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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在一起的人,“姑姑姐姐們,我和你們一樣,對於名字在不在族譜上其實很無所謂,但我不明白為什麼村裡長輩這麼執著於族譜,所以開了祠堂,研究了一下,研究完感覺非常可笑,現在又覺得,砸了這祠堂,撕了這族譜才是對的。”

一語驚住全場,每個人都瞬間瞠目結舌,數百人圍著的地方鴉雀無聲。

“冰瑩!”村支書幾乎是吼出聲了,驚恐看著穆冰瑩手下泛黃泛舊的本子,“去!快去把族譜給我搶回來,把這丫頭也給我拖出來!”

“瑩瑩,你可彆衝動!”穆德厚都被嚇住了,急忙上前阻止女兒,怕她做出對祖宗不敬的事來。

“我看誰敢來!”董桂紅擋到女兒前麵,攔住想上前的人,但她心裡也對女兒這番話發怵,回頭低聲道:“阿囡,你可彆來真的啊。”

“媽,你讓開,他們不敢來。”

穆冰瑩翻開族譜第一頁,“他們要是往前一步,我就撕一頁,往前兩步,我就撕兩頁,看他們是走的快,還是我撕得快,要真的被撕了,對不起祖宗的也是你們,尤其是發號施令的三大伯,罪都怪到你身上!”

“退後!”

村支書張開雙臂讓所有人往後退,盯著祠堂咽了咽口水,“冰瑩,有什麼事好好說,你可彆衝動,真撕了,我們都沒臉下去見祖宗了。”

“姑姑姐姐們,還有各位嬸娘,我讀一讀族譜給你們聽。”

穆冰瑩指著族譜,“這第一頁就寫著,崇孝悌,尊父母,尊長者,再往後翻,男性長輩的名字倒是寫的非常清楚,就連剛出生的小男孩都有完整的名字,但你們猜怎麼了?翻完了全部族譜,我居然找不到一個完整的女性長輩名字,全是李氏,趙氏,高氏……崇孝悌,尊長者,連名字都不清楚,尊的是哪門子長者?崇的又是哪門子孝悌?”

在場的所有男人沉著臉,沒有感覺,不說話。

在場當所有女性,眉頭全都皺起,不自覺往前走。

“當然,這些都是自古遺傳下來的封建思想,現在是社會主義,人人平等,族譜傳下來說明長輩們重感情,不忘本,維係族人感情,互幫互助,本是一件好事,但是這個好處,卻依然將女性排除在外,建國到現在了,長輩們知道保留祠堂,保留族譜,卻從來沒有想過要隨著時代進步,改一改自古傳下來的封建糟粕,反而個個都覺得理所應當,男人生下來就能上族譜,女孩子上就成了一件能光榮到全縣,全市,全國的事。”

村支書臉黑了,背地裡參與這件事的人臉也都跟著黑了。

“不讓出嫁女上族譜,也不把進門的媳婦名字寫全,然而族譜能夠代代相傳,沒有女人,是光靠這些寫全的男人才能做到傳宗接代?我們村裡,家裡的活基本上都是女的全包,但是地裡的活,女的也沒比誰少做,還要生孩子帶孩子,憑什麼族譜上最多就隻能寫一個姓氏?憑什麼若乾年後,子孫後代祭祀祭拜的是誰都不知道?這樣的族譜不該撕嗎?這樣的祠堂留著還有什麼用?”

在場的女人都愣住了。

“你們彆瞎胡鬨!冰瑩,你這是在瞎挑撥!”

“德厚,你再不好好管管冰瑩,我就上去幫你管了,一個丫頭片子,還想反了天了!”

村支書等人急了,想往前走,卻不敢動,怕真動了,穆冰瑩真撕族譜,他們就成了愧對祖宗的罪人。

“這就是封建糟泊留下的觀念。”穆冰瑩指著剛才說話的村長,“穆薇姐,你生了兩個女兒,我聽說姐夫特彆喜歡,從來沒有催著你要男孩,但你自己還想去生三胎,覺得一定要個男孩,心裡才踏實是嗎?”

