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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無儘夏 阿卡菠糖 4297 字 6個月前

糖吐了。”

林沐晨咀嚼的動作驀地停下來,反應兩秒,轉身去牆角的包裡找了張麵紙。

待他吐掉口香糖再轉頭回來的時候,手裡還拿著提前準備好的筆和紙,甚至連墊紙需要用的毛氈都自己帶上了。

扶夏原以為這少爺鬨著來學畫要麼是借機找茬、要麼是仗著林家人的身份專門來羞辱自己的,但看人現在這架勢,倒真像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就單純是來拜師學藝的。

“為什麼想學國畫?”

扶夏整理好手邊的零碎,這才終於給了他一個正眼。

林沐晨眨眨眼,話說得看似隨意,但又透著幾分認真:“我爺爺明年七十大壽,我想畫副扇麵兒送給他。”

對方這話一下就勾起了扶夏的回憶,想起自己畫給外公的那副《水墨江南》。

壓下心頭隱隱的傷感,他看向林沐晨的目光稍有緩和,問道:“有繪畫基礎嗎?”

“之前學過一段時間素描,行麼?”

林沐晨答完又往前湊了湊,盯著他:“我得跟著你學多長時間才能完完整整畫好一副山水?”

“畫畫最重要的就是靜心。”扶夏滿臉淡漠,聲音極度低沉:“沒人能向你保證在多長時間內一定會到達什麼程度,你要是抱著這個心態……”

他說著頓了頓,從人身上收回了視線:“我勸你還是走吧,我教不了你。”

“彆啊!”

林沐晨不知他這是氣話還是動真格的,麵上顯現出急色,不自覺拔高了音量:“我就是順口一問,你怎麼兩句話說不好就要趕我走啊。”

“再說,我就這麼走了,你怎麼跟我姐夫交待?”

“你說我需要跟誰交待?”

林家少爺還沒意識到自己踩了雷,聽見扶夏這麼問,複又把方才那兩個字在人麵前強調了一遍,揚揚頭:“我姐夫,季晏承。”

忍住想要把人轟出去的衝動,扶夏對著空氣沉默了半晌,腦子裡一直勸自己要冷靜下來。

“夏老師。”

耳邊,他聽見林沐晨喚了自己一聲,抬手晃了晃試圖引起自己的注意。

扶夏抿抿唇,最終,顧著季晏承的麵子還是再一次妥協:“以後每周的上課時間我會給你固定下來,材料不用自己帶,你人來了就行。”

“我隻有一個條件。”扶夏說著眉目漸沉,抬頭看過來:“彆人那我管不著,至少在我麵前,你給他換個稱呼。”

說罷從手邊的書架上盲抽了一本字帖出來,撂到人麵前:“再讓我從你嘴裡聽見那兩個字,下次上課,先把《顏勤禮碑》給我抄上一百遍。”

第7章 扶夏,籠中雀鳥

雜誌社的專訪定於月底,除去當天跟采的編輯,為了上相,社裡還特地安排造型師為扶夏做了個簡單的發型。

整個流程進行得都挺順利,沒遇上什麼大的波折。

倒是臨結束的時候,沒想到會被幾個看過他畫展的編輯圍堵,給每人都留了張合影簽名最終才得以脫身。

除去這個小插曲,扶夏今天出門還遇到一位許久未見的故友,比起有人捧著他又是采訪、又是要簽名,這件事才是真正令他覺得開心的。

扶夏與於文遠是幾年前在一次書畫交流會上認識的,得知對方在北城藝術學院擔任大學老師,心中便不自覺產生三分敬意。

在後來更深入的接觸中,扶夏發現同對方交流其實是件特彆享受的事。

現如今浮躁的社會交際中,於文遠身上總是帶著那種慢節奏的書卷氣。說話不疾不徐,為人謙和有禮,笑容似三月暖陽春風和煦,從不會讓身邊的人感受到壓力。

於文遠這次來出差,隻在安城逗留兩天。

原想著等事情辦完臨走再約扶夏見一麵,沒想到會提前在雜誌社門口碰上,也算是意外之喜。

兩人在附近隨便找了家餐館點了兩個菜,於文遠脫下大衣搭在椅背上,瞧了瞧扶夏,隨即從桌下拿了一樣東西出來:“看來今天能碰上是天意,我恰好有禮物要送給你。”

知道自他這邊出手的必不是俗物,扶夏心中暗含期待,微笑著眨了眨眼。

沒有精美的禮盒、繁複的裝飾,東西就簡單用一層牛皮紙包著,隻有手掌大小,被於文遠輕輕放在了桌子上。

“是花的種子。”

扶夏聽見對方解釋:“年初的時候學校職工樓翻新,後來樓下的園圃裡便開出好些個紫色繡球,我瞧著這花好看,找園丁問過之後才發現跟你的名字很是相配,所以專門討來些種子,想著見麵了一定要送給你。”

“所以這花叫什麼名字?”

