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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兩人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糾纏在了一起。

葉榮秋恨恨道:“你跑,你跑我就把你褲子扒下來!”

天色已經黑的差不多了,在黑暗中,葉榮秋隻能依稀看出麵前人的輪廓,卻看不清他的相貌。但是不用看清楚,從那人抓住他手腕的瞬間,葉榮秋就知道自己賭對了——那是黑狗!

過了一會兒,黑狗彎下腰,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語氣無奈:“方腦殼(傻瓜),你放開。”

葉榮秋還在較勁:“我不放,放了你又要跑!”

葉榮秋隻奢望這次進城完成任務之前能再見一次黑狗,他自己也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麼順利,這才剛進城,竟然就抓到了黑狗。

黑狗的語氣更無奈了:“我不跑嘛。你快起來,等哈鬼子要來巡邏了。”

葉榮秋還是不大敢相信他,但是這麼跪著也不是個事兒,他抱著黑狗的%e8%85%bf緩緩往上挪,從小%e8%85%bf抱到大%e8%85%bf根,又摟住黑狗的腰,像是樹懶一樣死死扒在黑狗身上,生怕一不留神這家夥又跑得無影無蹤。

黑狗低頭看了眼拱在自己%e8%83%b8口的黑乎乎的腦袋,連連歎氣:“你抓到我想做啥子嘛。你要把我交給赤|匪?”

葉榮秋不吭聲。他也在盤算接下來該怎麼辦。這個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的,現在放跑了黑狗,下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逮到這個滑不留手的家夥。這家夥嘴硬心軟,八成是聽說了自己今天要進城,所以偷偷跟在後麵暗中保護自己。可是帶他回去見周書娟和唐長天他們恐怕是不妥的,就在街上站著說話更不合適,這偌大的武昌到底有哪裡容得下他們兩個人安安靜靜地說會兒話呢?

就在這時候,黑狗突然噓了一聲:“有人來了!”

葉榮秋聽到了很輕的腳步聲,而且又有光源在靠近,是巷子裡有人提著燈籠走出來了。

黑狗立刻去掰葉榮秋的手,小聲道:“快鬆開!”

葉榮秋咬著牙不鬆手。

就在兩人僵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巷子裡的人走了出來。

燈籠照亮了葉榮秋和黑狗的臉,與此同時,他們也看到了一臉驚詫的周書娟。

葉榮秋和黑狗還抱用一種彆扭的姿勢抱在一起,周書娟盯著他們,一瞬間表情變化了許多。起先是震驚,稍後有些憤怒,緊接著是深深的無奈:“你,告訴他了?”

這句話不是對著葉榮秋說的,而是對著黑狗說的。

周書娟話音落下的瞬間,黑狗也放棄了掙紮。

他的語氣比周書娟更加無奈:“沒有。”頓了頓,又道,“現在是你告訴他了。”

周書娟怔了怔,臉上的表情又變了幾變。

三個人都有一陣子沒說話,場麵異常尷尬。每個人對於眼前發生的事都感到震驚,卻又在情理之中。受到最大衝擊的人,無疑還是葉榮秋。

關於黑狗的身份,他是一直都有存疑的,他早就猜測黑狗是隱藏最深的共|產|黨|人,可是真的聽周書娟說出來,他反倒如同在做夢一般。這夢太美好了,讓他對於清醒的一刻感到恐懼。

事已如此,再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周書娟將燈籠壓低,對黑狗說:“你快走吧,彆呆在這裡,等會兒有人來了就糟了。”

黑狗輕輕拍了拍葉榮秋摟著他的手。這一次,葉榮秋沒有再堅持,他很快放開了手。

黑狗猶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葉榮秋的腦袋,然後轉身一頭紮進了黑暗中。

周書娟上前牽起葉榮秋的手:“我們回去再說。”

葉榮秋顯得異常順從。

周書娟領著葉榮秋回到他們住的院子裡,唐長天迎了出來:“總算來啦,外頭都乾淨吧?”這句話的意思是問他們有沒有被人跟蹤。

葉榮秋和周書娟對視了一眼,周書娟搖了搖頭,把燈籠遞給唐長天:“你先進去吧,幫他熱點飯。”

唐長天哎了一聲,提著燈籠轉身進廚房去了。

周書娟把葉榮秋領進給他準備的房間。然後坐在桌邊沉默。

葉榮秋率先開口:“從一開始,你就啥都知道,對不對。”

周書娟抿著嘴%e5%94%87。

“其實你認得黑狗,從那時候在武漢就認識?你曉得我要找黑狗,你曉得他是山寺幸,也曉得他還有彆個身份。但你啥也不肯告訴我。”

周書娟歎了口氣。

“你到底是不是念白?”葉榮秋問道。

周書娟點頭:“我是。”

“那黑狗……鐘無霾呢?他是誰?”

周書娟沉%e5%90%9f著,似乎在考慮,該告訴葉榮秋多少。

葉榮秋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我曉得,我曉得你們不容易!我曉得情報要保密!我都曉得!可你叫我咋個辦?我快要瘋了!”

周書娟抬起頭看著葉榮秋,眼神中充滿悲憫。

“你是我的%e4%ba%b2人,他是我……他是我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放棄的人!五年,你以為這五年我是咋個過的?我不可能出賣你們任何一個人,我甚至願意為你們去死!我隻想知道黑狗他,到底麵對著什麼樣的困難,我能為他做點什麼。難道人多不必單打獨鬥好嗎?還是你們懷疑我?”

