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袁飛飛蓋得半點聽不見。袁飛飛自始至終根本就沒瞧過他。
“把驢棍還我——!還我——!!”
中年男子到底是個大人,稍稍穩了穩便站住了腳,他拉住袁飛飛的手腕,不讓她再動。
袁飛飛手被拉起來,上去就是一腳。
“人還我——!”
“哎呦!”男子被踢個正著,白白的衣裳瞬間印了個臟印子,他微慍道:“小丫頭,你再不乖乖站好,休怪我動手了。”
其實他手裡已經使了些力氣,想讓袁飛飛冷靜下來,袁飛飛也察覺了手腕的疼,可她不在乎,接著吼,接著踹。
“那人已經被先生安葬了!”
袁飛飛終於聽見男童的聲音了。
她停下腳,扭頭瞪著他。
“你說什麼!?”
她的聲音裡還帶著剛剛嘶喊餘留的戾氣,眼角透著犀利的櫻紅,神情就同那鷹隼一般,瞪得人心裡發麻。
那男童被她一嚇,竟然哭了。
袁飛飛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中年男子見袁飛飛冷靜下來了,放開手,轉頭去哄男童。
“裴兒乖,莫要哭了。”
“先,先生……”
“哈哈哈哈——!”中年男子還在哄著男童,一旁的袁飛飛好似看見什麼可笑的事情一樣,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袁飛飛指著男童道:“沒出息!還哭。”
男童臉上憋得通紅通紅的,可是卻漸漸忍住了眼淚,隻剩下空蕩蕩的破廟裡,一聲一聲地抽泣。
中年男子被折騰得頭疼,拍拍男童的肩膀,道:“不哭便好,不哭便好。”
男童抬頭,眼巴巴地看著男子,道:“先生,學,學生慚愧……”
袁飛飛打斷他道:“你剛說安葬是怎麼回事。”
男童好似生了氣,轉過頭沒有理會袁飛飛。那中年男子轉過來對袁飛飛道:“女娃,那人可是你%e4%ba%b2人。”
袁飛飛:“我大哥。”
中年男子瞪大眼睛。
袁飛飛馬上改口道:“我爹。”
“……”
中年男子樂了,對袁飛飛道:“我與裴芸並不知情,擅動了你%e4%ba%b2人的屍身,還望恕罪。”
袁飛飛:“你們把他怎麼了?”
中年男子道:“我們也是無意之中發現了他,不忍人身暴屍荒野,便把他安葬了。”
袁飛飛:“你們把驢棍埋了!?”
“驢棍?”
袁飛飛:“我爹!”
這邊還沒說完,那男童似是忍無可忍,他對袁飛飛叫道:“你還說他是你爹,哪有人這樣稱呼自己爹%e4%ba%b2,你分明說謊。”
“嗯——?”
袁飛飛二話沒說,直接隨手在地上抹了一把沙土,使勁揚了過去。
男童猝不及防,乾乾淨淨的衣裳頭發,一下子沾的全是灰。
短暫地一頓後,哇地一聲,他又哭了。
第四章
男童一哭,袁飛飛又是一副看熱鬨的表情。
中年男子一聽哭聲頭就疼了起來,他彎下腰,好生安慰道:“裴兒莫哭,莫哭呀。”他哄了半天,男童也沒停下,中年男子也不禁埋怨起袁飛飛來。
“你這女娃怎地這般粗野,才幾句話的功夫,便動了兩次手。”
袁飛飛臉上不紅不白,道:“自己愛哭還非怪彆人,也是奇了。”
男童好似哭得入神,卻在袁飛飛說完話的同時馬上回過頭瞪著她。他眼睛紅通通的,臉上因為塵土的關係,灰一道白一道。
“你怎麼這樣不講理,分明是你動粗,還怪我!”
男童哭得嗓子有些沙啞了,他分明怒到了極點,聲音卻還是提不了多高。
袁飛飛不想理他,轉頭對中年男子道:“你把驢棍埋哪了。”
中年男子道:“就在山裡,你隨我來。”
袁飛飛跟著中年男子出了廟,朝山裡走。她邊走邊皺眉,盯著旁邊還在抽泣的男童,嫌棄道:“你跟著作甚。”
男童不看她,倔強道:“我當然要跟著先生。”
袁飛飛戲謔道:“還不如留在廟裡哭呢。”
男童又氣又委屈,奈何他也說不過袁飛飛,隻能自己一個人悶頭生氣。
中年男子走在前麵,有些好笑地聽著後麵的對話。在他覺得裴芸又要哭了的時候,連忙岔開話,對袁飛飛道:“女娃,你也是崎水城的人?”
