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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門鬼城 九重門 4268 字 3個月前

了理衣衫,舉步走下涼亭。

“現在就走?”秦長恩跟了出去。

“就現在!”

上街的一行人,除了曹淹和秦長恩,就隻有兩個丫鬟。四個人,兩兩方陣,走在路上居然堪稱龐大。路上空無一人,明明是烈日當頭,城裡卻浮著薄薄的涼霧,天暖地涼。道路兩旁的建築還保留著原都城的樣子,碧瓦蒙灰,朱簷凋色。曹淹踩著滿地的破磚,早沒了興致。他抱怨著,堂堂都城原址,如今太沒有個樣子。還信誓旦旦地要振興鬼城。

萬事得有個好彩頭。曹大人垂頭尋思片刻,讓兩丫鬟改了名字。一個叫招財,一個叫進寶。兩個婢女哭鬨著,我不要我不要,這名字多俗氣!曹淹是個包子脾氣,念念叨叨解釋半天。他說:“你看,春花秋月多像花樓姑娘的名字呀,招財進寶有什麼不好,多喜氣。”他說;“你們改名字是成了彩頭,應該感到榮幸才對。”他說:“長恩呐,你幫我勸勸她們。”

秦長恩擰著眉毛,由著他們鬨了一路。此時不遠處出現一片花田,滿地的紅白曼陀,紅血白肉地一路殺到天邊,震得三個糾纏不清的人也噤了聲。

曹淹癡癡地看了半天,幽幽地笑了。

秦長恩吃不準他是什麼意思,隻能道:“大人,再過去就是骸骨樓了。”

曹淹腳下像抹了油,朝那個方向快步行去。

骸骨樓在一片翻騰的花海儘頭。四四方方的一圍,通體黑糊糊,一個孔都沒有。一行人沿著牆兜了一圈,才在一個極不起眼的位置找到了門。門口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侍衛,虯肉糾結,手持劍柄,像兩尊鐵鑄的羅漢。

曹淹提腳就往裡走,秦長恩一把將他攔住,往回扯:“大人,這兒不歸你管。”

曹淹翻了個白眼:“不歸我管就進不得了?”

秦長恩道:“還真是萬萬進不得的。”

曹淹哦了聲,仔細打量著兩個侍衛:“你說,他們是不是假人呐?”

兩個侍衛麵皮蠟黃,表情呆滯,倒還真像極了牛皮做的假人兒。秦長恩被曹淹這麼提了句,也覺得怪異起來。曹淹趁著這會兒功夫,上前幾步,伸出手指頭往一個侍衛身上戳了兩下。侍衛巋然不動,眼皮也沒眨一下。

曹淹臉上得意著:“你看,我說的沒錯吧。”兩手往背後一絞,大步往門裡邁。

侍衛驀地轉了身,利劍出鞘,刀尖點在曹淹的喉結上。曹淹被唬得魂飛魄散,登時杵在了原地。侍衛嘴巴動了兩下:“朝廷重地,不得入內。”

曹淹嗬了聲:“朝廷重地還這麼鳥不拉屎?”

侍衛將刀尖結結實實抵在他喉嚨上:“朝廷重地,不得入內。”

曹淹往後跳了一步,指著他:“你你你....本大人——”

秦長恩從曹淹身後一把抱住他,往回拖:“大人,咱們還是回去吧。”

曹淹悻悻的隻好作罷,跟在秦長恩後頭,打道回府。

剛一回到府上,天便全然暗了下去,宅子裡星星點點上起了燈。管家胡伯提著燈籠,引他們進去。他是個駝背,半個上身彎著,像被霜打壞了的茄瓜。他仰頭看著曹淹:“老爺,晚飯開出來了,到側屋去用麼?”曹淹應了聲:“多留雙筷子,秦大人和我一道吃。”

飯食的內容慘不忍睹,一碟毛豆,一碟大頭菜,傍著兩碗濃粥;紫菜湯經過胡伯努力的翻攪,勉強浮出兩條蝦米。真是清光光,碧堂堂,半點油氣都聞不到。秦長恩隔了碗掃視著曹淹。曹淹垂著眼沉著臉,一口口往嘴裡扒著白粥。

曹大人該不會在盤算著自裁吧,秦長恩心裡想著。

兩人吃完,命下人收拾了桌子,一同往後花園散步。散步原是飯後用來助消化的,他們一肚子咣當咣當的全是粥,也沒什麼好消化。加之兩人一個想著對方會怎麼自儘,一個還沒從白天的挫敗中平複過來,各懷心思。沒走幾步,便彼此彆過,不歡而散。

第二天清晨,秦長恩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他匆匆披衣開了門,揉著惺忪的睡眼問:“什麼事呀?”

