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永。
不管是武裝偵探社的工作還是三人的日常生活, 夏目沙羅都感覺到,自己並不是被需要的——或者說, 福澤諭吉還在觀察她。
至少在她被認可前,她無法確定立場的強大隻會讓福澤諭吉愈發慎重,更不要說他身邊還有那個難纏又聰明過頭.能夠看破一切虛假的世界第一的名偵探。
如果沒有合適的契機讓二人轉變觀念的話,很難突破從一開始就豎起警惕的人的防備。
可問題恰恰就出在這裡:夏目沙羅沒有那麼多時間去等待。
她又餓了。
體質被催熟之後,這副身體對愛()欲的饑餓成了常態,在夏目沙羅被送去橫濱之前,名取周一對她施加了在確保她行動無礙的前提下, 最嚴密的封印。
但那隻是禁錮狩獵者蠱惑獵物的能力,並不能遏製那股與身軀同在的.貪婪無度的食欲。
普通的食物無法滿足她,身邊的福澤諭吉和江戶川亂步聞起來非常美味, 可又是絕對不能出手的存在,一旦露出異常,絕對會進一步加大獲取信任的難度。
饑餓像是惡魔的爪牙, 咆哮著凶惡地在每一寸肌理中廝殺,連痛苦都是無形無狀的,不可言明的傷口。
夏目沙羅的理智在一點點被惡魔蠶食。
而“書”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你看起來很需要幫助, 這位小小姐——要聽一聽我的提議嗎?】
封皮簡約古樸的“書”漂浮在空中,當它的書頁無風翻動時,每一張內頁上都隻有空白,看不見半點墨跡。
……妖怪嗎?
神智渾渾噩噩中,夏目沙羅分辨不出對方的氣息,隻能抱緊了懷中的鶴丸國永,正打算呼喚付喪神之名的時候,卻被“書”打斷了。
【如果我說,我能讓您得到您想要的,進入武裝偵探社的奇跡呢?】
“書”似乎蓄謀已久,不知在暗中觀察了多久,很清楚夏目沙羅目前最急切的欲()望。
夏目沙羅終於睜開眼睛,安靜而專注地凝視著它。
那雙本應該是純粹的夜色的眼眸邊緣,隱隱泛起了如血潑的赤紅,又似乎被一股淡淡的青色霧氣繚繞,使其無法跨越那危險的一線。
“你……是誰?”
—— 一如它所料的那樣。
【我隻是一本空白的小說罷了,沒有名字,小小姐叫我‘書’就好。】
【初次見麵,為了讓我們之後的談話建立在更深的互相信任的基礎上,這一次的‘契機’,就當做是送給您的見麵禮吧。】
【也可以叫人類現在促銷手段中的‘試用裝’。】
“書”降到夏目沙羅的麵前,敞開了其中空白的一頁,同時書桌上隨意放置的鋼筆被懸起,送到她的手邊。
【現在,請寫下名為‘未來’的事實吧。】
它低語。
………………
…………
……
這次接到的委托遠在北陸地區,武裝偵探社剛剛成立不久,正式的調查員還隻有江戶川亂步和福澤諭吉,他們不得不出差了一周的時間。
而且還是仔細安排,把往返順路的委托都一並解決了的那種精打細算。
有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在,其實二人解決案件根本沒花多長時間,基本江戶川亂步到了現場就等於破案,時間主要是花在趕路和同警方打交道上。
當然,江戶川亂步推理完就躲到旁邊吃零食,把麻煩的.非偵探範圍的工作交給了監護人。
但好在委托總有暫時告一段落的時候,等這樁案件處理完了,二人總算可以踏上回家的路,能稍微休息個一兩天。
在路上,江戶川亂步通過青色的玻璃彈珠看向窗外飛逝的風景,忽然開口。
“社長社長——我說,家裡那個小不點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送走啊?多出來一個人,又完全幫不上忙,真的很麻煩誒!”
名偵探才不會說是討厭自己加班的時候,看到什麼事都不乾的鹹魚呢!
福澤諭吉默默歎了口氣,也有些頭疼和遲疑。
他並不討厭夏目沙羅,或者說,沒有人會討厭一個乖巧聽話且相貌出眾的女孩,可一旦加上名取周一所告知的前情,不管是為了更多普通人,還是為了武裝偵探社,他都必須更加小心謹慎地考察才可以。
根據夏目沙羅這些天的表現,福澤諭吉認為,如果忽略她的過去的話,夏目沙羅其實算是一個相對正常的孩子。
有著習慣了寄人籬下的孤女該有的討好型性格,願意迎合身邊人的喜好去改變自己,但私底下對鶴丸國永其實很擅長撒嬌。不能說有為他人而積極奉獻的意識,但無疑擁有溫柔的行事準則與善人的道德觀。
是想山林鄉野中拂麵的風一般的存在,甚至讓福澤諭吉對這孩子前一任的監護人生出了好奇與好感。
可這同樣說明,夏目沙羅的可塑性極強,很容易受外部環境的影響——她的底線隻是“不傷害他人”而已。
福澤諭吉認為他還需要一段時間的觀察和考量,才能決定夏目沙羅入社測試時要安排怎樣的考驗。
是的,至少他是樂意給這孩子一個機會的。
“彆這樣說,亂步。她嚴格來說,也還隻是一個都沒有成年.父母雙亡的孩子。特殊的體質並非她所選,我們不應當過分苛責她。”
福澤諭吉沉%e5%90%9f片刻,把問題拋給了武裝偵探社的支柱。
“依你看,要看她安排怎樣的入社測試?”
聞言,江戶川亂步卻忽然挑起眉,露出一個狡黠的.如惡作劇般的笑,悄悄話似的湊到福澤諭吉的跟前,小聲揭秘。
“那就看她這次的表現好了!”
