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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闖 福祿丸子 4236 字 3個月前

江水那頭,斜陽西沉,天際倒影江麵波光,一層層的褚紅藍靛,無論如何華美壯闊,最後一束光斂儘之後仍是無邊黑夜收場。

陶然在工地采訪,頭上安全帽壓得她腦仁發麻,腳下都是殘桓斷瓦,一不留神就整個人摔在地上,膝頭一陣鈍痛。

身旁同事扶她起來,“陶子你沒事吧?看你今天好像有點不在狀態,怎麼了,是不是被結婚的事弄得一個頭兩個大。”同事孩子剛上幼兒園,一副過來人的了然姿態,“沒關係的,熬過這段就好了,都是這樣。到時候婚禮弄得漂漂亮亮的,自己看著也舒心,付出就值得了。”

陶然扶正歪到一邊的安全帽,拍拍褲子上的土笑了笑,“我沒事,天快黑了,咱們走吧!”

誰都希望是付出就能值得,但張愛玲不是講,愛情就是不問值不值得。

事情該來的時候就會來,就算有再多預感,也阻止不了。

江臨近郊有丘陵山地,高速國道直通。晚間發生一起嚴重交通事故,捷豹xj衝出路道,順陡坡滑向山穀,卡在兩棵樹乾之間動彈不了。

車上隻有駕駛室裡駕車的一人,救援到場的時候滿頭滿臉的鮮血,已經陷入昏迷。交警搖頭,要不是車子性能卓絕,又有這兩棵樹恰好做了緩衝,早就車毀人亡。

薑禹在派出所值班,大概是西伯利亞冷空氣剛剛過境,人人躲在家裡享受溫暖安逸,難得一整晚沒有棘手的糾紛。但他還是睡不著,心裡莫名地煩亂,尼古丁糖都起不了替代作用,他隻能在窗前點了一支煙。那一點點紅色星火燒的很快,像是可以一路燃到天邊。

“薑隊!”值班的拍檔神色肅然地跑進來,“有一起交通事故,要請你去一趟醫院,協助調查。”

“哪裡的交通意外?”

“東山近郊。”

薑禹微微挑眉,“那裡離咱們的轄區少說也有15公裡,怎麼找上咱們協助調查?”

這種情況通常是處理現場的交警覺得事情不單純,有牽涉其他案件的嫌疑,會請刑偵的同事參與調查。

拍檔也有疑惑,“那邊是特彆關照請薑隊你去協助調查,也許跟咱們轄區沒關係。”

薑禹的心往下一沉,第一反應是陶然出事,拿出電話撥給她,聽到她有些惺忪的軟軟聲調,“喂,大禹?”

薑禹鬆口氣,這丫頭大概剛縮進被窩裡,“沒事,看看你睡了沒有。”

“噢~查崗啊?我都還沒查你呢薑警官……值班累不累,我明天來給你送早餐?”

薑禹不自覺揚起笑,“不用,你好好睡覺,今天夜裡會降溫,記得多蓋床被子。”

她沒事就好。

一支煙剛好到底,薑禹摁掉煙頭,拿過外套,對拍檔道,“走吧,我們去醫院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開車到醫院短短一段路程,他冷靜自持,把什麼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就是沒想過醫院病床上躺著的人會是蘇苡。

他以為是睡眠質量不佳又出現了幻覺,要不然怎麼一切都那麼突然,她還是以他最不想看見的情形出現。

遍體鱗傷,昏迷不醒。

“怎麼樣薑隊,能確認是蘇苡嗎?”交警同事問的有些小心翼翼,薑禹和蘇苡的事不是秘密,誰都怕他接受不了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

薑禹沒吭聲,伸出手輕觸睡美人的臉和手,“到底發生什麼事?”

她的手那樣冷,隻有掌心一點微熱溫度牽住她的元神,提醒麵前的人,她還不至於魂飛魄散。

拉到她下頜處的白單再往上些許,他今天或許就沒有勇氣看她碰她,見她最後一麵。

“她獨自駕車在東山近郊出事,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昏迷。她身上沒有能夠證實身份的證件和手機,送她來醫院的途中聽她模糊地叫了你的名字,我們有同事認出她跟當年失蹤的蘇苡相像,所以想先聯絡你來作身份確認,再通知家屬。”

薑禹握緊垂在身側的手,“沒錯,她是蘇苡。”

時隔四年,她容顏再多變化,他還是一眼就能確認,這是與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女孩蘇苡。

幾通電話出去,病房外頭頓時一片紛至遝來的嘈雜喧囂,薑禹卻始終安靜地坐在病床麵前守著她,吊瓶的藥水輸完了就為她再換上一瓶,熟練平靜的仿佛已經演練過千百萬次。

是的,在他的腦海裡,勾畫過無數重逢的場景,全都是她化險為夷,他抱住她說我還在原地等你。

眼下她就在跟前卻還是生死未卜,他也說不出一句海誓山盟。

他在病房門外遇見蘇苡的父母,蘇媽媽幾乎是哭著跌進他懷裡,“……大禹……大禹,我們家小苡怎麼樣了?”

