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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圖塔 尤四姐 4287 字 3個月前

驢鞭壓根兒不入他們眼。您知道嗎,他們吃人鞭!像東廠那種地方,還有刑部、都察院,十七八歲的人犯了事兒要上菜市口,砍了頭不叫家裡人收屍,太監們早就張羅了。挑要緊的東西挖下來,洗洗涮涮,扔到爐子上加冬蟲夏草燉鍋子,據說大補。”

音樓白了臉,“你能不能揀點兒好話說?非叫我把隔夜飯吐出來?”

“彆呀!”彤雲笑道,“我是胡謅,您彆信我。得了我不吭聲了,趕緊準備好,咱們家去吧!”

大門上早就停了轎,東廠的人也換了便袍,都在外麵等著呢!音樓把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全打掃出去,撐起紙扇整了整馬麵裙,搖搖曳曳出了二門。

二檔頭叫容奇,挺斯文的名字,但是長相不斯文。水裡來火裡去的人,臉上刀疤就是他戎馬生涯的見證。這種悍然的麵貌往邊上一站能辟邪,平常板著臉目露凶光倒罷了,遇著逢迎的時候也要笑。這一笑可遭了災了,橫肉絲兒像雨前的雲頭那樣堆疊起來,一重接一重,看得人七葷八素。

他彎了腰,殷勤地打簾請她上轎,“督主早前吩咐過,小人們隻送娘娘到巷口,怕太張揚,叫左鄰右舍看著不好。”說著遞個竹管做的哨子過來,“娘娘遇著事兒不必驚懼,咱們奉命護娘娘周全,並不會走遠。您要傳人就吹這個,哨聲一響,刀山火海小人們轉眼就到。”

東廠內部似乎是沒有秘密的,她的身份檔頭們都知道,加之這趟南下經皇帝首肯,所以人後稱呼上並不避諱。音樓道了謝,剛坐進轎子裡就看見曹春盎抱著拂塵從岸邊上跑過來,邊跑邊招呼,一頭叫留步,一頭催促後麵提盒的夥計快跟上。

到了近前滿臉堆笑打躬作揖,“督主公務上忙,今兒在繡坊約見外邦人談訂單上的事兒,您走他不能相送,打發奴婢來瞧瞧。您回去不能空著兩手,督主早命人備好了盒子,禮上不能短,沒的叫人說咱們不周全。”

彤雲聽得直咋%e8%88%8c,果然太監出身的就是揪細,還管著回門送禮,這份上心的勁兒,要是沒點想頭,能那麼事無巨細?她上去接盒,悄聲問曹春盎,“督主這買賣要談多久?”

曹春盎不大點兒人,派頭倒很足,昂著腦袋說:“這我可答不上來,得瞧洋人爽不爽利。遇上爽快人,半天就下單簽契約了;遇上斤斤計較的,三五天不在話下。”轉回身對音樓笑道,“督主說了,請娘娘回去給老太傅帶個好兒,督主得了閒再上門拜會。”

音樓點頭應了,放下了轎簾。四個番子抬杆兒上肩,練武的人腳程快,沒消多久就到了南宋禦街。停轎得挑僻靜的地兒,音樓下了轎,容奇囑咐幾句就帶人離開了。

又站在老家的路上,熟悉的市口熟悉的巷子,是她魂牽夢縈的地方。幽幽的石板長街,每一步都滿載回憶。音樓興匆匆帶彤雲上台階,指著那彎彎曲曲的小徑道:“江南的青石路和北京的胡同不一樣,江南的更婉約細致些。我最喜歡下雨天,雨水一衝,石板路上能倒映出人影來。”縱了幾步到門樓下,再朝前一比劃,不遠處有對石獅的宅子就是她的家。

她幾乎沒有再想彆的,很快邁進了高高的門檻。門上管家迎上來,仔細看來兩眼,訝然叫了聲“二姑娘”。

“林叔,”她笑起來,“我回來了!家裡人呢?老爺呢?”

林管家這才回過了神,忙命人接她帶回來的食盒,吩咐小廝進去通傳,自己堆著笑過來行了一禮,“我還當眼花了,以為哪家娘子走錯了門,萬萬沒想到是您!”邊說邊往屋裡引,“二姑娘一路上辛苦了,這是從京城回來?”說著回頭朝門上看,“您不是進宮做娘娘了嗎,怎麼帶著個丫頭就回來了?”

音樓被他問得不知怎麼回話才好,仿佛應該衣錦還鄉的,單她和彤雲兩個人有點像逃難,難免叫他瞧不上。

下人綿裡藏針她倒不甚介意,要緊的是她爹,她隨口敷衍著:“皇上都龍禦歸天了,哪裡還有娘娘可做!”

林管家哦了聲,不說話了。對掖著袖子踱出門,站在廊下吩咐人搬院裡的盆栽,把她們乾晾在堂屋裡,連個上茶的人都沒有。彤雲看了她主子一眼,她眼觀鼻鼻觀心坐著,遭慣了冷遇的人,似乎對一切逆來順受。自己是個暴脾氣,這麼無禮的態度比京裡放閻王債的還要討厭,她低頭道:“您瞧見了嗎?一個做奴才的就這麼對主子?步太傅真好規矩,官兒不做了,連下人都調理不好,長了這麼對勢利眼!”

