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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圖塔 尤四姐 4215 字 3個月前

頓在音樓住過的那個院子裡,院牆上每隔幾步就有一扇鏤空回紋窗,一路走來且行且看,中路兩側的燈亭前站著人,舉了把銅柄勺正往碟子裡添燈油。他進門去,她早早就看見他了,放下手裡的東西上來蹲安,表情有點難堪,嘴%e5%94%87動了動,不知說什麼好,到底還是沉默。

“我記得音樓說過,你以前在彆的主子那裡當差,最討厭的就是添燈油。”他衝油桶抬了抬下巴,“今兒怎麼又重抄舊業了?”

她縮脖兒笑道:“眼下不當差,我閒著不知道乾什麼好。”

“是個閒不住的人。”他道,“你身邊婢女是我信得過的,叫她們伺候著,自己小心身子。我也不瞞你,原先是打算處置你的,是你主子好話說儘求我饒了你,但願她這個決定沒作錯。你才過門,不能一下子憑空消失,在京裡逗留一個月,然後我叫人送你上莊子裡待產,生完孩子再回來。畢竟是老佛爺賜婚,人說沒就沒了,萬一問起來不好交代。你記著,你能活著全賴你主子,忠仆曆來不會受虧待,可要是耍花槍,叫我知道了,你的下場比月白慘一萬倍。”他站在燈火下,白淨的臉孔看起來有些瘮人,睨著眼問,“至於孩子,你有什麼想法沒有?你要是想讓他認祖歸宗,宮裡有的是嬪妃願意裝懷孕替你認下這孩子,究竟怎麼樣,全聽你的意思。”

彤雲臉上有了怯色,囁嚅道:“奴婢絕不敢有這樣的想頭,主子留著奴婢已經是顧念咱們主仆的情兒了,我把孩子送進宮,這不是要了主子的命嗎,我絕不能乾這樣的事兒!”她咽了口唾沫向上看,“奴婢和主子說過想把孩子打掉的,主子念咱們可憐沒答應。督主眼下替奴婢拿個主意吧,督主說怎麼就怎麼,奴婢全聽督主的。”

果然是個聰明人,很懂得生存之道。落在他手裡可不像在音樓身邊可以討價還價,他剛才說送孩子進宮不過是試探,隻要叫他看出她有一絲攀龍附鳳的心,必定連骨頭渣子都不能剩了。

還算滿意,他慢慢點頭,“既然音樓想讓你生,那孩子就留下吧!我還是那句話,好好頤養,孝敬主子要放在心裡,光憑嘴上說沒用。往後自稱奴婢的習慣也要改掉,畢竟身份不一樣了,萬一叫外人聽見不成體統。”

他這口%e5%90%bb簡直叫人害怕,彤雲瑟縮著道是,“那奴婢……我,我往後在督主跟前伺候吧!我答應主子照料您的起居。”

“不必了,我身邊人用得稱手,你如今身子沉,保重自己才是當務之急,旁的一概不用過問。”他轉身朝門上走,走了幾步頓下來吩咐,“彆在外頭晃悠了,萬一有個好歹,我沒法向你主子交代。”

彤雲蹲身道是,目送他出了院子,忙快步進屋關上了房門。

後來的日子很平靜,兩個多月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臨近年底,滴水成冰的天氣,西北風呼號起來沒日沒夜。頭一天睡下去還是月朗星稀,第二天一推窗戶已經是白雪皚皚琉璃世界了。

音樓倚在炕桌上看彤雲寫來的信,她在彆院學了字,歪歪扭扭寫得不甚好看,但是勉強能看明白。滿紙都是對主子的思念,又說孩子的境況,說肚子大起來了,這陣子長得飛快,站在那裡低頭看不見腳。

