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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屋 鬼馬星 4282 字 3個月前

什麼時候,你都站在他那邊,而且,你還願意給他最大的經濟支持的時候,他就會在你麵前永遠是個小孩,他願意為你做一切事。當他知道,我願意給他40萬時,他激動地掉下眼淚,還抱著我跳舞。

他最近突然對蟲子產生了興趣。說來說去,還是為了15年前的那樁案子。我沒對他說,相比蟲子,我更喜歡殺蟲劑。我討厭那些醜陋肮臟卑微卻時時影響你生活的生物。我能陪他去參加那個簽售會已經很不錯了,他還希望我陪去見那個什麼養蟲專家。難道他真的以為時隔15年還能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嗎?就憑那幾個蟲子的屍體?不過,我認為他去山清水秀的地方待兩天也不是壞事。

我對他說,老周,如果那是你的心結,你就放手去乾吧。其實,除了這句話,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輩子鼓勵他支持他都成了習慣。

真奇怪,他年輕的時候,我就叫他老周,現在覺得,竟然像個昵稱。

8.凶手現形

“你是誰?!”一個身上係著圍裙、身材粗壯的中年女人站在門口扯著嗓門問她。

她拿出證件遞到對方麵前。

“我找朱藝的家人。”她道。

中年女人轉過身,對身後嚷道:

“是警察局的,找你的——”裡屋好像有誰答應了她一聲,她順手拉開了門,“進來吧,她在最裡麵的那間。”

她順著狹長陰暗的走廊朝裡走,一直走到最裡麵那間,房門開著,等她推開門後,發現有個坐輪椅的老婦人正在等她。

“你是警察局的?”老婦人問她。

“是的。我來找朱藝的家人。她的戶籍登記是這裡。請問你是她的什麼人?”

屋子裡有股輕微的焚香的味道,她很快就發現,屋子的某個牆角,有個佛龕,地板上則散落著香灰。

老婦人摸索著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相框遞給她。相框裡是有個中年女人和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相互依偎著。女孩看上去不過10歲左右,紮著兩條麻花辮,一手拿著小提琴。

“朱藝是我的女兒。”老婦人道,“但她已經離家出走很多年了。”

她這時才發現,照片裡的中年女人跟眼前的老婦有幾分相似。

“抱歉……”她真的討厭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我可能有壞消息要告訴你……”她隻想儘快完成任務然後就走人。

老婦人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沒關係,你說。”

“我們找到一具女屍,核查失蹤人口後,發現她就是朱藝。”

她在等老婦人號啕大哭,可老婦人卻好像早有思想準備。

“我知道總會有這麼一天的。她離家後,我就料到了。可是,我沒想到,會等這麼久……”老婦人輕聲道,“這樣也好,總算是有個……結果了。誰知道她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她猜想,老婦人一定以為她的女兒朱藝是最近才死的。她決定將錯就錯。

“她的屍體目前在這個地方,”她遞給老婦人一張紙條,上麵寫著鹿林鎮警署的地址和電話,“當地警方希望你過去認屍……”但她馬上發現這句話有些不合適,“如果你不方便的話,是否能找人代替?”

老婦人搖頭,“她父%e4%ba%b2去世很多年了。我隻有她一個女兒。我倒是有兩個哥哥,不過,我跟他們早就不來往了。他們也不會為了小藝出遠門。%e4%ba%b2戚,其實沒什麼用……”

這事倒難辦了。

“真的沒有人嗎?”她又問道。

老婦人呆滯地望著前方,沒說話。

“她有沒有什麼要好的朋友?”她本想建議老婦人委托警方代為處理屍體,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朋友?她沒什麼朋友。”老婦人的頭顫唞起來,“她從小就是念書、拉小提琴,兩件事。她連公園都沒去過幾次,她沒朋友。小藝非常可憐,是我害了她……”老婦人乾涸的眼圈泛出淚光,“她小時候,我對她管得太嚴了……”老婦人轉動輪椅,來到書桌前,拉開抽屜,從裡麵找出一本通訊錄,“我找找我的朋友,也許有人願意幫忙……”

她戴起老花鏡,哆哆嗦嗦地翻著通訊錄,不一會兒,她找到了一個電話號碼,便把電話機拉到麵前,撥起號來。

趁老婦人打電話的功夫,沈異書環顧四周,她發現這其實是一間書房,四壁放著幾個舊書架,裡麵塞滿了各種泛黃的書籍。一麵牆上掛著山水畫,與它相對的另一麵牆上則掛著一幅毛筆字,上麵寫著“隨遇而安”四個字。

老婦人正在書桌前打電話,那張書桌雖然破舊,上麵卻沒有堆放多餘的物品。書桌的玻璃台板下麵壓著一些家庭照片,那裡麵大部分是朱藝小時候的照片,還有一張是朱藝母%e4%ba%b2跟一群學生的合影,在這張合影的旁邊,還有一張老婦人年輕時領獎的照片,她隱約看見領獎台上的橫幅“年度優秀教師頒獎大會”。

“我過去是中學教師。”老婦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打完了電話,“我讓一個朋友去你說的那個地方,他比我年輕,還走得動路。再說,他也是看著小藝長大的,他認識小藝,如果方便……我請他就在當地把小藝火化了。”老婦人說完這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他就住在隔壁那棟樓,他馬上就過來。”

其實不必了,她本想說。他隻要直接聯係鹿林鎮警署就行了。

“他馬上就過來。”老婦人道,“他是小藝父%e4%ba%b2的同事,他本想讓小藝做她的兒媳婦。但是小藝沒福氣。”

“他們合不來?”她耐著性子問。

“小藝不喜歡那男孩。她說他……窩囊。”

“她有自己喜歡的人?”

