了,燈籠光倒是星星點點的,妃嬪們也是一樣,都四散開遊樂。徐循跟在張貴妃身邊,倒沒撞見她懼怕的劉婕妤,又或者是韓麗妃等人,她也不敢多說什麼,更不願在張娘娘身邊奉承,亦步亦趨隨著眾人一道走到燈廊底下,抬頭看見一個燈謎,上書“甜鹹苦辣各味俱備”,打的是一個字。這倒是正觸動了她的心事,一時不禁便看住了,倒是把張貴妃她們放過,自己站在燈謎底下琢磨了許久,越想越是有自滋味。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徐循這才回過神來,見是一白衣宮女,和同伴打鬨間無意擦撞,也不多加在意,見那一乾宮人惶恐下拜,隻是笑著擺了擺手,道,“你們去玩吧,仔細彆擦撞到彆的貴人是真的。”

她如此和氣,宮人們都如釋重負,站起來偷著眼將她打量了幾眼,倒是麵上都有恍然之色,想是認出她來了。當著她的麵,自然不敢多說什麼,可才走了幾步,幾顆頭顱又都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又不斷回顧:畢竟年紀還小,沒什麼心機,這樣議論人家,人家如何察覺不到?

徐循也問過幾個嬤嬤,知道這幾天,下房裡沒少傳她的事,對此,她不但不生氣,反而覺得有幾分好笑。

失笑搖了搖頭,抬頭又去琢磨這個燈謎,身後卻有人道,“這個燈謎雖淺,卻挺有意思的,你猜了個什麼字?”

徐循一聽是男人聲氣,倒是嚇了一跳,不過這聲音十分熟悉,她轉頭一看,果然太孫正含笑在廊邊陰影裡看著她,她便笑道,“大哥,你不是隨皇爺出宮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逛了逛,皇爺嫌外頭人太多了,吵得慌,就先回來了。”太孫直起身子,走到徐循身後,和她一道抬頭看向燈籠,笑道,“一條路都是花花綠綠的走馬燈籠,你都不看,就呆瞪著這個乾巴巴的八角宮燈,猜了有多久啊?彆告訴我,猜了能有半個多時辰。”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徐循一聽說,忙踮著腳看了一下張貴妃等人的所在,見她們已經走得隻剩遠遠的幾個小點了,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怕是有一會兒了,你瞧,貴妃娘娘都走遠啦。”

“那你猜出來沒有呢?”太孫好像被她的愚鈍搞得有點無奈。徐循白了他一眼,道,“這還是猜出來了,這打的應該是個口字吧。”

“五味缺個酸,稍微一細想就能猜出來了。”太孫點評道,“這樣燈謎,你也能想這麼久?”

“我是覺得這話挺有道理的。”徐循為自己分辨,“可不就想住了?人生五味,這張口嘗過了、咽下去了,可不就都過去了?再甜再苦也都有個儘頭……唉,我也說不清,就覺得這燈謎作得挺好,作到了我心裡去。”

太孫怕沒想到她居然想得這麼深,他略帶驚異地沉默了一會,方道,“沒想到我們小循也深得人生三味啊。”

徐循見他認真起來,又怕不喜興,忙扮了個鬼臉,笑道,“可不是,我就對自己說呢,什麼苦的辣的,閉著眼睛一咽,可不就沒事了。大不了鬨個肚子嘛,拉出去也就不是事了。沒什麼值得留在肚子裡的!”

太孫捧腹道,“去你的,你還是個婕妤呢,說話這麼粗。嘴門和%e5%b1%81門一樣,什麼屎尿都往外說。”

“我們可沒說啊。”徐循忙分辨道,“你這不是亂栽派嘛,我就說了個拉字……您說我,您自己還不是口沒遮攔的……”

太孫撲哧一聲,又被她給逗樂了,他笑著揮了揮手,道,“去吧去吧,彆在這胡說八道了,還不去找你的姐妹們去。”

徐循這一陣子難得和太孫單獨在一塊,說實話,確實有點依依不舍,看了太孫幾眼,見他似乎並不願跟上,方道,“那、那我去了……”

便提起裙角,碎步快走,往前去尋張貴妃了。

太孫目送著她的背影,望著徐循的兩隻秀氣小腳,在裙下快速地翻飛著,整個人好似一隻天鵝,上半身平平穩穩的甚為優雅,連裙角的翻動幅度都不很大,隻有一雙小腳,鴨蹼似的上下翻著打水,不知為何,徐循人雖都走了,太孫卻又被她逗笑了。他靠在柱子邊上,目送著徐循的身影,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