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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一點一點從他胳膊間滑落,他小心翼翼地將手指探到娥娘的鼻下,等到確認她是真的死了,他才終於放聲仰天怒吼。

“不!!!!!!!!!!!!!!!!”

葉榮秋的眼淚瞬時決堤,崩潰地捂住臉痛哭起來,仿佛這個他曾經鄙夷過的淪落風塵的中年女人與他有莫大的%e4%ba%b2緣關係。情緒是相互可以感染的,此時此刻,他感到悲痛欲絕。

過了很久,很久,黑狗終於輕輕將娥娘放下,走到葉榮秋身邊,用臟兮兮的帶著血跡的手擦掉葉榮秋臉上的眼淚,隻可惜他的手比葉榮秋的臉更臟,將葉榮秋一張白白淨淨的臉塗抹的像花貓一般。

葉榮秋睜著紅腫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黑狗猶豫了一會兒,用寬厚而溫暖的手心在葉榮秋頭頂上拍了拍,低聲道:“彆哭了。”

葉榮秋抽噎著擦掉臉上的眼淚:“我、我沒哭。”

黑狗注視著他的雙眼:“我已經救了你一命。”

葉榮秋一愣,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黑狗用平緩而沉著的語氣說:“救人救到底。彆怕,我救你。放心。”

葉榮秋怔怔地看著他。那一刻,他忘記了取笑黑狗是否不自量力,忘記了鄙夷黑狗的身份,忘記了嫌棄黑狗搭在他頭頂上的手有多麼肮臟。他隻覺得頭上的那隻手是暖的,心裡是明淨的,數月來激蕩的情緒在那一瞬間,安寧。

17第十六章

葉榮秋沒有再去見過黃三爺,因為發生了一些更大的事情。

葉榮秋的父%e4%ba%b2葉向民住院了。炸彈並沒有炸到警察局,但是轟炸之後重慶因為恐慌和憤怒而發生暴|亂,無數民眾衝進警察局和政府,雙方發生了暴力衝突。這場混亂中因為踩踏和暴力造成了不少人受傷,而當時被關押在警局的葉向民就在混亂中被人砸傷了腦袋,等葉榮秋和葉華春接到消息趕到醫院的時候,葉向民已經昏迷不醒。

葉向民的傷勢頗重,一直都沒有醒,葉家兄弟在醫院守了三天沒見人有好轉的跡象,最後隻好回家去,輪流來看護父%e4%ba%b2。

自從日軍轟炸重慶之後,葉榮秋有三五天沒有見過黑狗。他幾乎有點疑心黑狗無法兌現承諾於是跑了。直到某一天晚上,他從醫院回家,發現黑狗就蹲在他家門口。葉榮秋看著那熟悉的身影愣了好一會兒,才讓腳夫先行進去,他自己一個人走到了黑狗身邊。

葉榮秋對黑狗的心情很複雜。黑狗從炸彈下救了他一命,改變了他從前對黑狗的偏見,他也見到了黑狗情深義重的一麵,心裡對黑狗再無厭惡,反而有些同情憐憫。可黑狗是黃三爺的手下是真,是他一貫看不起的地痞流氓也是真,讓他對黑狗心生好感也是艱難而彆扭的。黑狗又說要救他,他實在想不出黑狗一個小小的二流子該如何去和黃三爺這樣的地頭蛇抗衡。

葉榮秋問黑狗:“你這幾天去哪兒了?”

黑狗說:“渝北。”

葉榮秋愣了一下,便已知道他為何事而去,沒再問下去。

黑狗道:“你爹受傷了?”