“也許吧。她從沒告訴過我。”老婦人顫顫巍巍地打開另一個抽屜,“對她來說,我跟魔鬼差不多……”她從抽屜裡取出一個盒子,“我總是逼她去做她不喜歡的事,她說她討厭小提琴……”她拍拍盒子,“這些都是我當時從她那裡沒收來的,我後來一直很想還給她,但再也沒機會了。我讓我的朋友帶過去,跟她一起火化。”

接著,她又轉動輪椅,來到某個書櫥前。她打開櫃子,指指裡麵的一個大紙箱,“這是她的書和信,我一直留著,我也想讓我朋友帶過去,一起火化。也許小藝會需要。”

那個箱子可不輕。沈異書很懷疑那位朋友是否願意帶著它出遠門。

“人死了,一切都結束了。”老婦人像在自言自語,忙碌過這一番後,她已經體力透支,開始喘粗氣了,“我也快活到頭了。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後悔什麼嗎?就是送她去精神病院。她為此一直怨恨我。而且從那之後,她就真的瘋了。”

“你為什麼送她去精神病院?”

“她打老師。她說那個老師總是找她麻煩。有一次,班級裡的一個同學丟了東西認定是她偷的,那個老師就信了。她很生氣,就打了老師。我去學校領她時,那個老師說,她用刀片劃破了好幾個同學的手臂和臉,他們讓我帶她去精神科看病。我本來騙她說是檢查身體,她發現是精神科後,就在醫院大發雷霆,還把我打傷了……”老婦人定定地注視著前方,“後來,我沒多考慮,就把她送了進去。其實當初幫她轉學也許才是明智的做法,可她那所中學是本市最好的中學,我不想讓她讀垃圾學校……”

難道精神病院比垃圾中學更好?

“那她有沒有偷東西?”她問道。

老婦人搖搖頭,“我不知道。”

“那個同學後來有沒有找到他丟的東西?”※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老婦人再次搖頭。

看來你也從沒問過。沈異書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父母寧願出大價錢給孩子上各種各樣的補習班,讓他學各種技術才能,卻不肯屈尊聽孩子說幾句話?為什麼明明那麼愛自己的孩子,卻總是把自己的孩子往壞處想?為什麼跟孩子朝夕相處,一直生活在同一屋簷下,本應該最了解孩子的父母,卻根本不相信孩子說的任何一句話?為什麼旁人的任何一句評論,就能把你苦心養育的孩子變成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或者精神病人?

“她確診是精神分裂症嗎?”她又問。

“醫生一開始不肯確診。但後來……我也沒想到她真的是這個病。我隻是覺得她跟彆的孩子不一樣。那時候她怎麼都不肯接受這個結果。她從醫院逃出來三次。”

這麼說,她逃出來,你又送她進去?連續三次?雖然她不知道朱藝是否真的是精神病,但多次入住精神病院的經曆很可能真的能把她毀了。如果所有人都把她當成精神病,那她自己如何看待自己?養母曾經說過,當你被貼上某種標簽時,你看待事物包括認識自己的方式也會改變。

“所以,當你認為自己是美女的時候,你就會成為美女,而當你認為自己的醜八怪的時候,你就會成為醜八怪。”以此類推,當你認為自己是瘋子的時候,你就會成為一個瘋子。這就是朱藝的經曆嗎?被人貼上標簽,然後扔進了糞坑,即便有人把你拉出來,彆人也永遠能聞到你身上的臭味。

她看看手表,站了起來。

“他馬上到。請你再等一等。”老婦人看出她急於離開。

現在她覺得這房間裡的每樣東西都好像在嘲笑這位失敗的母%e4%ba%b2。尤其是那張優秀教師的頒獎照片,更像是一種諷刺。

“你最後一次看見朱藝是什麼時候?”她隨後問道。

“是15年8月,那次,她看上去氣色不錯。”老婦人的臉亮堂了起來,“她說她掙錢了,還在外地買了一套房子。她說等她安頓好了,就接我過去住。她不想再住在X市了,這一點我理解,因為這裡的人都戴著有色眼鏡看她。”

“如果她買了房子,那可得掙不少錢。她乾什麼工作?”

“她沒說,但是她給了我一張照片。那張照片,我放在那裡麵了……”老婦人指指櫃子裡的紙箱,“很漂亮的公寓房,不過隻照了房子外麵。——其實,我懷疑她是租來的。”

“你認為她騙你?”

老婦人淒慘地笑了笑,“就像你說的,買房子需要很多錢。她連高中都沒畢業。如果她真能找到工作,也不會是什麼好工作。哪有本事掙到什麼大錢。”

“你問過她嗎?”

“最後那次,我問過她。可她沒說。”

“她後來又見過你嗎?”

“沒有。不過不久後她給我打了個電話。她向我借錢。我問她,你不是有房子嗎?她說房子已經賣了……”老婦人低聲笑了,“我問她要錢乾什麼,她不肯說,然後就開始罵我,說我害了她,說我不該把她送到那所學校去,又說我不該讓她學小提琴,我們吵了起來,後來她就掛了電話……我後來常常想,如果那時候,我對她好一點,她也許就不會……”說到這裡,老婦人的眼睛裡已經蓄滿了淚水。

朱藝母%e4%ba%b2的朋友果然不願意帶著一個裝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