曹淹的書童合歡哭著嗓子叫:“不好啦!公子他......”

“我還以為什麼呢。”秦長恩用手掩了個哈欠。“上吊啦?割腕啦?吃老鼠藥啦?”

合歡哭著;“公子不見啦!”

秦長恩又打了個哈欠:“走,去井裡找找。”

府上十多口人聚集在後花園的井邊。合歡,招財和進寶爬在地上哭成一團,其餘人議論紛紛。秦長恩把頭探進井口往裡瞧,下麵是黑汪汪的一口水,不起半絲波瀾。

一個差人腰上係著條麻繩,跳上井口,沿著井壁一步步往下攀。麻繩一端被兩個壯丁牢牢箍在手上。不多時,差人完全浸入水中,在水裡搜尋著。每過一刻,浮上水麵得幾口呼吸,又潛了下去。如此這般,竟折騰到了午後。曹淹的三個家奴都哭得閉了氣,疊在地上暈了過去。差人這才抱著個死人,費力地爬了上來。

屍體被攤在地上的一張草席上,屍身腫脹不堪,麵目潰爛不可辨。秦長恩繞著屍體走了一圈,細細看著,忽而拍掌對那差人笑道:“好家夥!方大人都死了五年了,怎麼都尋不到,偏被你打撈上來了!”

此時合歡正好醒來,看見地上攤了具屍首,便撲上去隻管哭:“公子呐!你怎麼就這麼死了!你可教我怎麼向老爺交待啊!嗚嗚嗚.....”

秦長恩哭笑不得地拉開他:“好端端的,方大人都死了多時了,你吵他作什麼。”

合歡嗚嗚地哭了半天,忽然止住了悲聲,腫著眼看著他:“你說什麼?方大人是誰?”

秦長恩指了指死人:“這是從前的知府方大人,投井死的。曹大人還沒尋著呢。”

合歡輕輕的哦了聲,一下子%e8%84%b1力似的癱在地上。沒過多久,又哭了起來:“公子呐!你在哪兒啊——”

秦長恩被他號得頭皮都要炸了,朝兩個壯丁揮揮手:“把他帶回去哭。”那合歡便被拖走了。 如此過了兩日,府裡人將宅子上上下下翻了一遍,連曹淹的一根頭發都沒找到。秦長恩托著腦袋歪在正堂的太師椅上,又倦又急。方大人死前在遺書上寫明了自己要去投井,找不著屍首也就算了;那曹淹是死活不明,羽化登仙似的不見了,這下還真不好交差。他連跺腳的力氣都沒有,心裡罵著,曹掃把曹掃把。

正抱怨著,府門口來了一幫人,攪得動靜頗大。秦長恩托了把扶手站起了身,領著府裡上下趕到大門口。

來人是一小隊官兵,押著個人。帶頭的官員,身著品藍袍服,背著雙手挺著肚子。犯人被摁住了雙肩,俯著上半身踉踉蹌蹌朝前走著。藍袍官員見了秦長恩,抬手一喝:“停!”押解犯人的小兵鬆了鬆手,那人才抬起了頭,和秦長恩四目相對。

除了曹掃把還能是誰?

第4章 第三章

穿藍袍的正是四品提審官裘止高,年近五十,須發尚還黑密。裘止高原本是個行商的,半路出家入的仕途,為人還算公正,也不像許多朝中大員,一股子書生的酸氣,頗得帝寵。他擔任提刑官有五年多了,這兩日正好來鬼城巡查。

秦長恩上前兩步,伏了伏身:“裘大人,好久不見。”

裘止高冷笑道:“你們家老爺,我給你尋來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秦長恩撓了撓頭,說:“那麼就勞煩大人了,喝杯茶再走?”

“喝茶?”曹淹嗓門一大,“他也配!廚房裡有刷鍋水,他愛喝多少喝多少!”