葉榮秋想到葉向民至今還躺在醫院的床上昏迷著的父%e4%ba%b2,眼睛又有點發酸,輕輕歎了口氣。

黑狗盯著他瞧了瞧,說:“三爺那也有麻煩,他一時半會兒沒空來找你麻煩。你放寬心就是。”

葉榮秋愣愣地“啊”了一聲。黑狗沒有細說,葉榮秋也大概猜得到是怎麼回事,估計是新來的政|府要員出手整治黃三了。

兩人無言地對視了一會兒,黑狗站起身拍拍%e5%b1%81%e8%82%a1上的灰:“那我走了。”

葉榮秋覺得就這樣讓他走了似乎顯得冷漠了點,可他又不想請黑狗進門,正糾結,黑狗已經與他擦身而過。葉榮秋忍不住叫住他:“你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黑狗背對著他擺擺手:“順便看看你還活著沒。”

“你……你……”葉榮秋還是無法違心地邀請他進屋,隻得道:“你的傷好點了嗎?”

黑狗轉過身,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看,直看得葉榮秋有些尷尬時,黑狗終於歪著嘴笑了起來:“那點傷,沒事。還有,我就不進去坐了,不用再留。”說完這句話,他便真的走了。

葉榮秋臉上猛地一熱,頓時覺得尷尬和懊喪極了。他終於開始有點相信黑狗那時說的他了解自己身上的每一個毛孔。他實在不擅長偽裝和做戲,他從小被人捧著任性慣了,因此他的嫌棄和心虛統統寫在了臉上。然而他看著黑狗離開的背影,突然之間有些厭煩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和驕傲——他開始懷疑那些東西存在的意義究竟為何,以及他究竟是憑什麼呢?

日軍進行了第一次試探性轟炸之後,重慶這座城市突然改變了。那幾架日軍轟炸機其實並沒有摧毀重慶多少建築,但卻給重慶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每一個生活在重慶的人都能感受到,路上的行人、身邊的家人甚至自己的內心都正在發生激烈的動蕩,隻是這種動蕩在表現形式不儘相同。

一時間,招兵的部門前排起了長隊,慷慨激昂的學生們紛紛出來遊行,愛國誌士們四處演講宣傳;而民間和政|府之中也開始有人嚷嚷著訴求和平——不是通過戰爭來奪回和平,而是通過投降來乞求和平。總而言之,有的人正在開始覺醒,也有的人自願沉睡。

黑狗每天都會經過招兵的部門,每次他都會停下來,看看或熱鬨或冷清的隊伍,最後轉身離開。

轉眼到了三月,蘇櫻成功地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她沒有回葉家,還是留在娘家保胎,並且放下話來葉家什麼時候解決了黃三爺這個麻煩她才帶著兒女歸家。

這一個月的時間裡,葉榮秋並沒有見過黃三爺。可是沒有見過黃三爺,並不代表黃三爺沒有找他的麻煩。黃三爺現在的確是惹上了一些麻煩,因此他自己隻好先假裝老實,可他要騰出幾隻手來收拾葉榮秋還是輕易得很。這一個月裡一群地痞流氓跑到葉公館、葉家布莊店鋪甚至葉向民的醫院裡鬨了好幾次事。葉家兄弟現在如今無暇看管店鋪了,因此索性將店鋪折了賣了幾家兌換現錢。但是現在這世道鋪子也根本賣不出什麼好價錢,價值隻有去年的十分之一——誰都怕日本人打過來,什麼產業就都被打得乾乾淨淨了。葉家賣店的那些錢都墊在了葉向民的治療上。

