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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不再吃,而是把饅頭一點一點掰碎了喂給那隻流浪狗。

葉榮秋站在窗邊看了五分鐘。黑狗跟在他身後已經幾個月了,但他從來沒有見過黑狗現在這幅樣子。黑狗喂完狗之後,把那條流浪狗抱了起來,笑著梳理它身上的毛發,笑容乾淨,眼神甚至可以稱得上溫柔。有一瞬間,葉榮秋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在他心目中的黑狗討人厭到了極點,殘暴、冷酷、瘋狂,視人命如草芥,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溫和地對待一隻柔弱的小動物。

那條流浪狗似乎還是沒有吃飽,當黑狗將它抱進懷裡後,他伸出%e8%88%8c頭%e8%88%94了%e8%88%94黑狗的嘴,把他嘴邊殘餘的饅頭渣%e8%88%94去了。黑狗笑著用手背抹了抹嘴,把小狗放回地上,拍了拍它的頭。小狗殷勤地對著黑狗搖了會兒尾巴,然後轉身跑開了。

流浪狗離開以後,黑狗抬起頭,看向葉榮秋房間的窗戶。葉榮秋立刻閃身躲到了窗簾後麵。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驚慌什麼,或許隻是不想讓黑狗知道自己在看他,就好像顯得自己其實並沒有那麼厭惡黑狗似的。並不是,他非常厭惡黑狗,隨時隨地希望天上會落下一顆炸彈來將黑狗炸死。

黑狗方才給流浪狗喂食的舉動也讓葉榮秋心裡有那麼點不是滋味,他希望黑狗是個大奸大惡之徒,不該有一點點的良善之舉,免得自己對他的厭惡不值當。他仿佛安慰自己似的哼了一聲:“因為他們是同類他才會做那種事。”這樣一想,使得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過了一會兒,葉榮秋聽見外麵有汽車開了進來,他知道是葉華春回來了。

葉榮秋走下樓,迎接自己的大哥,卻在看見進來的人時愣住了:葉華春帶著黑狗一起進來了!

黑狗看見葉榮秋,高高興興地向他彎下腰:“二少爺,我替黃三爺問您晚上好。汪汪。”邊學狗叫邊扭了扭%e5%b1%81%e8%82%a1,就像學著真正的狗搖尾巴似的。

葉榮秋不可置信地瞪著眼:“哥?!”

葉華春聽見黑狗的話後微微皺了下眉頭,轉過身對著黑狗客氣地笑道:“不知該怎麼稱呼您?”

黑狗聳肩:“叫我黑狗就好。”

葉華春頓了頓,道:“黑……先生,我先請人帶您去休息,喝口熱茶暖暖身,一會兒晚飯好了,我差人來叫你。”

黑狗沒有異議,跟著葉華春指派的仆人向客廳走去,路過葉榮秋身邊的時候,葉榮秋一臉嫌惡地後退了兩步,黑狗笑容誇張地對他擠眉弄眼、扭腰擺%e8%87%80:“汪汪汪。”

葉榮秋氣得頭頂上直冒青煙。

黑狗被帶走後,葉榮秋立刻衝到葉華春麵前:“哥,你瘋了?你怎麼把他帶進來了?”

葉華春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疲憊,他做了個噓聲的手勢,低聲道:“這寒冬臘月的,他整天整天坐在外麵,臉都凍青了,也有些可憐。”

葉榮秋眼睛要從眶裡瞪出來:“你可憐他?那條惡狗是黃三的人!又不是我們讓他等在外麵的,他愛滾隨時都可以滾!”

葉華春示意他稍安勿躁,輕聲解釋道:“是,我知道,我讓他進來,就因為他是黃三的人。我去打聽過了,黃三似乎很器重他,他在黃三手底下算是說得上話的。”頓了頓,苦笑道,“黃三太厲害了,最近我們鋪子裡的生意很難做。我想,我們要和黃三硬拚也不是辦法,也許能想點彆的辦法。所以我請他進來,看看能不能從他嘴裡套點話,也許能對我們稍有幫助。”

葉榮秋陰陽怪氣地說:“他?他可是黃三忠實的狗,黃三讓他砍人,他連眼睛都不眨!”