兩個官兵齊齊抬%e8%85%bf,足尖踢在曹淹小%e8%85%bf上。曹淹都不曾叫一聲,膝蓋一彎,噗通跪倒在地。

秦長恩心中叫了聲該,問裘止高:“下官不解,曹大人究竟是犯了什麼錯呀?”

裘止高道:“你們大人深更半夜地在骸骨樓附近鬼鬼祟祟,被守夜的官兵逮個正著。”

曹淹跪在地上辯解:“我哪有鬼鬼祟祟?隻是前天晚上餓得睡不著覺,就跑到骸骨樓去賞花。我這人又不認路,兜來轉去迷了方向,被困在了花海裡。那花瓣的味道竟比府上的粥還好吃哩。”

秦長恩恐裘止高當門的給曹淹吃苦頭,忙一串聲說道:“裘大人這幾日路途勞頓,咱們衙門委的不敢怠慢。有什麼話,還是去裡頭坐下了講。”說完手一讓。那裘止高會了意,便抬腳跟他走去。剩下一行官兵押著曹淹,也一同進了正堂。

裘止高在公堂的桌案後坐定,先四下裡地打量著:三麵粉白的牆上半幅字畫也無,薄薄的似張喪婦的臉兒;烏黑的平條長案上兩口泥糊的窄口瓶兒,歪七扭八;梁下的掛簾本是尚好的石青大稠,被糟蹋得臟兮兮漿挺挺;門邊兩溜聽差的,渾身結著補丁,耷頭慫氣,惶惶如喪家之犬。他們新來的老爺蓬頭跣足,額上束一條水紅的綢帶,騷裡娘氣;還沒升過堂,自己頭一個跪在底下受審。

裘止高冷哼一聲,道:“曹淹,你說你當時在賞花。那是怎麼個賞法呀?”

曹淹回道:“就是看唄,看能夠怎麼賞?不過下官大多數時辰都在尋路,也沒得什麼樂子。”

裘止高沒想到他是這混樣,索性打趣道:“老夫聽說,曹大人十六歲參加科舉,位列傳臚,想來是才高八鬥了。不知這夜賞花,有沒有即興賦詩呀?”

“自然是有啦。”曹淹手指往上一點,忽地收回。“都是些粗陋的東西,怕汙了大人的耳朵。”

“曹大人客氣了。”裘止高冷冰冰地笑著。“老夫沒讀幾年的書,對曹大人這般的文人一向羨慕得緊。不如曹大人今日就為我們作上一手罷?”

曹淹掩嘴一笑,朗聲說道:“田裡曼陀多麼好,田裡曼陀好麼多。除了紅的就白的,除了白的就紅的。”

底下人嗡嗡笑了一片,連秦長恩都掩了口。裘止高眯著個眼,心裡咕嚕地冒了個泡,決心將他好生整頓一番。他手往桌上一摸,空蕩蕩的桌上沒有筆墨紙硯,沒有驚堂木,隻有一顆人的頭顱,孤獨茫然地擺在上麵。他抓起人頭,往桌上一拍:“按冥國法律,骸骨樓方圓九尺之內不得踏入,你倒好,帶著手裡的人登門造訪來了。”

曹淹忙地將手指點向秦長恩:“是他帶著我去的!”

秦長恩沒想到老爺這麼快就賣了他,上前一步委屈地說:“大人,分明是你執意要去,怎麼攔也攔不住。勸擋不力是下官的不是,可大人也不能全怪到下官頭上哇。”

裘止高捋著胡子眯著眼,端坐在一旁看好戲。

曹淹對秦長恩的話瞪大了眼,你哪裡有攔著我?你把招財進寶叫進來問問!秦長恩急紅了臉,招財進寶是你的家奴,自然和你串通一氣,她們的話怎麼能夠信呢!曹淹哈哈地笑了出來,怕了吧,你就是心虛。我還奇怪呢,怎麼好端端的人到了這兒當知府,便全死了個乾淨。你敢說這和你沒有半點乾係?我看你就是存心害我!

下官冤枉啊。秦長恩哀歎一聲,你我同為儒生,你怎能含血噴人。曹淹冷笑數聲,待我受了皮肉之苦,一定把血吐你臉上!

裘止高瞻仰著他們潑婦一般的對罵,皺緊眉頭猛拍了一記人頭充當的驚堂木,直把上麵的牙齒都敲出了幾顆:“都給我閉嘴!曹淹,你無視法規,私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