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47
護衛軍們一擁而上, 將三人團團圍住。
荒水衆民本就厭惡外界,他們?將自己囚於這一方?天地,仿如井底之蛙守著這片僅有的土地, 排斥著井外麵?的所?有人和?事?物, 更別提司荼身份特殊,聯想先前種種, 衆人毫不?遲疑就站在了桑離等人的對立麵。
“就是他們招來的邪祟!你還我妻兒!”
跪在地上的村民惡向膽邊生, 二話不?說提著鋤頭沖上前來,麵?目因憤怒而變得扭曲。
寂尋甩出術法, 定住一大?片, 目光冷冷地環視一周:“誰敢放肆。”他聲音不?大?, 卻極具壓迫, 周圍鴉雀無聲, 又是恐懼又是不?甘地死盯著他們?。
“還請恩人冷靜。”眼見事?態控製不?住, 青古急忙站出來, “大?家夥也?都冷靜一下, 他們?救過我的命,我相信——”
“住口吧青古!!”又有漢子站出來叫囂, “你們?青家原本就是聖女的走狗, 這三人也?都是你從外麵?招來的,依我之見你們?青家根本沒有資格再掌管部族!”
荒水上下加起來共有十幾個部族。
在以前, 青家是聖女祠的掌燈者,聖女受世人愛戴, 青家在荒水自然也?頗有威望,於是十幾個部族都聽命於青家直到今日。
被聖女選中的掌燈者世世代代都有著遠超於凡人的生命與強健氣魄, 他們?生來就肩負著守護荒水的使?命,所?以即便是聖女落塵, 荒水也?沒有因此牽連青家。
然而隨著日月更疊,歲月流逝,失去了荒水聖女的掌燈者也?在漸漸消亡,到青古這一代,力量已遠不?及父輩了。部族推崇他們?本就是看中那點能力,如今失去了能力,又不?屑他們?掌燈者的身份,自然也?失去民心?,暗地裏有不?少人都盯著這個位置,想借此機會拉青家下馬。
青古也?知人心?易變,隻?是沒想到他們?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動手。
臉色登時?驟變,青古抽出了後背大?刀。
漢子眼底閃過狡黠,他怕的就是青古不?動手。
四周燈火爍爍,整個村落圍繞在肅殺與緊張之間。
倏然,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
“我看你們?誰敢在宗堂麵?前胡來!”
從人群中走出來的正是青鬆老翁。
他拄著桃木拐杖,老態龍鐘,步態不?穩,然目光矍鑠,隨著拐杖敲地,散發出的一圈淩波震碎了一幹人等手上的所?有武器。
“青古,跪下!”
青古被那一下震得虎口發麻,同時?也?清醒過來,不?加辯駁,乖順跪地。
青鬆老翁哼聲:“氏族有令,不?得揮刀於族人,你這不?孝子,是想在祖宗麵?前違背祖訓,令老夫蒙羞不?成?!”
青古低頭:“孫兒不?敢。”
老翁走至中央環視一圈。
他那一擊讓族人認清,就算青家沒有原先那般一騎絕塵,也?絕對沒有走向落魄,先前還高聲叫囂的漢子當即忌憚,悶聲不?吭,隻?是頗為不?忿地攥緊了雙拳,低下的雙眸滿是怨惡。
“祖師爺曾對荒水有恩,老夫信他等人,絕非戕害無辜的蟊賊!”
“邪祟尚在流竄,危機未除,全村上下不?得離開宗堂半步!青古帶一行人隨我前往龍塚!”