她讓她彆說話,因為隔窗看見父%e4%ba%b2來了。

步馭魯是讀書人出身,舉手投足自有股子文人的傲氣。穿一身月白直裰,頭上戴四方平定巾,容長臉兒,長相倒很文質,但是眉毛疏淡,顯得不夠沉穩,這種麵相的人,性情十有八/九飄忽不定。

音樓是剪不斷的骨肉%e4%ba%b2情,見了父%e4%ba%b2早就熱淚盈眶了,跪在步太傅跟前隻管磕頭,“女兒離家三月,日夜惦念父%e4%ba%b2,今兒看見父%e4%ba%b2身子骨健朗,心裡才算安穩了。”

她伏在地上看不到她父%e4%ba%b2的神情,良久才聽見他長歎了一聲,“我原指望你光耀門楣,沒想到是這樣結局。你是怎麼回來的?到底宮裡封了才人,有正正經經的詔書,論理不該發回鄉裡……莫不是逃宮麼?這可是株連滿門的罪過,要果真如此,什麼都彆說了,跟我上縣衙領罪去吧!”

音樓一時沒轉過彎來,她本以為父女重逢,總有一番感人肺腑的話要說。父%e4%ba%b2心疼女兒的境遇,至少問問是怎麼逃%e8%84%b1了殉葬,又是怎麼長途跋涉回到杭州的,沒想到兜頭一盆冷水澆上來,怕她連累家裡,要把她送進縣衙撇清關係。

她有些傷心,但還是強打起了精神,不過也不是一根腸子通到底了,懂得保留三分,也探探父%e4%ba%b2的口風,隻道:“當今聖上聖明,念在您教過他課業的份上赦免了我。這趟朝廷裡有人南下辦差,就發恩旨準我回來了。”

發恩旨,這是什麼樣的恩旨?步太傅滿心鬱結,唯難表述。今上的確曾在他門下,不過這位天子為王時並不受重視,他也沒怎麼看顧過他。就是因為交集得不多,所以名頭上施恩,暗地裡斷送步家的前程吧!女兒嫁出去了,哪裡還有接回來的道理?這麼黑不提白不提的,就算休還娘家了嗎?這倒好,擱在家裡是個寶貝,受過晉封的,簡直是個燙手的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煩悶地在地心旋磨,隔了陣子才想到叫她起來。回身看了這個女兒一眼,她垂首立在那裡,倒像沒受什麼苦,氣色很不錯。他厭棄地調開視線,這丫頭打小就是這樣,什麼事都不從心上過。彆人眼裡天塌下來了,她卻還能吃得下睡得著,這麼沒心沒肺,實在叫人恨得牙根癢癢。這會兒沒事人一樣的回來,回來乾什麼?好吃好喝地供著,讓人背後戳脊梁骨,說步家女兒乾了兩個月的才人,又叫宮裡打了回票?

“朝天女好歹還有個說法,你這樣的算什麼?沒叫出家也沒叫守陵,倒也奇了。”他煩悶地擺了擺手,“罷了,兄弟們也不稀圖收你蔭及,外頭呆不下去,除了回我這當爹的家門,也沒彆的辦法,誰叫我養了你!原來那個院子也彆住了,我叫人騰出後麵的屋子來,你帶著你的人過去。沒事也不要亂走動,免得落了人眼。”

音樓簡直驚呆了,父%e4%ba%b2以前雖然倨傲,有些話說起來不中聽,可那是他的性格,他們做兒女的沒有挑父母錯處的道理。現在她九死一生回來了,聽他語氣毫無舐犢之情,字裡行間還頗有責怪她沒有蹈義,給家裡兄弟掙功名的意思。她隻覺渾身發涼,六月的天氣,額頭上一片白茫茫,手心裡捏了滿把的冷汗。為什麼會這樣呢?她不是他%e4%ba%b2生的麼?怎麼能盼著她去死呢!連原先的屋子也不讓她住了,讓她去住後院,她成了他的恥辱,羞於讓她見人。

她吞聲飲泣,這是什麼道理?該進宮的不是音閣嗎?她替了她,現在還落一身埋怨,她的怨氣和誰發泄?

彤雲看不過眼了上去攙她,“主子彆哭,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值當您掉眼淚?咱們不是沒處去,還是吹了哨子叫他們來接,早早兒離了這裡乾淨!”

步太傅一肚子埋怨的當口,聽見下人敢唱反調,這一發火還了得?炸著嗓子呼喝:“哪裡來了賤婢,到我這裡逞起威風來!叫他們來接?他們是誰?彆不是哪裡下三濫的混賬行子,帶壞了我步家的女兒!”

音樓哭得倒不過氣來,彤雲卻不是善茬,既然有肖鐸撐腰,這世上還有不敢乾的事兒?正打算反%e5%94%87相譏,門外有腳步聲急急趕來,抬眼一看是個穿喜相逢比甲的婦人,戴狄髻插簪花,看見音樓一口一個我的兒,悲聲嗚咽起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作者有話要說:上吐下瀉,目測要掛……明天更不更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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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感謝!

第39章 壓重門

音樓的母%e4%ba%b2早年亡故,看這婦人的穿著打扮,應當就是步馭魯的正頭夫人曹氏。

曹夫人做戲是把好手,把音樓抱在懷裡看,從頭到腳每根頭發絲都摸遍了,哭天抹淚道:“我苦命的兒,在外頭經曆那許多,我瞧著人都消瘦了。如今回來了,在家總歸千日好,到我跟前我也儘得了心了。你垂髫之年沒了%e4%ba%b2媽,養在我身邊十來年,一對姊妹花兒,在我眼裡是一樣的疼。你進京,這幾個月來我哪一日不在牽腸掛肚?總和你父%e4%ba%b2說起你,夜裡哭得了不得,睜著眼睛整晚睡不安穩。前陣兒說先帝駕崩,我也托了你舅舅進京打聽,唯恐你要殉葬,我對不起你過了世的姨娘。今天你囫圇個兒到了家,我心裡真是歡喜,即刻死了也瞑目了。”

她洋洋灑灑長篇大論,連步太傅都有些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