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篤定。
沈東陽的聲音略感疲憊,“你接明月出院那天被偷拍了,然後有人放出之前謠言,說明月是被包養的小三。沸沸揚揚的……”
沈東陽不用想也知道散播這些謠言的是誰。
她還當模特時,頂頭上司是個混球,老婆也是個豬心蒙心的主兒。雖然夏明月贏了官司,但那對夫妻也是徹底記恨上了她,更彆提昔日共事過的酸眼的同行。
現如今夏明月跌入泥塵,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要迫不及待過來踩一腳。
賀以舟緘默注視著熄掉的儀表盤。
“還有……”沈東陽聲音很輕,“我剛接到消息,明月的奶奶去世了。”
車廂裡一下子靜了。
賀以舟握著手機的力度收緊,大腦憑空失去工作能力,思緒也跟著凝固。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許久之後,賀以舟才聽到自己木訥的嗓音:“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
“好像是有人鬨到了村子裡,夏奶奶受不了那些對明月的編排,心臟病發,當場就……”
他的話聽得人心裡發緊。
賀以舟想到那個夜裡,女孩無助地抱著照片哭,說奶奶是她的一切。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夏明月有多想擺脫困境。
她讓自己走出來,配合治療,坦然地接受這一切,可是——
它們好像不想這樣放過她。
喉嚨像是被堵住,賀以舟感受到窒息。
莫名的憤怒從心底湧出,直往天靈蓋衝。
他克製著情緒,搭在方向盤的手綻出條條青筋。
“親戚那邊在嘗試聯係她,我托人帶了個口信暫時打發了。明月剛出院,情緒還不穩定。我是想……你要是能瞞就先幫忙瞞著。明月從小跟著奶奶生活,我怕她知道會想不開。”
“嗯。”
“我會想辦法找人把謠言壓下去,免得鬨大不好收場。”
通話結束。
他依舊維持著先前的姿勢。
“汪——!”
窗外震起一聲狗吠。
他側目而去,發現抱抱扒拉在窗戶外麵看他。
賀以舟下車,去後備箱拎出大包小包,抱抱圍著他的袋子打轉,想要幫忙分擔。賀以舟就把其中一個小袋子遞給了它。
大狗叼著袋子屁顛屁顛進門,賀以舟卻站在原地遲遲沒有進去。
院前的樹已經枯黃,夜風卷走一片蕭條。
落地窗輝映出暖白的燈光,與冷清院景形成兩個極端。
她蜷坐在地毯上,瘦了不少,抱著貓看書,側顏繾綣又溫柔。
很美的畫麵,賀以舟卻看得難過。
夏明月發現了他,扭頭衝他一笑,眼裡盛映燈火,讓夜也變得不是那麼冷了。
賀以舟收整好情緒,踱步進門。
“你今天好晚。”
賀以舟沒看她的眼睛,彎腰換鞋:“有點堵車。”
夏明月哦了聲,接過東西去歸羅。
“我做了魚湯,味道估計不如你得好。”
夏明月邊說邊整理碗筷。
她做了四個菜,賣相不錯,擺在桌上很養眼。
賀以舟不語,出神般凝視著她忙碌的身影。
夏明月感覺到一絲怪異,狐疑得歪了下頭:“賀以舟,你怎麼了?”
他神色閃爍,卷起袖子坐在桌前:“沒怎麼,就是有點不習慣。”
夏明月:“嗯?”
賀以舟:“以前都是一個人生活,現在有人等我下班,突然覺得不錯。”
夏明月微怔,旋而笑了。
下一秒,賀以舟的手就握了過來,一雙長眸一瞬不瞬望著她,“明月,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離開我。”
他逐字逐句:“我習慣了晚上回家燈還亮著;習慣一扭頭就能看到你的身影,我習慣了你的一切,所以……”他抿了下唇,“你要是哪天離我而去,我會不知道怎麼辦。”
也許是剛從外麵回來的原因,他的手很冷,凝結在指尖的寒氣透過皮膚傳遞到她的手背上。
這番話不明所以,他的表情流露出夏明月看不懂的跼蹐。
這是夏明月從來沒有看過的樣子。
她短暫地愣了瞬,想明白他的不安來自何處後,不禁淺笑,接著心底湧出一片暖意,“你放心,我不會再想不開。”
她有家人,有愛人,她還沒有失去一切。
固流言蜚語將她淹沒,她也沒到走投無路的那一步。
夏明月安撫地拍拍他的手:“快吃飯,該涼了。”
賀以舟喉結動了動:“好。”
他意識到自己太著急了。
明月什麼都不知道,他不應該說這些。
這不太像他。
賀以舟收回手,思緒始終不寧。
**
第43章
進入十二月, 氣溫陡轉直下。
繁華京都被驟然而來的寒冷蒙上清霜,連青藍的天空都透出一股子難以抵禦的冷氣。
家裡已經供上暖,夏明月赤腳坐在地上看書。霧霾藍的薄衫襯著她身骨削瘦, 皮膚雪白。
賀以舟去小區外麵買調料, 廚房鍋子裡燉著骨湯,咕嚕嚕響, 冒出來的熱氣讓家裡很有溫暖氛圍。
正看得認真, 門鈴響起。
趴在邊兒跟前的抱抱倏地站起來,搖晃著尾巴向門口的方向。
夏明月合上書本,有幾分狐疑。
考慮到他是忘帶鑰匙, 起身走到玄關處。
雖然這是彆墅區, 但有了之前的經驗, 夏明月不敢冒失開門。
她點開門口的可視監控, 上麵赫然印出一張熟悉的麵龐。
夏明月心驚肉跳地後退了兩步。
抱抱作勢要叫,她心急地做了禁止手勢,還沒出口的吠叫瞬間被她製止。
她很快冷靜下來,驚慌之餘又有些許不解。
這是彆墅區,就算是親朋好友也要經過主人允許才能進來, 更彆提是記者。
那麼,桑淮是怎麼知道這裡的?