這天大清早,葉榮秋和葉華春吃完了早飯就出門坐上汽車一起去了醫院。

因為有地痞流氓到醫院鬨事,因此一個月來葉家兄弟已經給葉向民換了三家醫院了,但每次換完之後還是過不了幾天就會被黃三爺查到他們的下落。即使如此,葉榮秋也不想再去用自己的尊嚴和身體去交換不公平的苟延殘喘。葉華春以為是上一次的經曆已經讓弟弟把勇氣耗完了,但其實並非完全如此——2月18號的事情讓葉榮秋感觸頗深,娥娘的一席話不僅對黑狗有所觸動,對於葉榮秋亦然。一個人活著,好好地活也是活,渾渾噩噩隨波逐流地活也是活。他不想再懦弱下去,他想要有意義地活下去。這並不是說他要放棄他的父%e4%ba%b2和兄弟,而是他打算積極抗爭。他現在每天都往政府寫匿名信告發黃三爺這麼多年來的惡舉,並把他所知道的黃三爺的據點和老巢都供了出來。不過想要扳倒黃三爺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做得到的,如果黃三爺真的將他逼上絕境,那他還會再一次帶著刀去找黃三爺。隻不過這一次不是拿刀來架自己的脖子唬人,而是用來了結罪魁禍首。這也是有意義的一種活法。⑦思⑦兔⑦網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葉家兄弟到了醫院,往父%e4%ba%b2所在的病房走,路上每一個見到他們的醫生護士都笑容滿麵地對他們打招呼。葉榮秋和葉華春心裡覺得奇怪,還以為是醫院給他們漲了工資,倒也沒想的太多。等他們走到病房外,從裡麵走出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一邊從脖子上往下卸聽筒,一邊笑容滿麵地對葉華春和葉榮秋說道:“恭喜二位,你們的父%e4%ba%b2醒了。”

葉榮秋和葉向民對視了一眼,都有些發愣。葉向民已經昏迷了一個月了,醫生曾經和他們說過葉向民很有可能成為植物人這一輩子都醒不過來,頭一陣他們每天都盼著父%e4%ba%b2清醒,現在漸漸已經習慣了,反而一下回不過神來。

還是葉榮秋先有反應,猛地尖叫了一聲,推開醫生衝進了病房,葉華春緊隨其後跟了進去。

葉向民的確已經醒了,但是他還是很虛弱,躺在床上坐不起來,也說不出話,就隻是望著兄弟兩個笑。葉榮秋和葉華春一人抓住了葉向民的一隻手,激動得無以言表。

葉向民吃力地抬起頭摸摸葉榮秋的臉,用口型道:“娃兒,彆做傻事。”

葉榮秋笑道:“爹,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

葉向民和藹地對他笑。

就在三個父子打算一訴衷腸的時候,外麵的走廊上突然熱鬨了起來,有很多淩亂的腳步聲,還有醫生和護士的勸阻和尖叫聲。葉家兄弟立刻明白這恐怕是又有人來鬨事了,慌忙起身,想先出去應付一陣。然而他們剛打開病房的門,外麵就衝進來七八個人,他們根本攔不住。

那些人闖進來就砸病房裡的設施,剛剛清醒的葉向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張著嘴荷荷叫著卻說不出話來。一名流氓衝過來,猛地把他手背上插的吊瓶管子拔了出來,頓時一股鮮血從葉向民手背上噴出。

葉榮秋急了眼,猛地向那個拔吊瓶的流氓撲了過去。葉二少爺活這麼大從沒跟人打過架,他第一次打架就像個女人似的毫無章法地亂抓亂咬亂撓,沒幾秒就被人從後麵箍著腰丟出去了。

葉向民猛變臉色,用力抽著氣,一口氣沒緩上來,翻著白眼又昏了過去。

葉榮秋慘叫:“爹!”

那幾個流氓把病房裡能砸的東西都砸得差不多了,見人也昏了,於是轉身就走,葉榮秋要撲上去與他們理論,卻被葉華春抓了回來:“夠了,夠了!”

走在最後麵的那家夥臨出門前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雙眼通紅的葉榮秋,嗤道:“三爺讓我轉告你一句話,人要有自知之明。”說完後摔門而去。

葉向民昏了整整一個月,才剛醒了不到幾個小時就受了刺激又昏了過去。兄弟倆一直在醫院裡守到半晚,醫生說葉向民已無大礙後兩人才鬆了口氣。葉榮秋讓葉華春回家,自己留在醫院裡守夜,葉華春卻道:“你跟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