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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想出去跟他學槍?”

黑狗沒有否認。

葉榮秋感到無法置信,他甚至有種被背叛的感覺。他和黑狗一起被抓來,他希望黑狗能跟他一起反抗那個土匪團長,希望黑狗能和他一起回家,可是黑狗竟然表現出了屈服?他震驚又委屈地問道:“為什麼?”

黑狗終於收回了定在窗外的視線,輕輕歎了口氣,走回葉榮秋身邊。不等黑狗開口,葉榮秋就連珠炮似的說道:“我們為什麼要屈從?是,鬼子可恨,總要有人打鬼子。可以當兵的怎麼能隨便抓壯丁?我們根本不會打仗啊!而且他這是什麼軍隊?團長像土匪一樣,槍管子是歪的,傷員連藥都沒有,槍還沒有子彈。他不是要我們去打仗,他是要我們去送死啊!”他用近乎哀求的口氣說道:“會死的,阿黑,真的會死的。”

黑狗平靜地看著他:“我知道。可是我十二歲以後就懂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不管你想不想要,能不能接受,事實就是事實,接受他,你還可以過的好一點。你學不學怎麼用槍,等到日本人打過來的時候,他都會逼你上戰場,不會因此放了你。會用槍,還有反抗的可能,不會,那就真的是送死。”

葉榮秋一時啞口無言。過了片刻,他無力地將臉埋進臂彎裡。

黑狗站了起來,葉榮秋慌張地抓住他的手:“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啊。”

黑狗抬起頭摁住了他的頭頂,低聲說:“你還真是個少爺。人不該為一口氣而活著。”

葉榮秋驚慌不解地看著他。

黑狗慢慢地鬆了手下的力氣,輕輕地揉了揉葉榮秋的頭發:“你休息會兒。”他覺得心裡很壓抑,一方麵來自於對於眼下局麵的茫然,另一方麵來自葉榮秋。今天顧修戈的一席話他覺得說的很對,即使他也是那個被擰著往前推的人,可他依舊覺得對,因為他真的想向前走,顧修戈於他隻是在順水推舟罷了。其實從一開始被軍隊抓到的時候,他心裡就並沒有那麼抵觸,甚至隱隱覺得釋然。他信命,覺得這是命運給他的冥冥中的一種指引,他在帶著葉榮秋離開黃三爺的控製之後就變得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如果他隻是一個人,那他早就坦然接受現狀,可他身邊還有一個葉榮秋。他可以理解葉榮秋的抗拒,因為葉榮秋還有%e4%ba%b2人還有富貴,有那麼多值得留戀的東西,不像他隻有孑然一身。可是葉榮秋的不識大體也讓他覺得有些不耐煩,這種不耐煩或許來自於他對於自身命運尚未完全平息的一絲不忿。

黑狗推開門往外走,葉榮秋在屋裡坐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追了出去。他緊緊追到黑狗身後,拉住他的手可憐巴巴地叫道:“阿黑。”

黑狗回頭看了他一眼,葉榮秋真的是可憐無助到了極致,他那樣子好像一口氣就能把他吹散了。於是黑狗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走吧。”

葉榮秋隻能跟了上去。

顧修戈果然還在田野上等著他們。看到黑狗居然帶著葉榮秋出來,他是有些驚奇的,不過他很快就一如既往地笑了起來:“來啦,喏,槍在這,撿起來咱就開練吧!”他絕口不再提剛才發生的事,仿佛爭吵根本不存在。

三八大蓋是最適合新手用的槍,因為它射擊時後座力小、易於控製,具有高可靠性和高準確度。除了子彈的殺傷力不足之外,這支步槍幾乎沒有任何缺點。同時,這也是最適合一個優秀的狙擊手的槍,經過訓練的槍手用這種槍械作概瞄快速射擊幾乎可以百發百中。

顧修戈教他們如何用三八大蓋射擊,黑狗很認真地學,而葉榮秋還是有些抵觸,可是黑狗的認真影響了他,他也不情不願地學了起來。為了表達他的不滿,凡是顧修戈跟他說話他都當做聽不見。顧修戈也發現了,因此有的時候明明是葉榮秋做不來而黑狗會做的事情,他還故意再教黑狗一遍,葉榮秋聽見了,也就學去了。

等到他們學會怎麼使用步槍,顧修戈又弄了個表尺框來教他們如何概瞄射擊。等他們大概有數以後,顧修戈就把他們帶去校場,讓劉文帶著他們和其他士兵一起練習,自己又帶著郭武上軍部去了。

晚上的時候,顧修戈是坐著卡車回營的,跟他一起回來的有好幾輛卡車,卡車運回來一些物資,和幾十個兵。

卡車回來的時候葉榮秋和黑狗就坐在院子裡跟大家一起吃晚飯。從這天開始顧修戈就不管他們禁閉了,不過還是命人隨時隨地跟他們在他們周圍,不讓他們有逃跑的機會。葉榮秋和黑狗邊吃清湯寡水的晚飯,邊看著一群兵從卡車上下來。

這也是一群殘兵敗將,他們的精神狀態死氣沉沉,接二連三地從車上下來,不像是運來的兵,倒像是運來的囚犯。

坐在黑狗邊上的一個家夥很興奮地說:“太好了,來新人了。”

黑狗回頭看了他一眼。那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或者應該稱之為男孩,黑狗對他的第一印象隻有一個字:圓。他的腦袋是圓的,眼睛是圓的,鼻頭也是圓的,圓不愣登的一張臉,倒顯得很有精神。

黑狗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咽下一根青菜,高興地說:“我叫孟元!”

