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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一半突然頓住,轉頭看向穆冰瑩,表情明顯欲言又止,“把針拿給我。”

竹樓正廳的門,在穆冰瑩眼裡忽然形成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黑洞,空氣中的血腥味也跟著放大數倍,腥得她喘不過氣來,心臟就像是被壓了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

“快去拿!”

葉豐大喊一聲,穆冰瑩轉身跑向臨時搭建的手術室,從白瓷托盤裡找到縫針,隻覺每一根頭發都被垂吊在梁上,維持她的清醒,不讓她心慌意亂手腳發軟耽擱時間。

門廳那口巨大的黑洞,仿佛能吞人的深淵巨口依然還在,沒有消失,依然讓人膽寒,穆冰瑩腳步不但沒有變得遲緩,反而加快速度奔跑衝進去。

她終於看到了最想看到的那張臉。

顧長逸閉著雙眼,臉色慘白躺在手術台上,赤著的上半身,左%e8%83%b8開了一個碗口大的洞,血肉模糊的洞,就像是被人拿電鑽攪拌過的血肉模糊,鮮血不斷地往外湧,從他的兩側肋骨流下,白布上儘是一片片殷紅的血跡。

穆冰瑩隻覺心臟位置跟著被開了一個大洞,烈風灌了進來,狠狠撕扯她的心臟,無法形容的痛苦讓她弓起了上半身,這一刻,心底突然浮現一種感覺,覺得本該躺在手術台上的是她,該做開%e8%83%b8大手術的是她。

這個想法還沒來得及深思,手術台上的顧長逸似乎察覺到什麼,吃力地睜開雙眼,當看到穆冰瑩那一刻,瞳孔驟然放大,眼神震驚而惶恐,下一秒就開始掙紮。

葉豐與護士急忙緊緊按住他,他們的雙手瞬間又被鮮血染滿。

穆冰瑩衝上前去,即使那種眼神讓她陌生,即使感覺到他的掙紮似乎不是為了來走近她,而是為了躲避她,她也毫不猶豫衝上前,抱住他的肩膀,“彆動,彆動。”

溫柔的聲音傳到顧長逸耳朵裡,讓他驟然安靜下來。

看著他長長的發絲全被血凝固成一縷一縷,皮膚變得粗糙,嘴唇同其他人一樣乾裂,滲著血絲,穆冰瑩終於控製不住眼淚,抱住他的頭,輕撫著他的臉,“我來了,我在,是我來了。”

隨著穆冰瑩的聲音和輕撫,顧長逸緊繃的神經跟著緩緩鬆懈下來。

他的眼神又像是第一次去穆溪村,看到穆冰瑩那一刻的如饑似渴,即便眼皮感到灌了鉛似的沉重,他仍然不肯閉上雙眼,費勁睜開看著她,“媳……”

“是我,我來了南疆,在後方醫院當救援護士,二弟也來了,就在外麵幫忙救治戰士。”

以前都是顧長逸一眼就看懂穆冰瑩在想什麼,而穆冰瑩幾乎沒有過第一時間看懂他在想什麼。

但今天,仿佛之前看不懂的都積累到了這一刻,穆冰瑩能瞬間讀懂他所有情緒,知道他想聽什麼,知道怎麼樣能穩住他,也知道剛才他睜開眼睛那一刹那,並不是清醒的,他像外麵的戰士一樣,以為是臨死前看到了她,所以他才感到惶恐,才想躲避。

“準備進行左冠狀動脈%e5%90%bb合。”

“可是沒有無菌絲線!”

葉豐往窗外看了一眼,大門外還是沒有動靜,轉看向穆冰瑩,“用頭發。”

“那怎麼……”

“來不及了,不縫合馬上就會會引起失血性休克,再等下下去就完了,立刻進行血管%e5%90%bb合手術,有事我擔著!”葉豐拿起剪刀,遞給穆冰瑩,“冰瑩,這裡隻有你一個人是長頭發,剪一些你的發絲下來,拿到旁邊消毒,配合我完成手術。”

穆冰瑩拿起剪刀就剪斷辮子上的皮筋,散開頭發,直接剪了三股辮的一股下來,拿到旁邊消毒。

她不知道顧長逸究竟是受了什麼傷,又有怎麼樣的危險,隻知道他的皮膚已經開始發涼,幾乎快和她抬過的烈士一樣冰涼。

在這種情況下,要全力配合葉豐,這樣才能把顧長逸救回來。

手術開始進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大哥!”