他一米八幾的個頭,平時自恃身強體壯,現在卻仿佛生拚硬湊的一具骸骨,血肉不知去了哪裡,搖一搖就要散架。他看著蘇氏夫婦頭頂的白發,聽見自己的聲音,“她有輕微顱內出血,所以昏迷不醒,肋骨被彈出的氣囊砸斷,需要臥床休息。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她很快就會醒的。”

醫生剛才當著他麵交代了一堆,他左耳聽右耳出,好像聽到一堆毫無邏輯聯係的字符,雜亂無章的擺放在腦海裡,沒想到還是聽進去了,這一刻竟然原封不動地複述出來,連他都佩服自己。

蘇母低聲飲泣,醫生例行公事的報告他們已經來來回回聽完若乾遍,其實她隻想知道薑禹怎麼看待這次失而複得。

他們吃儘苦頭深受重傷回來的小女兒,還是不是他眼中的唯一,會不會被嫌棄鄙夷?

袁和陪在蘇家夫婦左右,一邊安慰他們,一邊也在打探兒子的打算。

薑禹隻想一個人靜一靜,什麼都不想聽,也不想講。

打算?看他四年前所做的各種打算,到如今是怎樣的荒腔走板。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變化與變化之間還有時差。

他隻交代袁和一件事,“小苡回來的事,先不要告訴柳陶然,對媒體也要封鎖消息。”

現在這個時刻,他真的很不想跟媒體扯上關聯。

袁和憂心忡忡,“那你們的婚事呢?”

她也著實矛盾,一邊是好友一家團聚,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曆劫歸來,一邊是許下秦晉之約的柳家和無辜的柳陶然,好像她站哪邊都有失偏頗,關鍵還是要看薑禹的意思。

薑禹沉默良久,“媽,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第54章 驚變

走廊儘頭有篤篤的高跟鞋敲打水磨石地麵的聲音,由遠及近,駝色的山羊絨鬥篷包裹鮮紅長裙闖入眼簾,是與蘇苡相似的容貌身段,隻不過眉眼都用彩妝仔細修飾描繪過。

“我剛下飛機。大禹,伯母,到底怎麼回事,小苡回來了?”蘇蕁把散開的流蘇圍巾重新甩回肩上,目光流轉,全都集中在薑禹身上。

他卻不吭聲,袁和眼見兩人之間氣氛不對,趕緊接話圓場,“嗯,她受了傷,還在特護病房沒有醒。你爸媽剛進去看她,小蕁你先在外頭等等啊,沒事的,彆擔心。”◢思◢兔◢在◢線◢閱◢讀◢

“沒事就好。”蘇蕁這才看向他們身後的病房房門,像是驚魂稍定。

袁和找借口先走,把空間留給年輕後輩。現在想想,他們做父母的也挺尷尬,當初以為蘇苡不會再回來,有意撮合薑禹和蘇蕁,一片心意倒是好的,隻是好心辦壞事,兩個孩子之間反倒像是疏遠了。

蘇蕁脈脈看著薑禹,雖然腳上穿著高跟鞋,站在他麵前還是矮去一大截,越是近越是要抬頭仰望,“你還在生我的氣?”

長輩不知道他們在青門發生的那些恩怨,薑禹自從那件事之後幾乎就沒再跟她見過麵,電話短信也不接不回應。她曾試著去派出所找他,哪怕來場偶遇讓他罵她一頓也好,都硬是沒能跟他碰上麵。

男人狠心起來,一點不輸給女人。

要不是今天蘇苡突然回來,他說不定可以繼續過他的逍遙日子,當她蘇蕁從來不曾存在過。

她心寒,傷感,怨懟,但這一刻卻還是有扭曲的快意——他能走多遠?蘇苡回來了,他也必然要回來,他們還是像以前那樣%e4%ba%b2密無間,一家人似的生活在一起。

她迫不及待,提前結束在台灣的公乾,搭最快的航班回來,就為這一刻欣賞他的癡心和矛盾。

不是為她也沒關係,一卵同胞的雙生姐妹,用得著分什麼彼此?誰都說她理應跟失蹤的妹妹有些心靈感應,很好啊,有人昏迷不醒,有人執迷不悔,薑禹愛蘇苡的心,她蘇蕁也能感受的到。

薑禹沒有回答,舉步要走,被她叫住,“你要去哪裡?小苡才剛回來,你們還沒真正說上一句話你就急著要走,對得起她消失的四年嗎?當初她是為了你們的案子,為了你,才願做證人出庭指證段輕鴻的。她現在受了重傷,醒過來最想看見的人一定是你,就像以前那樣,她生病發燒,你連夜從江臨趕回北京去陪她,她一睜眼就能嘗到你幫她煮的水果羹。你不在就不怕她胡思亂想?如果是因為我在這裡讓你覺得不自在,我立馬就走!”

“你是她的家人,我沒想過要趕你走。”薑禹把驕傲冷酷都放下,現在除了蘇苡的事,討論什麼都不合時宜,“她不知什麼時候醒,我去喝杯咖啡,你要什麼?還是拿鐵不加糖?”

蘇蕁淡淡一笑,“嗯,大禹,謝謝你!”

誰沒了誰活不過今晚?誰又抵得過道德的束縛捆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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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陪著林淑言撐過一個苦夏,又撐過一個多事之秋,卻再難撐過江臨三十年來最冷的寒冬。

林淑言在家中毫無征兆地倒下去,陶然手中捧著的嵌金邊骨瓷盤嘩啦啦全部落在地上摔個粉碎。

柳博延聽到動靜從房間裡衝出來,“怎麼回事?”

陶然哭的不能自已,“媽媽……媽媽她暈倒了,我們得送她去醫院!”

她顫著手撥急救電話,柳博延已經一手托起林淑言,“來不及了,我們自己送她去比較快!”

近來理療見效,他腰椎以下已經能夠承力更多。

可他的私人看護潘圓圓小姐動作比他敏捷,力氣也大,把林淑言托到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