葉華春歎氣:“死馬當活馬醫吧,請他吃頓飯,他幫不幫得上忙也不過一頓飯。將心比心,他也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的,我們為難他也沒有用。”

葉榮秋不屑道:“我們哪裡難為過他?是他一直在難為我!”

葉華春%e8%84%b1下外套交給仆人,攔著葉榮秋往樓上走:“好了好了。一會兒吃飯的時候,你的態度好一點。起碼問問他,黃三那裡是不是真要逼得我們魚死網破,事情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如果給黃三爺包一份大的孝敬或者替他做點什麼事能夠為你、為我們葉家解了這個難,那就再好不過了。”

葉榮秋沒有再吭聲。他今天已經去過店鋪了,他知道黃三爺的本事有多大。要硬拚,他們是拚不過黃三爺的。

過了半小時,廚房派人來說晚飯已經做好了,於是葉榮秋不情不願地下樓到客廳用膳。這晚葉向民不在家,蘇櫻因為身體不舒服已經提前睡下了,其他女眷和孩子葉華春讓她們避嫌,於是一桌菜隻有三個男人一起享用。

葉榮秋走到桌邊,黑狗已經坐在那裡了,他一看見葉榮秋,就像一條看見主人的狗,興奮地要扭起來,葉榮秋在他開口之前就一臉不耐煩地抬手製止道:“免了。”

黑狗笑得一臉燦爛。

葉華春假笑著緩和氣氛:“黑先生……”

黑狗立刻學著葉榮秋剛才的樣子一抬手:“哎,免了。做狗做習慣了,做不來先生。”

葉華春的笑容僵了一僵,黑狗這兩個字實在叫不出口,隻得乾笑道:“來吧,不要客氣,簡陋小食,還望黑……不嫌棄。”

黑狗倒是不客氣,筷子也不拿,直接用手抓了個鴨%e8%85%bf就往自己嘴裡送。

葉榮秋一臉鄙夷地哼了一聲,黑狗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做了個汪汪叫的口型,葉榮秋立刻把視線挪開了。

葉華春在桌下輕輕踢了踢葉榮秋的腳,然後問黑狗:“敢問黑兄今年貴庚?”

黑狗啃著鴨%e8%85%bf道:“我出生那天,正好死了個陸建章。”

葉華春掰著手指算了算:“陸建章……那是民國七年了……到今年……呀,黑兄,你今年隻有十九歲?那可真是年輕啊,比舍弟還小幾歲。”

葉榮秋也有些吃驚。黑狗個子長得高,長手長腳的,眉間總是帶著戾氣和玩世不恭的痞氣,眼神事故滄桑,還真看不出他竟比自己小了三歲。

黑狗一笑,又用手抓了塊排骨進自己的碗。

葉華春還在寒暄:“那你念過書嗎?”

葉榮秋覺得好笑。他雖然見過黑狗念字條,但認得那幾個字並不算什麼。凡是有點文化的人,都不屑於去乾黑狗那個行當,更不會像他這樣殘暴冷酷。

黑狗聳聳肩,看了眼葉榮秋,笑道:“沒學過什麼孔孟之道,倒是讀過幾本雜書。《金|瓶梅》《燈|草和尚》《肉|蒲團》,好看得很。”他笑嘻嘻地看著葉榮秋,“二少爺看過沒有?”

葉榮秋耳根一熱,怒道:“你!”

葉華春倒是一驚:“這麼說,黑兄念過書?那……那怎麼不在學府裡繼續深造了,卻……卻……”

黑狗的表情有些嘲諷:“人要吃飯,狗要吃狗糧,念書有什麼用?”

葉榮秋從坐下到現在一直沒開過口,這時候終於忍不住出言諷刺道:“書能給人涵養,充實人的內心,教會人什麼是禮義廉恥。至少讀書人不會助紂為虐,儘做些下三濫的事!”