“不!”周書娟立刻否認,“不是懷疑你,隻是……”

葉榮秋的%e8%83%b8膛還因為激動而上下起伏,但他安靜了下來,等待著周書娟的“隻是”。

周書娟歎了口氣,起身走到窗邊,往外張望了一番,然後關進了窗。

“這些事情,長天他也不知道。鐘無霾的身份,整個武昌城裡,隻有四個人知道。”周書娟說,“我是念白,他也是念白。外頭的人都以為念白是一個人,但是不是,我們是一個組織。鐘無霾是念白裡的第一個人,最早的時候我們一共有三個人,後來最多的時候有十個,再後來被鬼子和敵特殺了幾個,就隻剩下四個。我們四個人分彆有不同的身份潛伏在武昌城裡,帶領其他同誌鉤織整個情報網。”=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葉榮秋感覺到自己的雙手都在顫唞。終於,他終於接近真相了。

“黑狗是整個情報網裡最重要的一個點,也是我們整個情報網的中心。無論任何情況下,我們都不能暴露他的身份,在特殊時期,哪怕付出血的代價,我們也要保住他。一旦被日本人發現他的身份,以此為突破口來反牽製反搜查我們,很有可能會將我們在武昌甚至鄂南的整個地下情報網連鍋端掉。”說到這裡,周書娟深深地吸了口氣。“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任何險我們都冒不起。他太重要了,要瞞住日本鬼子,就必須要將我們自己人也騙過去。兩年以前,曾有一個日偽的頭領暗中聯絡我們的同誌,他說他受不了自己良心的折磨,不願意再助紂為虐,希望能夠向我們投誠。可是不久之後,就被日本人知道了。並不是我們之中出了奸細,隻是一個傳一個,有人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自己的家人,家人又向鄉鄰傳遞消息,最後不該知道的人也就知道了。他被日本人殘忍的殺害,甚至所有跟他有關的人都被鬼子抓走,至今依舊下落不明。”

葉榮秋捏緊了拳頭:“你們怕我會說出去?”

周書娟說:“不是。但是我們寧可連萬分之一的風險也不要冒,你能理解嗎?”

葉榮秋沉默。

周書娟說:“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比這更重要。我跟他都不希望將你牽扯進來,希望你能夠回重慶去。”

葉榮秋怔了一下:“所以你告訴我我哥在重慶等我?”

周書娟點頭:“我騙了你。其實我沒有去過重慶,鐘無霾曾經去過,他到你家門口,看見了你爹的牌位,看到了你茂春大哥還活著。其他的話都是我編出來騙你的。”

葉榮秋咬住嘴%e5%94%87。黑狗去過重慶,也就是說,黑狗活下來之後,也沒有放棄過尋找自己。

“你要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我最不願意欺騙的人就是你。對於鐘無霾而言,也是一樣的。我知道你對他而言也很重要。”說到這裡,周書娟停了一停,抬眼望著天花板,葉榮秋看到她的眼睛裡有淚水。

“老林的事,你知道吧?”周書娟問道。

葉榮秋點頭。唐長天跟他說過,老林是在念白之前整個武昌城裡地下黨的首腦。唐長天告訴他,老林是被山寺幸,也就是黑狗殺死的。

周書娟說:“那時候武昌城裡不像現在,我們的同誌非常少,理解支持的群眾也很少。老林是中了日偽的子彈,我們沒有藥,救不了他。當時他的傷情已經惡化的非常厲害了,活不過三五天。他說他不想白白犧牲,希望他的犧牲能換來什麼。當時陪在老林身邊的隻有三個人,我們三個也就是最早的念白。當時日偽漢奸的數量非常多,而我們勢單力薄,沒有辦法打入敵人內部。鐘無霾會說日語,說的跟鬼子一樣溜,有幾次他假裝自己是鬼子害化解過危機。老林就說,讓鐘無霾出麵,把他交給鬼子,騙取鬼子的信任。”

葉榮秋安靜地聽著。周書娟每說一句,他就在想,當時的黑狗心情是怎樣的呢?

周書娟苦笑了一下:“當時我們都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們反對,因為我們舍不得把老林交給鬼子,我們還奢望他能夠度過難關活下去。隻有鐘無霾他什麼都沒有說,他一個人躲起來想了一整天。也許隻有他自己人意識到,這麼做,他需要付出的是多沉重的代價。”

聽到這裡,葉榮秋的心揪了起來。

“後來黑狗還是這麼做了,臨出發的時候,他跟老林說,他寧願他才是那個要死的人,因為所有的代價都是活著的人承受的。那時候我們另一位同誌還罵了他兩句,因為我們以為他害怕了。後來鐘無霾成功了,他做得比老林期望的更加成功,他成為人們眼中鬼子的走狗,每一個中國人都恨不得殺了他。他獲得了很多有用的情報,關係到的不止是這個武昌城,而是整個鄂南的形勢。念白變成了一個組織,是為了迷惑鬼子和敵特,他們對念白咬牙切齒,他們殺了一個念白,就會放鬆警惕,然後緊接著就會有新的念白出現繼續領導抗日事業……”

葉榮秋的眼眶溼潤了。他知道黑狗有多偉大。而他也知道,這幾年裡,黑狗有多痛苦。

周書娟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