顧飛躍急急忙忙衝了進來,一看到三人緊張而認真忙著手術,大哥額頭布滿了冷汗,麵色和死人一樣慘白,鮮血流滿了半張手術台,需要用血袋來不斷灌輸維持生命,他舉起手臂,“我和大哥血型一樣,我可以輸血!”

護士抽空回應:“暫時不需要。”

葉豐專注%e5%90%bb合動脈,當打完最後一個結,出血量得以止住,迅速接過穆冰瑩穿好的普通線針開始縫合外部傷口。

一場開%e8%83%b8大手術,放在城市裡的醫院,是一項能讓整個部門重視的手術。

但在這炮火轟鳴,硝煙彌漫的前線,在這物資匱乏慘重的戰場上,在這座被臨時采用的居民樓,這所小型後方醫院,就這麼大膽而艱辛的完成了。

顧長逸早已抵抗不住麻藥昏睡過去,穆冰瑩忍著顫唞,與另一名護士一起收拾手術台。

葉豐體力虛脫坐在一旁,“接下來三天要密切觀察和排斥反應。”

穆冰瑩雙眼緊盯顧長逸慘白的臉,結婚這麼久,從來沒見過他虛弱的樣子,沒想到這一見,就直接見到了虛弱到極致的狀況,“能度過七天就沒事了嗎?”

葉豐點了點頭,“要能度過七天,應該就沒事了,當然還需要轉到醫院去做密切檢查,畢竟條件簡陋,縫線用的還是你的發絲。”

顧飛躍拿了水和餅乾給葉豐,“你們怎麼會在這裡?特戰營的醫護人員怎麼就你們兩個?”

葉豐接過食物吃了好幾口,恢複些體力,才說話:“敵軍炸毀了381支點的臨時醫院,斷了963高地上特戰營戰士的後方支援,我是根據團長之前商定好的計劃,帶人退到這裡等待,臨時組織好了這處救治點,但沒想到我們的人分散了,才導致人員短缺。”

護士補充道:“半路上遭遇空襲,損傷慘重,隻能找各地醫院借調。”

“太慘重了。”顧飛躍歎氣,沒有再繼續問,戰場上一切都是瞬息萬變,不可能照著設定好的計劃走,隻能憑借現有的資源去應變,“我聽外麵的戰士說,他們摧毀了963高地的指揮部。”

“不是直達敵軍首領老巢,他們怎麼可能會傷成這樣。”葉豐將手裡的餅乾都塞到嘴裡,“救援軍隻送來了這麼些人,起碼還有一半待集齊,目前不知道是失蹤還是犧牲。”

聽了這話,穆冰瑩站直身體,看向外麵,剛才她就發現少了很多人,穆暉,曹醜牛,瓦爾,馬山賈等人,都沒有見到。

“這裡穿過紅河,是距離963高地最近的救治點,如果走散了,不知道會送到哪裡的醫院。”葉豐撐著牆站起來,“傷員們還得轉到地方醫院去,我在來之前已經聯係過野戰醫院和地方醫院,這裡地方太小,藥品不算充足,一旦剩下的人來了,就沒地方待了。”

穆冰瑩搬了椅子坐到顧長逸身邊,以前小時候物資同樣緊缺,甚至可以說相當匱乏,那時候村裡很多人都喊苦喊窮,來了戰場才知道,原來還有比那種苦和窮更讓人無力絕望的條件。

顧飛躍發現大嫂的麵色幾乎是在肉眼之下,迅速轉白,忙走前道:“大嫂,你身體不舒服?”