穆薇被點到名一愣,沒說話,就這樣看著穆冰瑩。

她剛才是沒想那麼多,隻是聽到村裡讓冰瑩上族譜,沒讓自己上才那麼生氣。

自打她談對象開始,在村裡就是頭一份,人人都捧著她,她也經常讓丈夫幫扶村裡,幫到關係都變差了,丈夫也不像以前那樣寵著她了。

她付出這麼多,沒想到有上族譜的事,村裡居然沒有第一個想著她!

她一時覺得自己為村裡做的都白做了,說話才那麼衝。

男孩當然是要生的,不生在夫家地位怎麼會穩,怎麼能挽回丈夫的心,但是直覺讓她知道,現在不能說這樣的話。

“你想說什麼?”

“姐夫明明打心眼裡喜歡女孩,也為了你身體著想,一再勸你不要再生,你卻一直想著必須得生個男孩,不生男孩你心裡不穩,覺得姐夫這輩子也會抬不起頭。”

穆冰瑩看了一圈人群裡的孩子,“像穆薇姐這樣想的人,還有很多,這就是村裡族譜和祠堂造成的影響,因為我們從有記憶開始,就不能上族譜,不能進祠堂,村裡的氛圍就是重男輕女,所以哪怕真的遇到像穆薇家姐夫那樣,真正有男女平等思想的人,你們依然沒有自信,覺得一定要生個男孩,才能挺起腰板做人,這又是非常可笑的一點,沒有隨著社會前進修改的封建糟泊,我們女性自己的思想都被荼毒了,這種隻讓男人進的祠堂再不砸,這樣隻寫男性名字的族譜再不撕,發展下去,重男輕女的觀念隻會越來越嚴重,要是有一天醫院可以提前查出肚子裡的是男孩還是女孩,要子不要女就一定會成為常態,受罪的是誰?受罪的隻會是女人,不可能是男人,不僅身體上受罪,精神上也會一直受到壓迫!”

穆薇怔住了,與她情況相似的人也跟著愣住了,生了男孩常常為此沾沾自喜的人,第一次覺得高興不起來了,全都怔怔看著祠堂。

時間靜了許久許久……

“該撕!”

“該砸!”

“留著就是祭拜這些男人的,讓他們男人自己折騰去,以後不要再把主意打到我們身上!”

“冰瑩說得對,太氣人了!”

在場所有女人忽然全都憤起向祠堂裡衝。

穆冰瑩這段話說到了她們的心坎裡,把她們嫁人後受到的委屈和痛苦全都勾了出來,眼裡隻看得見前方的族譜和祠堂。

仿佛摧毀它們,她們的痛苦就不複存在。

“天天催生男孩!天天讓著弟弟,讓著哥哥!憑什麼!”

“上學沒我們的份,分錢沒我們的份,明明我們累死累活掙的工分,憑什麼都留給他們!”

“嫁人了都不安生,一談到娘家這些人,我就永遠抬不起頭!”

“什麼都他們說了算,一個個沒出息的在村裡偷懶耍滑,就因為下麵多了塊肉,就理所當然,我們都嫁人了,還成天想著讓我們幫襯村裡。”

“砸了!都砸了!”

……

村裡男人頓時急壞了,衝上前阻攔,場麵陷入混亂。

“胡鬨!不要胡鬨!”

“都給我退回去!誰再敢瞎胡鬨,以後就不要回村了!”

“不回就不回!”穆薇突然扒開眾人,衝到最前麵,踏進祠堂裡一把奪過桌子上的族譜撕個稀巴爛,碎紙紛紛落在地上,“有什麼好回的!都怪你們!都怪你!”

“啊——”

村支書看著撕碎的族譜,眼睛通紅,眼淚直接流出來,跪在祠堂前,哭喊出聲,“祖宗啊——”

一群男人大驚失色看著滿地碎片,個個都覺得天塌了一樣,跟著跪倒在地,連哭帶喊的磕頭。

“這些祠堂裡的牌位也都該砸了!什麼隻能男人進,不能女人進!”≡思≡兔≡在≡線≡閱≡讀≡

“砸了!全都砸了!我今天就進了,我看到底能怎麼衝撞祖宗!”