袁飛飛:“不是。”她跟著馬半仙四處飄蕩,根本就沒有落戶。但是......袁飛飛想了想,又道:“我現在住在崎水城了。”
中年男子點點頭。
談話期間,他們已經到了地方。
高聳的樹林間,難得有這樣一塊平坦的空地,周圍悄無聲息,枯枝落葉堆砌在地上,踩著軟軟的。空地上有一塊地方,同其他處有些不同。袁飛飛走過去蹲在那塊地前。
翻新的土,乾淨的地麵,能看出,埋葬屍首的人也算儘了心。
“靠山傍水,又安穩靜謐,這是一處安頓的好地方。”中年男子緩道。
袁飛飛嗯了一聲。
她一直蹲在那不起來。憑悼%e4%ba%b2人,外人也不便打擾,中年男子拍了拍裴芸的肩膀,朝外走去。
裴芸拉著男子的手,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天色已經慢慢變暗了,袁飛飛蹲在林中的背影似要與山林融為一體,怎麼瞧都透著股難言的蕭瑟。裴芸鬆開中年男子的手,往回跑了幾步。
中年男子一愣,駐步看著他。
裴芸站到袁飛飛身後,輕聲道:“人死不能複生,唯有留下的%e4%ba%b2人康泰百年,才是對逝者最好的告慰,你、你莫要再難過了。”
袁飛飛正悶頭思考是不是要把這墳掘了。畢竟自己費心費力賣身,為的就是給馬半仙弄一副棺材板,現在他就這麼平白被埋了,那自己豈不是白賣了。
她想得入神,沒注意後麵有人,裴芸冷不防地一句話著實嚇了她一跳。
袁飛飛扭過頭,看見裴芸一臉悲戚地站在她身後。
他是發自內心地為袁飛飛擔憂,可是因為之前哭得淒慘的緣故,臉上一條一道的,加之裴芸有些微胖,臉上軟軟的,整個瞧著就像是一隻吃不到魚的花斑貓一樣,滑稽得很。
袁飛飛十分不給麵子地笑起來。
在袁飛飛轉過頭的一瞬裴芸已知不好,她臉上哪裡有什麼難過的神情,看過自己的臉後更是堂而皇之地嗤笑,裴芸臉上紅到發燙。
“你、你!”裴芸悔不當初,他氣得眼眶又泛了紅。
袁飛飛笑道:“我什麼我喲。”
裴芸忍了許久,終於哆哆嗦嗦地大聲叫了一句——
“你無恥!”
他平生從沒罵過人,這樣大聲說話的次數也少得可憐,如今被袁飛飛這麼一逼,怒罵之後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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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讓袁飛飛看笑話,扭頭就跑。路過中年男子身邊的時候都沒有停下。
那男子有些好笑地看著他的背影,“裴兒,裴兒慢些。”他緊著幾步追了上去。
袁飛飛看著消失在樹林的兩個人,又轉過頭,盯著墳包。
“算了。”袁飛飛低聲道,“我就不折騰你了。”
她抬手,拍了拍地上,土包發出悶脆的聲音,就像是在回應她一樣。
又過了一會,袁飛飛道:“我走了,以後再來看你。”
又走了許久,袁飛飛回去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她打著哈欠,朝南街走。沒走幾步,餘光忽然掃到一個人影,唬得她一激靈。
這不能怨她,因為天黑,南街人又稀少,這麼個人影當街站著,看著就像是鬼魂一樣,滲人得很。
袁飛飛小心翼翼地打算繞路走,結果剛邁了幾步,驚恐地發現那道人影朝自己走了過來。
“你你你......”袁飛飛顫唞地指著他,“還在正月裡,各路神仙都沒走呢!你彆放——”
忽然間,袁飛飛啞口無言。
因為她發現了那個人影正是她的主子——張平。
“張張張——”袁飛飛抬頭看著麵前的人,張平雖說不出話,但是袁飛飛依舊從他緊鎖的眉頭中察覺到他的怒氣。袁飛飛心虛了。
張平站在她麵前,袁飛飛隻將將到了他腰的位置,她低著頭,不敢看他。
張平扶起她的肩膀,直視她的眼睛,另一隻手在空中來回比劃。
袁飛飛之前見過張平打手勢,那是他同洪英一起的時候,那時張平動作不急不緩,她還能清楚地看到他骨節分明的長手呢。
相較而言,現下張平的動作便顯得急迫了些。
袁飛飛猜想他或是覺得自己在外麵太久,耽誤了乾活,才發了脾氣,她道:“我回來得晚了,下次不會了。”
張平聽了,手勢慢了些,卻還是沒停。好似他覺得自己一定要把這些“話”說出來才行。
袁飛飛有些不耐煩了。
“不就是晚了一會麼,耽誤了多少活,回去我全都做了還不成。”
張平頓住,他詫異地看著袁飛飛,而後擺擺手,又做起了手勢。
袁飛飛眉頭一擰。
“你彆衝我比劃,我又看不懂!”
張平的手就那麼僵在半空中。
在這寒冬的夜裡,沉默是如此的突兀,又是如此的自然而然。
袁飛飛在出口的一瞬就已經後悔了。她偷偷看了一眼張平,想要開口道歉。而還沒來得及開口,張平已經搖了搖頭。
他拉起袁飛的手,轉身往回走。
在轉身地一瞬,袁飛飛清楚地聽見張平的一聲歎息。
那歎息很輕,很淡,也很無可奈何。
袁飛飛木然地回到作坊,木然地進了屋子,而後木然地坐到桌子前。
她一直想找機會同張平說些什麼,可是他最後的那聲歎氣就壓在袁飛飛的嗓子口,讓她什麼都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