黑狗說:“圓滾滾的圓?”

孟元一臉懵懂地撓了撓腦袋:“我爹說是元氣的元。”

黑狗逗他:“哦,那就是圓滾滾的圓,一個字。”

孟元顯然沒念過書,一臉驚詫:“真的嗎?原來就是那個圓!”

許是孟元長了張圓臉,黑狗覺得他看起來非常年輕,似乎隻有十四五歲。他問孟元:“你幾歲了?聽口音,山西的?”

孟元說:“我十八了!山西大同的!”他又問黑狗:“你叫什麼名字?”

黑狗說:“你叫我黑狗就好。”他指了指旁邊沒精打采的葉榮秋,“他叫阿白。我們都是重慶人。”

孟元露出一行小虎牙笑了:“黑狗哥,阿白哥。”這個山西大男孩很是開朗,跟黑狗搭上話以後他就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他告訴黑狗,就在日軍攻打安慶的前一天,顧修戈還是個營長,那天晚上開戰前他臨時被提拔為團長。因為是雜牌軍,編製本來就很亂,顧修戈甚至還沒弄清自己是個管啥的團長日本人就打過來了,他稀裡糊塗地帶著自己的部下迎戰,打了一場稀裡糊塗的仗,眼看擋不住來勢洶洶的日軍,就帶著他們這些手下撤退了。他一個新上任的團長,手裡打得就隻有一個連的兵力,因此現在軍部又給他送來了新的手下——用殘兵敗將拚湊出來的一鍋殘渣。

葉榮秋聽到顧修戈從安慶的戰場撤退,冷哼了一聲:“自己還不是個逃兵。”

孟元似乎很崇拜顧修戈,立刻瞪圓了原本就很圓的眼睛反駁道:“不是的,我跟了三支隊伍,營座,哦,團座是我見過最會帶兵的人!那天晚上日軍是偷襲,團座迅速帶著我們反攻,我們是唯一擋住了日軍進攻的防線。可是後來子彈炮彈都打完了,其他部隊也都跑了,團座說本來如果有彆的部隊協助掩護我們還可以反攻的,現在再打下去是送死,才帶著我們撤的。我們是最晚撤退的,走的時候我看見其他陣地的人早就跑了!”

葉榮秋不屑地哼了一聲。他討厭顧修戈,與顧修戈有關的一切正麵消息他都懷有抵觸心理。

這時候幾十個人都下來了,劉文安排他們先吃飯。緊接著,葉榮秋和黑狗%e4%ba%b2眼看見了顧修戈是如何籠絡人心的。

有一個新來的兵,剛拿到飯盆就哭了。顧修戈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叫啥名字?”

那人說:“牛柱。”

顧修戈隻聽了他說了一個名字就聽出了他的故鄉。他問道:“南京人?想家了?”

牛柱抬起頭看著顧修戈,微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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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修戈笑得豪爽,半點都不磕巴:“哦,南京好啊,秦淮河,好地方。明年五月我帶你打回去!”

葉榮秋對於他這樣的大話簡直是目瞪口呆,連黑狗也十分詫異。顧修戈吹牛,吹的連日子都規劃好了,仿佛他對這一切都已%e8%83%b8有成竹。

牛柱也愣了,他捧著飯盆定定地看著顧修戈,幾秒鐘後,眼神裡已經充滿了崇拜。顧修戈拍了拍牛柱的肩膀就轉身走了。牛柱在他走後還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擦乾眼淚不哭了,捧著飯盆開始吃飯。

葉榮秋小聲罵道:“神經病。”

黑狗卻笑了,他覺得事情比他想的更有意思了。他低下頭,很有胃口地進攻碗裡的幾乎沒有配菜的糙米。

晚上黑狗和葉榮秋還是住一間屋子,並且繼續睡同一床鋪子。顧修戈帶了一個團,可他手裡的人算上今天新來的也不過一個半的連隊,因此地方空得很,足以給黑狗和葉榮秋開辟一個單獨的空間,可是今天送來的物資裡有新的床鋪,下午葉榮秋還看見空地上堆了好幾床多的鋪子,不知道顧修戈出於什麼目的並沒有分給他們。簡直就像有意為他們創造一個空間一樣。

晚上回到房裡,因為無事可做,葉榮秋又拿起那本英文書看了會兒。一些專業的單詞他也看不懂,不過結合上下語境他能夠猜出一二。也許是太無聊了,這麼一件本該讓他頭疼的事情他都覺得有了那麼一點意思。

黑狗鋪好了床,對葉榮秋說:“早點睡吧。”

葉榮秋放下書打算進被窩,但他發現黑狗沒有要睡的意思,並且望著門外似乎想出去,不由緊張起來:“你要出去?”

黑狗看著他,想了想。葉榮秋抓住他的手:“你去哪裡?帶我一起去。”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害怕極了,最好黑狗一刻都不要離開他的視線。

黑狗搖了搖頭:“我不出去。”

葉榮秋還是抓著他不放:“你彆離開我。”

黑狗笑的無奈,%e4%ba%b2了%e4%ba%b2他的額頭:“好。”

臨到睡覺前,劉文又帶了人來收他們的褲子。現在黑狗已經能夠分辨他們的軍銜,劉文的肩章上是兩條直杠,黑狗說:“劉中尉,外麵都有人看著,我們不會跑,您收了也不幫我們洗洗,熏著您多不好,要不就彆收了?”

劉文似笑非笑:“上頭的命令,還請二位配合。”

黑狗和葉榮秋沒辦法,隻好任由他又把褲子收了去。

進了被窩,葉榮秋立刻鑽進黑狗懷裡。黑狗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