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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屋》
作者:鬼馬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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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周同走下舞台時,忍不住掏出紙巾擦汗,一邊不斷安慰自己:沒什麼,沒什麼大不了的,隻不過是個賤人罷了!你早該知道她沒死!你早該知道,你們總有一天會相遇的!這就是所謂的不是冤家不碰頭!
他的心因過度激動仍狂跳不止。他不得不用手掌捂住%e8%83%b8口,等他稍稍平靜下來後,他朝酒吧的右側角落望去。她仍在那裡。
她正在喝酒,她比15年前漂亮,但就是她。
就是那張臉。那個角度,那個距離!他絕對沒有認錯。
他相信就算再過一百年,他也能認出她來。雖然那時她隻有13歲,雖然過去了15年,她已經長大成人……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而她毫無知覺。
她大概早就把他忘了吧。她正在跟同伴說話,她的同伴是個男人,他們一邊說話,一邊喝酒。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她!他覺得他的%e8%85%bf在發抖。
“周同,你臉色不好。”有人在跟他打招呼。
那是酒吧的女招待,也算是他的女朋友。他們每個周末幾乎都混在一起。但現在,他沒心思搭理她。他的目光掠過她的臉,勉強笑了笑,從她身邊擠過。
他在這裡演出純粹是為了掙錢。他從沒指望這裡的某個人會認真聽他彈琴。雖然這曾讓他倍感屈辱,他覺得自己廉價得就像個酒吧歌女。可今天,這反倒幫了他的忙。
那首《致愛麗絲》他至少彈了上萬遍,可就在10分鐘之前,他居然大腦一片空白,把曲譜忘得一乾二淨。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事。心慌意亂中,他不得不臨時更換曲子,可是他還是彈錯了好幾個音。他暗自慶幸,幸好從未有人注意過他的彈奏。
彈完一曲後,他忍不住朝之前的方向張望。她還在。沒錯,就是她,她用左手拿杯子,左手!媽媽為此曾經揍過她無數次,可她還是改不了這個習慣,左手!而且,他永遠忘不了她的眼睛。
“彆出聲。如果讓他聽見你在這兒,你就沒命了!”她曾經輕輕在他耳邊警告。那也是她最後對他說的話。在那之後,他的父母,他的家,他家賴以生存的小旅館,他所熟悉的那些人,他曾經擁有的一切,都化成了泡影……
他沒法再耽擱了……
有人走上了舞台。
“我是麗麗,今天為大家演唱一首大家都很熟悉的歌——《甜蜜蜜》……”
跟他一樣,沒人聽她說話,也沒人在意她唱什麼。
夜裡十一點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時候,不管是座位後方的角落,走道,還是盥洗室,幾乎每個空間都擠滿了人。他匆匆走到酒吧的後門,從狹窄的門口擠了出去。
那是一條黑漆漆的小巷,常有出租車停在巷口。
他走出巷子,撲向最近的一個電話亭。一進門,他就抓起電話,撥通了一個他熟悉無比的電話。
“周叔叔,周叔叔,我看見她了,就是我姐姐,岑琳。我不會看錯,就是她,她還是那個樣子……”
忽然,他感覺背後吹來一陣涼風。門沒關嗎?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但他沒多想,他想繼續說下去。驀然,他感覺背上一涼,好像有什麼東西鑽進了他的身體,又迅速離開了。他伸手去摸,手臂卻碰到一個巨大的物體。應該不是電話亭裡的設施,等他意識到那可能是個人時,他背後又被撞了一下,這一次,劇痛幾乎立刻讓他失去了知覺。
“你是誰?”他驚恐地回過身來,嘶啞著喊道,但聲音輕得連他自己都聽不見。他又喊了一遍。這一次,他的前%e8%83%b8迎來一陣撞擊,緊接著,那個人推開他,衝出了電話亭。他伸手想去抓對方的衣服,可他的身體就像正在熔化的冰,他剛邁開步子,就軟綿綿地倒了下來。隨後,越來越劇烈的疼痛朝他襲來……
“啊——”幾秒鐘後,他聽到一聲女人的尖叫,他試圖看清楚女人的臉,卻無法睜開眼睛。他什麼都看不見,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我死了嗎?一個念頭閃過,他的眼前又出現姐姐的臉。那是15年前的事了。
“彆出聲。如果讓他聽見你在這兒,你就沒命了……”
“他,他是誰?”
“我們旅館下麵的通緝令,你沒看見嗎?那個通緝犯叫劉峰,就住在我們這裡,我認出他了!我剛剛還偷聽到他跟他朋友說的話,他說今天晚上要殺光這裡所有的人,然後搶走我們的錢!你想活命就得躲起來。”
“那,那爸爸媽媽呢?”
“我現在就去通知他們!你等著。我馬上就來,千萬彆出聲!”
她再也沒回來。
他至今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為什麼這麼恨他?這麼恨爸爸媽媽?又為什麼要把他鎖進地窖。是為了救他嗎?還是不想讓他看到她惡魔的那一麵?