屋裡供了炭盆子,她看完撂進炭火裡,火%e8%88%8c翻滾,一團豔麗的亮,轉眼燃燒殆儘。

有時也給她回信,說說自己的情況。比方肖鐸給她指派了新的女官,她們把她照應得很好;十月裡她病了一回,有幸得皇上賞賜金丹,擱在桌上沒敢吃。第二天嵌進盆栽裡,結果過了半個月,那地方竟然長出了一棵草……

說起皇帝煉丹,這回大有十年如一日的決心,聲稱在國師指引下很受啟發,隨時可能%e8%84%b1胎換骨位列仙班。

帝姬對這個哥子是無能為力了,提起他就搖頭。宮廷裡的事不讓人舒心,外頭卻另有高興的事。她端端正正坐在炕上,紅著臉說:“南苑王進京了,他上回讓我等他三個月,現在期限到了,不知是個什麼結局。”

音樓蹙眉看她,“你喜歡他麼?”

帝姬歪著頭忖了忖,“剛開始不覺得喜歡,後來分開了,倒是越想越記掛了。”

她明白這種感覺,和那時候戀著肖鐸是一樣的。偶爾他會從腦子裡蹦出來,蹦躂得時候長了,漸漸成了習慣,不愛也愛了。可是明知道宇文良時用心險惡,她卻沒辦法告訴她,隻得旁敲側擊,“在一方稱王的人心思必然深,這回找時候處處,瞧準了人品再說吧!”

帝姬頷首,才要說話,門上寶珠進來衝音樓蹲身,“主子,姨奶奶來了,在宮門上等召見。您沒瞧見,兩隻眼睛腫得核桃模樣,想是遇著什麼大事兒了。”

音樓納罕,和帝姬麵麵相覷。雖說不待見她,既然找上門來總不能回避,便叫傳進來。看看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反正這大雪天裡閒著,也是個消遣。

作者有話要說:①明朝中晚期閩南一帶盛行的男同性戀風俗,當男孩長到16歲左右時,常會認一位年齡稍大的未婚男子為契兄,經過一定儀式後,兩人就像夫妻生活般同吃同睡,直到年長男子結婚。

第85章

透過檻窗往外看,中路上太監打著傘送音閣過來。她披一件寶藍的鶴氅,乾淨的一張巴掌小臉未施粉黛,看上去氣色不大好。進門來細瞧更覺慘白得厲害,和平時判若兩人。上前向座上請安,本想說話的,看見帝姬便頓住了,拿腳尖搓著地,欲言又止。

音樓頗覺納罕,“姐姐這是怎麼了?受了什麼委屈麼?外頭冰天雪地的,看凍著了。”示意寶珠往爐膛裡加炭,努嘴道,“橫豎沒外人,姐姐在熏籠上坐著,暖暖身子罷!”

音閣道了謝,細長美麗的眼睛也不像往日那麼有神采了,怯怯看了帝姬一眼,勉強笑道:“長公主也在呢?”

帝姬點了點頭,直白道:“是啊,我也在。怎麼,庶福晉有體己話和端妃娘娘說?我在這裡不合時宜,就先告辭吧!”

她作勢站起來,音閣忙起身壓她坐下,“不不……長公主和娘娘交好,我原沒什麼要緊話,不過進宮來瞧瞧娘娘……”

早不來晚不來,偏南苑王進京了就來,裡頭必然有貓膩。音樓也不忙著追問她,她要是能憋住就不來這一遭了,故意的遠兜遠轉,笑道:“今兒這雪下得好,我做東,都彆走,在我宮裡吃飯,下半晌湊上寶珠,咱們摸兩圈。”

帝姬自然是應承的,搓著手說:“許久不摸雀牌,手指頭都不活絡了。以前不沾邊兒還好些,自打跟你學會了,簡直像上了癮,晚上做夢還夢見呢!瞧瞧,都是你帶壞的。”

“怨我麼?”音樓笑道,“是誰死乞白賴要學,連晚上都不肯回去的?”