老翁這番話無疑是一顆定心?丸,瞬間蕩平了先前那不?安的氛圍。
看著老翁轉過身的背影,漢子微微眯了眯眼。
他們?臧家曾和?青家一同角逐掌燈者之位,最後聖女選中的卻是處處矮他們?一頭的青家。
位居人下的感覺始終不?好受,父輩臨死下拉著臧倫的手,說不?管如何都要坐上族長之位。
回想父親的臨終之言,臧倫越發不?甘。
他磨了磨牙,心?中罪惡滋生,在陰暗當中,一把塗了毒的飛鏢夾於兩指之間,臧倫對準老翁脖頸,飛鏢將要脫手時?,忽邪風大?作,黑塵風馳雲卷間,所?有人都看不?清眼前事?物。
臧倫隱約瞥見一抹詭譎的黑霧,黑霧幽幽閃爍著雙金瞳,瞳孔死死凝著他,刷的一下,臧倫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涼透了。
那黑霧直奔他而來,從胸腔進,從脊背出。
黑塵消散的剎那,他瞪著眼睛,身體猶如裝滿了厚重水泥的沙袋,栽倒在地一動不?動了。
變故來得猝不?及防。
伴隨著尖叫,宗堂內外亂作一團。
人們?如遇難的老鼠般四下逃離,可去路全被堵住,所?有人封閉在了這四四方?方?的宗堂裏,他們?清楚地看到夜空中黑霧遊弋,裏麵?隱約露出雙閃爍著寒芒的金色眼眸。
臧倫的死讓衆人徹底認清了現?實。
——邪祟真的來了。
青古反應過來,急忙加深了宗堂四麵?的護陣,把那邪物暫時?擋在了外麵?,可即便如此,也?依舊趕除不?了衆人的恐懼。
“一定……一定是他們?。”
“一定是他們?招來得禍端!”
還有人不?依不?饒地指著桑離等人,“殺了他們?!殺了他們?邪祟一定會離開!”
“對!殺了他們?!!”
在危難當中,無論男女皆為困獸,隻?想絞死所?有不?利於自身的事?物。
桑離推開寂尋走出去,餘光掃過臧倫,注意到被他壓在身下的毒鏢後,冷哂一聲:“我看青老爺子倒是該感謝這邪祟。”
青家祖鬆聞聲一驚。
青古立馬注意到那毒鏢,沉著臉把它取出,下頜線瞬間繃緊。
老翁也?意識到什麽,臉色灰白,險些?站立不?穩。
“邪祟隻?殺了想謀害老爺子的人,我是否能懷疑邪祟受命於青老爺子,是青老爺子故意招來的?”
青古臉色大?變,急忙辯解:“桑離姑娘切莫胡言!我們?青家世世代代守護荒水,怎會心?存二心??”
桑離冷笑,反問:“那我還和?寂珩玉救過你青家兩次,我們?在你們?生命垂危時?沒有存二心?,現?在就存二心?了?”
“我……”
青古啞然。
桑離又道:“我們?聞聲出來時?,正巧遇上你,你說是擔憂我們?安危,實則最先懷疑的就是我們?吧?”
被戳中心?事?的青古不?由攥緊了飛鏢。
桑離下巴微揚,擲地有聲:“自古恩情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我與寂珩玉救你性命不?過是全憑一己善念,並未想過挾恩圖報,就像是此次前來,也?隻?是想救荒水於水火。”
衆人聽後麵?麵?相覷,低聲地交談間滿是懷疑。
邪祟猶如一頭垂涎獵物的野獸,在結陣之外徘徊著不?肯遠去,時?不?時?地沖撞一二引起陣陣驚呼。
桑離不?予理會那點波動,眸光掃向一直沉默不?言的老翁,“寂珩玉曾向你表明過來意,隻?是家主似乎有所?顧忌,並未信我們?。”
老翁擡起頭:“你是說……”
“是。”桑離嗓音清脆且有力,“寂珩玉乃歸墟海掌司,我們?得知罪神?劍玉流落在此,便前來尋回。”
老翁自是知明寂珩玉的身份,可是底下不?知情的卻是一陣詫異。
寂珩玉威名遠揚,與帝啓的那一役為人津津樂道,便是與神?域不?合的荒水族人提起寂珩玉時?,也?不?得不?感嘆一句其人不?凡。
扮作寂珩玉的寂尋不?語,站在身後靜靜看著桑離吹噓。
提及寂珩玉時?,她眼神?中流光溢彩,極為驕傲。
“那劍玉可滋生邪祟,令魔物再生。神?域若是得知此事?,定會鎮平荒水,可是寂珩玉念及昔日恩情,更不?舍得無辜者流離失所?,便遠赴山海來到荒水。隻?要拿回劍玉,自然也?能保住荒水,未曾想仍是晚了一步。”
“我們?有心?救你們?,你們?卻不?知好歹,咄咄逼人!”