過去的15年,他一直渴望有機會當麵問她。可今天,當他真的看見她時,他卻隻想躲開,躲得遠遠的。
但就在這一瞬間,他似乎得到了解%e8%84%b1。沒有恐懼,沒有悲傷,不管是姐姐的臉,還是父母的屍骨,或是彌漫著血腥味的房子,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就連疼痛,也在不知不覺中停止了……
1.奇怪的囑托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當她醒來時,聽見有人在敲門。
她在幾乎塌陷的沙發上掙紮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撐起身子。現在幾點了?是白天還是晚上?誰會來找我?她剛剛坐直身子,一連串的問題就湧向她的腦邊。但此刻她沒法思考,她的頭痛得快裂開了,鬼才知道她之前到底喝了多少。
那個人還在不斷敲門。
她赤著腳,頂著一頭亂發,跌跌撞撞地跑到門口。這時,她突然清醒過來,她意識到此刻她是一個人。她下意識地摸向門背後,那裡掛著她的挎包,她的槍就在包裡。
當她的手觸碰到槍把時,她強迫自己睜大眼睛,要不然她根本找不到門把手。
她打開門。
一個男人的身影在她眼前晃動——她想可能是她自己沒站穩,前一晚的那幾瓶酒現在還在她的胃裡翻騰。
“沈異書……”他剛喊出她的名字,就立刻閉上了嘴,因為她的槍口正頂著他的喉嚨。她很了解自己,當狀態不佳時,她就會非常具有攻擊性,“……喂,是我。是我。穀平。”他大聲道。
她聽出了他的聲音,也看清了他的臉,但她並沒有把槍移開。
“你在乾嗎?練習瞄準射擊?”他說話的聲音倒是很平靜,好像壓根兒不信她會開槍。
她瞪著他,他們在黑暗中僵持了幾秒鐘,她才緩慢收起了槍。
“你怎麼會來?”她問道。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徑直走到牆邊打開了燈。
“這幾天你到底在乾什麼?我打了你無數電話……”接著,他的手在鼻子前揮了揮,“一股酒味。”
她注意到他正盯著茶幾上的一堆酒瓶。
“我的部門被撤銷了。”
“我聽說了。”
“然後是我媽……”
“我已經知道李老師的事了。——要擁抱一下嗎?”他作勢要抱她。
“去你的!”她朝他揮揮手,“昨天下午,她去上廁所時,倒在了地上,後來昏迷了一陣……不管怎樣,她現在解%e8%84%b1了。”她有點想哭,但是忍住了,“你怎麼會來?”她又問。
“她去看過我。”他道。
她沒聽明白。
“兩周前,她去過我的辦公室。”?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撿起地上的一件衣服丟在沙發上。
她吃驚地看著他。
“你說她去看過你?!”她問道。
“是的。她去的時候,我就覺得她氣色不好。她告訴我,她得了胰腺癌。”
“那是去年12月底查出來的,她發現體重莫名其妙地在減輕……我真沒想到,她會去找你。你們多久沒見麵了?”
“大概三年吧。但每年聖誕節,我都會給她寄賀卡。有時候,她也會打電話給我。”
“嗬嗬,我知道。她去找你有什麼事?要留遺產給你?”
“她要我答應她,她一旦去世,就由我來解剖她的屍體。”
這句話讓她酒醒了一大半。
“解剖——屍體?!”
“她說她會確保自己被土葬。”
“對,這是她要求的,她說她要葉落歸根。”她楞了一會兒神才開口:“……她還把這條寫進了遺囑。她說如果我把她火葬,她就取消我的繼承權。其實,她已經給自己選好了土葬的墓地。可我實在不明白,她真的讓你……?”
他朝她點點頭。
“屍體現在在哪裡?”他問道。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不清楚。她還交代我一件事。她讓我在她死後,到一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蚯蚓酒吧。你知道嗎?”
“蚯蚓酒吧?”她腦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
“對,你聽說過嗎?”
“我去過幾次……她怎麼會提起那裡?”
“不知道,她說那裡會提供我喜歡的中式點心。”
“她就是讓你去品嘗中式點心?”她笑道。
“她還讓我去找那裡的一個鋼琴師。她有件東西要交給他。”
她禁不住皺眉,“是什麼東西?”
“這我不能說。你跟我一起去怎麼樣?”
她朝他笑。
“這也是她的指令?”
“那倒不是。隻不過,既然這事跟你媽有關,我覺得你最好一起去。”
她像泄氣的皮球那樣倒在沙發上,“還是你自己去吧。我沒力氣,我什麼地方都不想去。反正你會告訴我的,是吧?”
穀平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會兒,“我知道你跟言博正在辦理離婚。”
“哈!她倒是什麼都跟你說。對。就像你看到的,”她環顧四周,“我現在就剩下這間房子了。我的工作完了,我媽走了,言博也走了。說實話,我現在隻想一個人安靜地待著……”她指指門,“如果你走出這間門,就算是幫我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