她們你來我往地戲謔,音閣到底忍不住了,卻也不說話,隻是頻頻拿手絹掖眼睛。她這模樣,那頭兩個人終究不能再視而不見了,隻得問她,“到底出了什麼事,哭得這樣,眼睛都要擦壞了。”音樓又吩咐底下小宮女打水來給她淨臉,從梳妝台上挑個粉盒子遞給她,口氣有些生硬,“姐姐彆這樣,你到我這兒來哭,外人不知道的以為我欺負你。你有話就說,這麼半吞半含的,你不難受我都要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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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閣道是,挪過來在下首的圈椅裡坐定了,躑躅了下才道:“我們爺來京了,您聽說了麼?”

音樓哦了聲,“這個我倒沒聽說,來京做什麼呢?”

“冬至皇上要祭天地,年下要往朝廷進貢年貨,都是事兒。”音閣聲音漸次低下去,“可是……我這裡出了岔子,我們王爺跟前沒法交代了。”說完捧臉抽泣起來。

音樓和帝姬交換了下眼色,似乎這岔子不說也能料到七八分了。音樓歎了口氣道:“我也堪不破你到底遇著什麼難題了,我在深宮裡呆著,抬頭低頭隻有噦鸞宮這麼大一塊地方,也幫不上你什麼忙。要不你說說,說出來咱們合計合計,出個主意倒是可行的。”

音閣漸漸止了哭,低頭搓弄衣帶,遲遲道:“我說出來怕叫你們笑話,昨兒身上不好,請大夫看了脈象,我……有了。”

大家都有點尷尬,帝姬嘟囔了句,“南苑王這三個月不是不在京裡嗎?哪兒來的孩子?”

其實也是有心戳脊梁骨,一個人造不出孩子來,還不是偷人偷來的麼!

音閣臊得兩頰通紅,扁著嘴道:“我是個女人,自己再多的主意也身不由己。娘娘,咱們嫡%e4%ba%b2的姊妹,您好歹替我想想法子。我昨兒知道了嚇得心都碎了,這種事兒……我可怎麼向王爺交代啊!”

音樓心裡都明白,她留在京裡是為了什麼?南苑王就差沒把她送給皇帝了,心照不宣的事,哪裡用得著哭哭啼啼!她數著念珠道,“我也想不出好辦法來,要不你找皇上,請萬歲爺聖裁?你瞧咱們女流之輩,誰也沒經曆過那個,冷不丁這麼一下子,真叫我摸不著邊兒。”

她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壓根不願意趟這趟渾水。音閣也不計較,轉而苦巴巴兒看著帝姬哀求:“長公主心眼兒最好,您就幫幫我吧!您對我們爺有恩,替我求個情,強過我說破嘴皮子。還有萬歲爺那裡……好歹是龍種,是去是留要聽主子意思。您是主子禦妹,您替我討主子個示下,我給您立長生牌位,感激您一輩子。”

帝姬訝然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我一個沒出閣的姑娘,怎麼管你們這些事兒?”回過神來笑道,“我打從開蒙起嬤嬤就教授《女訓》、《女則》,裡頭的教條從來不敢忘記。如今連聽都是不應當的,更何況摻合進去!我想木已成舟了,說什麼都沒有用。孩子的事兒,你不言聲誰知道呢!皇上的子嗣不單薄,序了齒的統共有十一位。你這兒的……留不留全在你。”

音閣被她這麼一說倒說愣了,音樓要笑,忙端杯盞遮住了嘴。音閣進宮不是衝著她,八成是聽了南苑王的指派來和帝姬套近乎,恰好帝姬在她這兒,這才順道借著看她的名頭進來。他們裡頭爾虞我詐她不想理會,可是音閣懷孕,這倒是個好契機。音樓雖傻,也有靈光一現的時候。她閒閒捏著杯蓋兒看過去,音閣大約對晉位的事兒也很感興趣吧!便道:“我有個主意,或許能解燃眉之急。”

音閣轉過臉來看她,“請娘娘賜教。”

音樓道:“咱們一路走來,其實太多的陰差陽錯了。原本該進宮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