桑離這番言語有理有據,頓時?鎮住一片人。
她維持著表麵?上的肅然冷靜,看著氣焰明顯低沉下去的荒水族人,不?由在心?中竊喜,她可真能編啊……
就連後麵?的司荼也?不?得不?佩服起桑離。
別說,還真別說,半真半假的謊言最容易讓人信服,以神?域的性子,肯定不?會大?海撈針,要是劍玉真的是邪物,直接蕩平荒水是最省事?也?是最省心?的辦法。
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是真得信了。
話音落下,邪祟已撞破結界。
它卷出一團火意,火光肆虐,蔓延,迅速讓宗堂浸在一片滾滾煙塵當中。
邪火侵略土地,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根本無處躲藏,唯有痛哭。
桑離此時?大?喝一聲: “惡火燒不?到聖女祠!能動的人快帶老弱婦孺過去,我們?來善後!”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
他們?順應著桑離的聲音看過去——
聖女祠建在島嶼最高處。
火舌無法侵襲它,它破敗卻又威嚴地矗立在火光滔天中,人們?怔怔注視著那座廟祠,恍惚間想起許多許多年前,被荒水聖女所?保護著的時?候。
“聖女……聖女會再次庇佑我們?的!”
“走!去聖女祠,快去聖女祠!”
人們?相互攙扶著站起來,一前一後蜂擁至同一個方?向。
青古祖孫倆還有一些?人都沒有走,顯然還想著她剛才說過的些?話。
青古臉上臊得慌,走近兩步說:“桑離姑娘,我們?也?留下來幫你。”
桑離拒絕了他的好意,“保不?準還有其他魔物,你去保護你族人罷。”
青古更覺得臉上難堪,“桑離姑娘,我……”
“道歉的話就不?必再說了。”桑離打斷他,“在我看來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先前那事?也?隻?是舉手之勞,你也?無需掛念,畢竟拿回劍玉後,我們?就沒機會見麵?了,所?以算來算去,也?不?過是陌生人。”
如桑離所?說,恩情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她救人不?過是憑善念,從不?圖回報,若被救者一直想著如何還恩,對桑離來說反而是負擔。
青古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著,有自愧也?有自悔。
旋即對著桑離抱拳行禮,轉身跟上了同伴。
桑離趁機也?讓司荼跟了過去。
等所?有人撤離的差不?多後,她才召出畫骨翎,立於夜風與火色當中的身影單薄,脊梁不?折,仰頭與龐然大?物對峙。
雙眸漆黑明亮,爍爍火光跳躍其中,像極了一閃一閃的辰星。
危機驟起——
隻?見那裹在黑霧裏的邪祟朝她俯沖而來,轉瞬就將她吞噬。
已經跑出不?遠的青古大?驚失色,當即停住步伐:“桑離姑娘沒事?吧?我們?要不?還是回去吧!”
“……”司荼朝後掃了眼,敷衍地回,“沒事?,桑離會應對。”
青古找不?到桑離在哪兒,倒吸口涼氣,仍是無比恐慌:“可是……可是邪祟會不?會把桑離姑娘吃掉?”
他什麽也?看不?清,就看到一團濃鬱翻騰的黑霧。
就在這誰也?看不?到的地方?,那隱藏在霧氣裏的巨大?蛇軀將她嚴絲合縫地纏繞在氣息之下,確定她全身沾滿了自己的味道後,巨物這才低下頭顱,收起了所?有的銳利與鋒芒,溫柔地吻了吻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