黑狗挑眉,笑嘻嘻地看著葉榮秋:“可惜書本不能幫人賣%e5%b1%81%e8%82%a1。”

“你!”葉榮秋猛地站了起來,重重將筷子往桌上一拍,臉色鐵青。◇思◇兔◇在◇線◇閱◇讀◇

葉華春的臉色也不好看,沉聲道:“黑兄,請你放尊重一點。”他去拉扯葉榮秋的袖子,拉了好幾下,才拉著葉榮秋又坐了下來。

飯桌上一時沒有人再開口,葉家兄弟沉著臉坐著不動,隻有黑狗哼哧哼哧吃得歡快。又是葉華春先打破了沉默,他說:“黑兄,我也明人不說暗話了,你是三爺麵前的紅人,我想問一問你,三爺對舍弟……他究竟想要什麼?”

葉榮秋惡狠狠地瞪著黑狗,隻要那張討人厭的嘴再說出%e5%b1%81%e8%82%a1兩個字他就把麵前的碗砸到黑狗臉上去。黑狗則是一臉“還用我說嗎”的表情。

葉華春咬了咬嘴%e5%94%87,有些為難地說:“舍弟……年幼不懂事,也不知哪裡得罪了三爺,叫三爺這麼作弄他。我們葉家畢竟也是有頭臉的大戶人家,這種事情實在……黑兄能否為我們指條明路?隻要能讓三爺高抬貴手,我葉家必定答謝三爺的恩情!”

葉榮秋重重地哼了一聲。

黑狗啃完了鴨%e8%85%bf和排骨,將骨頭隨手一丟,又給自己盛了碗湯,這才不緊不慢地翹起二郎%e8%85%bf,歪著頭打量葉榮秋。

葉榮秋被他看得渾身不舒服,不禁白眼直翻。

黑狗吊兒郎當地問道:“想知道黃三爺為什麼看上你嗎?”

葉榮秋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黑狗收起二郎%e8%85%bf,彎腰湊近他。葉榮秋立刻往後退了一些。黑狗玩味地盯著他的眼睛,摸著下巴一字一頓道:“因為你太討人厭了,看到你不舒服,能讓人舒服的每一個毛孔都張開。”說完之後,他捧起湯碗一口喝乾淨,抓起桌布擦了擦嘴,道:“多謝大少爺款待。”說罷起身就走。

葉華春和葉榮秋驚得目瞪口呆,直到黑狗走出客廳,葉華春才起身追了上來:“等等,你等等,一會兒還有點心,還有熱茶,你再坐會兒。”

黑狗轉過頭,看著依舊坐在椅子上的葉榮秋,對他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然後甩開葉華春就走。

葉榮秋隻覺得被那個眼神刺了一下,他好像看懂了黑狗的諷刺,於是他猛地跳起來,攔住了不甘心的葉華春,道:“哥,我去!”說罷自己追了出去。

葉榮秋在院子裡追到了黑狗,大聲道:“你給我站住!”

黑狗便聽話地停下了腳步。

葉榮秋氣喘籲籲地跑到他麵前,問道:“你什麼意思?”頓了頓,聲音低了些,“你憑什麼說我討厭?”葉二少爺活了這麼大,從來沒有一個人敢瞧不上他,他相貌生得好,功課也是頂好的,一直被人當星星月亮一般捧著。但是現在,他被一個無惡不作的惡棍說成討人厭,並且這個惡棍是第二次說這話。上一回被黑狗壓在馬路上罵的事情葉榮秋還記得,並且耿耿於懷。

黑狗沒有理他,繞開他繼續往外走。葉榮秋被他激怒——他看得出黑狗就像他自己說的一樣,討厭他,看不起他。是的,堂堂葉二少爺居然被一個流氓看不起。於是葉榮秋又追上去把他攔下來:“你講明白?你憑什麼罵我?我哪裡做錯了?”

於是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