他得意洋洋地道出自己的計劃。
“社長的觀察期太長了啦!偵探社裡的工作那麼多,亂步大人才不想再在小不點的身上花那麼多精力。”
“那個除妖師的封印應該不完全,隻壓製了那個‘魅惑獵物’的能力。我感覺她一直都處於饑餓狀態。應該等我們這次回去,就差不多是她饑餓的極限了?”
“——就看看,她餓了之後會做什麼吧。”
第055章
但不論是江戶川亂步, 還是福澤諭吉都沒有想過,夏目沙羅會做出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抉擇——
回到家,先是家政人員同福澤諭吉低語, 一副頗為擔憂的樣子。
事實上從昨天開始, 夏目沙羅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肯出來,隻讓她把飯菜放到門口,又不許她跟福澤諭吉彙報。
因為聽聲音, 夏目沙羅好像並無大礙而且有問必答,加上福澤諭吉說過今天就會回家, 所以家政人員以為就是普通的鬨彆扭或者叛逆期,姑且沒有提前彙報, 想等大人回來了親自解決。
畢竟給小孩子當心理輔導員,實在超出了家政服務的範疇和能力,且有越界的嫌疑。
家政人員的話還沒說完,江戶川亂步已經丟下她直接往夏目沙羅的臥室走去,而福澤諭吉在讓對方今日可以提前下班休息之後,也迅速追了上去。
請來負責清潔和料理的家政人員隻是未經訓練的普通人,所以她沒有察覺, 但習慣了各種案件現場的二人,在靠近起居區沒多久,就立刻嗅到了空氣中異樣的氣息——
是血()腥味!
江戶川亂步飛快地跑到夏目沙羅的臥室前, 門被反鎖上,他拽不快,但還沒等他第二次嘗試, 隨後趕來的福澤諭吉顧不上其他,隻見白光一閃,門鎖應聲被砍成兩半。+思+兔+網+
合作默契, 江戶川亂步甚至神色中沒有半分驚訝,用力把門一甩!
可暴()露在二人視線下的,不是他們預想中最壞的結果,卻比那還要惡劣,讓經驗豐富如福澤諭吉和江戶川亂步,都不禁怔怔失神了片刻。
——在極度饑餓的情況下,夏目沙羅選擇的食物,是她自身。
身上是初次來到武裝偵探社所穿的白裙,此刻已經被身下的血泊所染紅,散發濃鬱的.透著奇異香氣的腥氣,而她蜷縮在空置的角落裡,懷中緊緊抱著雪白如鶴的刀劍。
血液滴落在渾身氤氳著光輝的劍身上,卻隻像是紅梅點綴了白雪,又輕飄飄地翩然墜下,不染潔淨分毫。
是極美的畫麵。
可江戶川亂步的視線被拘束在那隻垂落的.纖細過頭的左手上——血肉被主人當做飲鴆止渴的藥物,用去填補體內永不饕足的無底洞,露出森然的白骨。
傷口是人類留下的撕咬齒痕,沒有任何自救的措施,可赤紅依然緩慢地向外溢出,仿佛那具瘦小身軀中流淌著無窮無儘的血()液。
這不是江戶川亂步所期待的畫麵。
他根本不想讓社長接受這個第一眼就知道麻煩透頂的小不點,推理了很多種可能的結局,都做好了以防萬一的準備,比如偷偷聯係了眼熟的黑客,去監控具有“被捕食”條件的家政人員。
反正據名取周一所言,夏目沙羅的能力是隨著時間慢慢滲入靈魂的,短時間的汙染可以自愈,而且單純的吞噬情緒並不會對人體造成傷害。
江戶川亂步做好了這一次就把麻煩趕出家門的準備,但絕對.絕對,不是這種方式。
夏目沙羅不是他接受委托中的犯人,也不是武裝偵探社的敵人,名偵探是解決案件.保護橫濱及市民的名偵探,隻會保護,不會傷害。
他與武裝偵探社的榮耀純白無垢,過去是,現在是,今後也是。
江戶川亂步踏破血泊,想附身靠近狀似昏迷的夏目沙羅,而幸運的是,在他快要觸碰到對方時,夏目沙羅終於睜開了眼睛。
而目光相觸的瞬間,她說的是:“不要靠近我!”
——夏目沙羅吞噬情緒的媒介是肢體接觸。
可夏目沙羅沒想到的是,向來對她陰陽怪氣,一點都不親近的江戶川亂步,卻忽然露出了一個短暫的.近乎慶幸的笑。
隨後,他捧起了她的臉。
“帽子眼睛君說過,你應該有治愈的能力,所以治好了藤原塔子。如果讓你吞噬情緒,你可以立刻治好自己嗎?”
神色中滿是茫然,夏目沙羅本能地抱緊了懷裡的鶴丸國永,她在這裡唯一真正屬於自己.能夠依靠的存在。
失血過多,她不太能邏輯清晰地思考,隻是混沌中點了點頭,喉嚨已經因為遞到嘴邊的美味而上下滾動。
……好餓。
好餓!
視線逐漸無法聚焦,在夏目沙羅快要失去理智之前,溫熱的肌膚貼上了乾渴的唇——江戶川亂步半跪在血泊中擁抱著她,將自己的頸側送到她的嘴邊。
“那就吃吧。”名偵探深翠的眼眸中映出大片刺眼的紅,他平靜道,“恭喜,夏目沙羅,你有資格去武裝偵探社實習,給亂步大人端茶送水了。”
在瀕臨失控的困境下,依然沒有向普通人伸手,甚至不惜傷害自己以控製理智。
江戶川亂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