“沒事,不用擔心。”穆冰瑩撫了撫%e8%83%b8口,連舒幾口長氣,將剛見到顧長逸那一刻產生的崩潰情緒,還有手術中心臟承受到的壓力,全都疏散出去,拿起水杯喝了幾口水,緩解喘不上氣,呼吸困難的反應。

“大嫂,來了戰場,我才發現你有一顆大心臟。”顧飛躍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真是特彆讓人刮目相看。”

穆冰瑩笑了笑,“剛才已經要撐不住了,葉豐喊得太急,一投入緊張的手術中,就什麼都忘了,再到手術成功,忙著善後,走過了可怕緊要的關頭,突然就覺得,很多事情不需要那麼大的情緒,必須得穩住,積極去解決才有可能取得好結果,這算是一種真正有用的自救方式。”

顧長逸笑著點頭,“大哥知道你來了,潛意識裡肯定會跟著一起努力。”

葉豐去外麵清理過血跡進來,看著沉睡的顧長逸道:“他的求生意識一直很強,身體素質各方麵也比常人要強得多,對於常人來說很嚴重的手術,放到他身上,相對來說,成功率會高一些,冰瑩,我們得對他有信心,不用過於沮喪。”↘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在這種時候,這樣安慰的話,對於穆冰瑩來說非常起作用,一個月來看到太多戰士轉瞬即逝,可能前一天狀態有所轉好,第二天人就沒了,深刻體會到生命流逝的速度有多快,所以她的內心最深處,其實壓滿了恐慌,她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深想的恐慌,決定了要時時刻刻守在顧長逸身邊,要守著他好起來。

深夜,繁星滿天。

芭蕉葉在夜風中嘩嘩作響,木棉花在月影下蕩漾,菠蘿田裡的蟲兒唧唧輕唱。

小竹樓燈火通明,手術台邊醫護人員連夜為戰士們做著手術,不曾停歇。

手術上的專業事項,穆冰瑩比不上專業護士,現在人手算得上充足,不需要她幫忙,另一方麵抬犧牲的戰士,她不是專業醫護工作者,麵對陌生人可以冷靜,但麵對熟悉的特戰營戰士,她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更沒辦法抬起他們冰涼的身體,等著送去安葬。

穆冰瑩站在窗前,看著滿天星星,上一次看到這麼多星星,還是穆溪村捕蛙比賽那天晚上,和顧長逸一起坐在田野草叢邊看到的。

時隔近三年,那晚自負無賴的穆炎和謙虛沉穩的穆暉,已經成了全軍敬佩的戰鬥英雄,

隻是一個受著傷,陷入昏睡,一個下落不明,不知死活。

而顧長逸,卻不知道能不能度過接下來的危險期。

穆冰瑩閉上模糊的淚眼,為犧牲的特戰營戰士默哀。

第一晚上,穆冰瑩不敢合眼,守著顧長逸注意他的一切動靜,覺得這一晚是活了二十多年,最長的一個晚上,幸而沒有不好的反應,平安度過。

戰士們既受了重傷,身體也消耗到了穀底,除了痛到無法入眠的人,其他人全在昏睡。

時到中午,卡車救援隊感到,要轉移顧長逸和重傷戰士到地方醫院。

穆冰瑩還在整理藥箱,聽到院裡傳來爭執聲,從窗口一看,是穆炎和傅景蕭被戰士們攔住,不知道吵些什麼。

“讓開,我不去醫院,我要上前線!”

救援隊的醫生勸道:“司令部下達命令,務必將107基地特戰戰士轉移到地方醫院,前線戰況已經取得壓倒性的勝利,戰爭馬上就要結束了。”

穆炎提著槍背著裝備硬要往外走,“這才一天,怎麼可能就要結束了,我的傷不用去醫院,我要去找戰友,上前線繼續戰鬥!”

傅景蕭身上纏著紗布,軍裝都沒完全穿好,就提著槍要跟出去。

穆冰瑩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猜到了一些事情,走上前抓住兩人的胳膊。

穆炎突然被抓住,下意識想抬手甩開,一轉眼看到是穆冰瑩,頓時瞪大雙眼,“冰瑩!你怎麼在這裡!”

傅景蕭急忙轉頭,臉色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