他又是怎麼堂而皇之穿過大門,出現在家門口?
門口的青年還未離去。
他凍得鼻尖通紅,跺跺腳, 又朝裡麵張望,再按門鈴沒有回應後,直接喊道:“有人嗎?”
夏明月不敢出聲。
就這樣僵持數秒, 青年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就在此時, 監視裡浮現出賀以舟的身影。
夏明月還沒來得及喘氣,就聽青年叫了聲——
“哥。”
從監控裡傳出來的聲音帶有一絲不太明顯的電子雜音,落在耳朵裡輕飄飄的沒有幾分重量,卻把她砸得雲裡霧裡,腦中空白。
“你來做什麼?”賀以舟明顯忌憚,看了眼緊閉的房門,語氣算得上糟糕。
“我找你有點事,就是關於夏……”
“那邊說。”
賀以舟掐著桑淮的脖子走出監控範圍。
夏明月身子晃了兩下,有點頭暈。
她的潛意識不想相信兩人間的關係,抗拒接受,呼出的氣息燒灼。
夏明月連外套都顧不上穿就跟了出去。
他們在院外交談,夏明月沒有出去,就躲在牆內偷聽。
“我查到劉艾歌的名下欠了貸款,八萬,我猜測她哭就是因為這個。”
桑淮興衝衝地向賀以舟分享自己的所得。
男人冷漠聽著,等他說完才開口:“這事我已經知道了。”
桑淮一下子被打擊到。
“貸款很可能是劉元傑暗中操作的,你有記者證,要是方便,可以去獄中采訪,說不定能問出什麼。”賀以舟說完,繞過他準備回家。↙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桑淮不甘心地跟上去:“我還沒吃飯,你都不邀請你弟弟進去坐坐?”
“不方便。”
賀以舟狠心推開他,直接進門。
桑淮追過去還想繼續爭取一下,未曾想和走出來的夏明月打了個照麵。
賀以舟沒想到夏明月會出來,腳步戛然止住。
四周卷起一陣冷風,吹得頭頂枯葉颯颯作響。
她和賀以舟麵對麵相望,世界如同按下空格鍵,在這瞬間歸於死寂。
她在男人的眼睛裡看到了震愕,還有那個……顯出些許無助的自己。
啪嗒。
賀以舟手上的袋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桑淮此刻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他麵對夏明月是有幾分尷尬的,更彆提對方現在還是賀以舟的女朋友。
坐立難安。
他掃了眼夏明月,又看向賀以舟,乾巴巴地說了一句“我先走了”後,捂緊口罩撒丫子跑遠。
賀以舟無暇顧及桑淮,張了張嘴,艱難叫出她的名字:“……明月。”
“他是你弟弟。”
她的身體劇烈顫唞,如飄忽不定的落葉,一股逼人的寒氣從皮膚泌進心肺。
“親弟弟?”
賀以舟喉結翻滾,知道一切隱瞞都是徒勞,隻低低地“嗯”了一聲。
“嗬。”
夏明月笑了。
嗤笑。
她眼角氤氳出一縷紅,什麼也沒說,狼狽轉身去屋裡翻找自己的衣物。
賀以舟幾步追上,大手扯住她纖細的手腕,“我之前和你說過,我和桑淮從小分開,他隨我母親改姓。在他回國之前,我們都沒什麼聯係,他回國後,我們之間也不是很親密。”
“明月,我一開始真的不知道是他發的新聞。”
夏明月狠狠甩開他的手,哆嗦著把衣服往身上套。
“夏明月。”賀以舟重重扣住她的肩膀,彎腰強迫她和他對視,“我從沒有想過欺騙你。”
她的唇上徹底失去血色,瞳孔仿若生鏽般一瞬不瞬看著他。
這副表情讓賀以舟心慌,扣住她的力度也不自覺放輕。
“賀以舟,我差點被人強/暴。”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出蹦,嗓音克製不住地顫唞,所有不願回想的記憶都在此刻蘇醒。
她瀕臨崩潰:“你的弟弟就在門口看著!記錄著!”
她不顧形象,歇斯底裡喊叫著:“賀以舟,你以為我遭遇了什麼!”
“明月……”
賀以舟想去拉她,卻被夏明月躲開。
她不願意多看他哪怕一眼,扣好大衣扣子,繞過他倉皇逃離。
賀以舟追過去,“我不是故意隱瞞,我隻是想在查清一切後……”
夏明月停住腳步,回眸望他。
她的眼睛如同覆了一層霜雪,沒像之前那般發泄,隻是平靜地問:“如按你所說,他發布的隻是未經證實的虛假新聞,你想讓我以後如何麵對他?你又要如何站在我們之間?”
血脈之情無法割舍。
夏明月沒有那個自信和能力讓賀以舟為了她去斬斷這份關係,她也永遠永遠不會原諒桑淮給自己帶來的一切。
那麼,站在他們中間的賀以舟又要怎麼做?
“你……”接下來的那些話讓她痛不能自已,但她還是一字一句說出口,“你是不是還想讓我原諒他,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的和你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