“所有東西都砸了!這座祠堂以後不把名字寫全了,就不叫祠堂!”

“天啊天啊——”村支書和村長連跪帶爬衝到祠堂裡,跺著腳喊:“不要砸了!祖宗牌位不能砸!”

“你們瘋了!你們都瘋了!”

“住手!全都住手!”

“來人,抓住她們,不能砸啊!”

“瑩瑩,不能砸!”穆德厚衝到女兒身邊。村支書也跟著衝過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喊道:“你快讓她們住手,這會她們都瘋了,隻能聽得進去你的話!”

穆冰瑩回頭看著都在發瘋的人,“這些都是你們這些長輩,多年積累,也是你們因為私心,對我耍儘手段,才造成這樣的後果。”

村支書紅腫著眼睛,怔怔看著穆冰瑩。

這一刻他才知道,穆冰瑩看似安靜,其實她才是這裡最‘瘋’的一個人,他居然還指望她會去阻止。

但他知道,穆冰瑩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頓時老淚橫流,“冰瑩哪,是我錯了,我們都錯了,快讓她們停手吧。”

“水一旦出閘,沒有收回去的可能。”

穆冰瑩看著台子上的祖宗牌位全被掀翻在地,祠堂裡一片狼藉,“砸的不是祖宗祠堂,砸的是封建糟泊,你們要是真的覺得錯了,就該知道怎麼辦。”

這一天,穆溪村大亂,哭聲與笑聲交雜著,從早上一直響到了晚上,到了深夜,依然沒能安靜下來。

村裡每一戶燈火燃到了天亮,許多人一夜未睡。

穆冰瑩倒是睡得很沉很香,照常早起,剁了野菜拌米糠,喂了雞鴨鵝,洗手進廚房,舀了白麵粉放進麵盆裡,揉成麵團,拿出擀麵杖,將圓鼓鼓的白麵團,擀成了覆蓋一張桌子的薄圓麵皮,擀好了,疊起來,拿刀切成麵條,散在麵板上。

家裡人都醒了,他們擔心得一夜沒睡著,快到早上才眯了一會會,害怕天一亮,村裡男人們就提著棍子來找女兒麻煩。

“你這孩子,心真大。”董桂英洗了臉,來到廚房,看著女兒精神飽滿的樣子,再看到麵案板上的手擀麵,頓時氣笑了,身上的壓力也沒那麼大了, “你就一丁點都不害怕?”

穆冰瑩往灶洞裡添了兩根柴, “有什麼好怕的,我以前雖然不愛講話,不代表我不知道村裡人都是什麼性格,不過凡事有萬一,彆人不可能都照我想的那樣做,他們如果真的提棍子找過來,媽,反正族譜已經撕了,以後就當普通鄉親對待吧。”

“媽拚了這條命,也不可能讓人欺負了你。”董桂紅搬了凳子坐在女兒身邊,眼神欣慰,“也不知道你這腦子和膽子是隨了誰了,有些大人不是沒有看清,隻是沒有那個膽子去做,你昨天說的是很有道理,你剛出生生病,村裡多少人來勸,全說反正是女孩,扔了無所謂,這麼一想,確實是思想都被那什麼了,大概也就是你有這樣的經曆,才能說出那樣的話。”

“我也覺得瑩瑩說的特彆對。”王雨娟走了進來,還沒洗臉,眼睛沒睡醒,還腫著,“昨晚上你哥一夜沒睡,說你把蒙在村裡人腦子裡的漿糊給弄散了,讓他們這次受這麼大的打擊,很有可能就看清狀況了,村裡男人一天天不想著多乾活多讀書,不多動腦子往外爬,成天指望著嫁出去的姑娘,指望著其他有出息的族人算什麼事。”

董桂紅笑了笑,又歎了口氣,“咱家看得清沒用,要是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