扶夏將東西握在手裡,眼神流露出顯見的珍視。

“無儘夏。”對方道:“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花期從晚春到夏秋綿延不斷,這也讓我想到了你。”

“你與這花一樣,都有著鮮明的感染力。”

聽完於文遠的一番說辭,扶夏將東西妥帖收好,輕笑:“既然於老師都這麼說了,那我可得好好養著,等它開花了看看究竟長什麼樣。”

於文遠喝了口茶,舉止間聲色溫潤:“這花嬌貴,第一次養的話不成活也沒關係。有機會可以來北城看一看,我們學校裡遍地都是。”

扶夏看著於文遠,點點頭。

兩人之間經曆了短暫的沉默,很快,就聽到對方繼續說:“扶夏,邀請你來藝術學院教書的事,我們是誠心的,還是希望你可以認真考慮。”

這個話題在兩人之間不是第一次提及,不得不承認,於文遠最初拋來橄欖枝的時候,扶夏其實很是心動。

可有意向隻是一方麵,真牽扯到做決定的時候,扶夏心裡比誰都清楚,他的選擇,其實由不得自己。

北城與安城兩地雖說隔得不遠,開車三個小時總是需要的。

選擇這份工作就意味著要從西郊彆苑搬出來與季晏承異地,先不說扶夏自己能不能接受這樣的兩地奔波,單是把這件事告訴季晏承,他就絕對不會同意。

“謝謝於老師和校領導的賞識。”手指緊握著茶杯,扶夏想了想,最終收斂了心思:“教書育人可是大事,我怕我太年輕,勝任不了。”

於文遠坐在他對麵笑而不言,須臾後點頭,表示尊重他的決定。

卻在眸光一轉、看到扶夏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時,忽而道:“你說這話,也不知是在質疑我的眼光,還是在看輕你自己。”

扶夏選擇怎樣的生活方式都是他的自由,於文遠對他現下的處境略有所知,但從來不會越界對此加以品評。

他隻是愛惜扶夏的才華,且通過兩人平時的交談、隱約覺得拒絕並非出自對方的本意。

終於,經過一番斟酌,這也是兩人認識這麼久以來、於文遠第一次跨越朋友的邊界一針見血指出了問題所在。

“扶夏。”他道:“不是你無法勝任,而是你缺少邁出那一步的勇氣。”

“你才二十六歲而已,人生值得諸多破舊立新的嘗試。不要畫地為牢,能困住你的從來就隻有你自己。”

一餐結束,除去最初的討論,兩人之間還交流了書畫方麵有關的各種問題。

扶夏有時覺得於文遠更像自己的老師,從他身上總是能學到很多有用的東西。

直至兩人結了賬從餐廳走出來,話題仍在延續,頗有些意猶未儘。◢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於文遠說他在附近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市集,邀請扶夏與自己一同去看看。

罔顧身後已經打開車門等待自己上車的司機,扶夏欣然點頭,接受了對方的提議。

印有“開元通寶”字樣的古錢幣、隻用幾十元就可以買到的蜜蠟手串,兩三元一本在地上堆積成山的絕版小人書……

這些年托季晏承的福,扶夏也算跟著人在拍賣會上見識了各類古玩珍奇,但繁華落儘,他的目光最終還是會停留在這些質樸文藝的東西上。

沿著街邊攤位一路轉下來,扶夏和於文遠手裡都淘到了不少稀奇玩意兒。

就這麼往前走著,突然,一聲尖細的銳鳴在耳邊響起,引起了扶夏的注意。

低頭蹲下來一看,原是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鸚鵡,通體黑亮,兩隻爪子踩在木杆上,撲騰著似是想要飛出去。

看扶夏盯著這鳥有些出神,於文遠也蹲了下來,詢問賣家:“我聽它叫聲挺響,請問這鸚鵡是會學人說話嗎?”

“不是所有的鸚鵡都會說話。”對方解釋:“但這隻鳥的品種叫‘鷯哥’,是個容易開口的主,就看您怎麼訓它了。”

估計是看出來麵前這兩人有想買的意思,為了成交,老大爺拉著於文遠使勁介紹:“您彆看是養鳥,這裡頭的門道可多著呢。”

“我給它吃的都是上好的細糧,所以羽毛才會這麼亮。它這籠子也是純手工打造的紅木圓籠,要是一般的品種,我哪敢這麼賠本伺候著啊。”

話語縈繞在耳邊,扶夏望著籠中鳥黑漆漆的一雙眼珠,不知在想什麼,就這麼久久沉默著。

於文遠問他:“寵物都有靈性的,我看你與它有緣,要不要把它帶回去?”

“於老師。”扶夏喚了人一聲,手指撫過籠底,眸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你覺不覺得,這隻鳥一直被關在籠子裡看著很可憐?它會不會,其實是想飛出去的?”

說罷抬起頭,看向賣鳥的老大爺:“我把錢照常付給您,您把籠門打開,把它放了吧。”

對方也是第一次見扶夏這種花錢來鳥市上放生的,聞言嗐了一聲:“你彆看這小畜生撲騰得歡,它待在這籠子裡這麼多年,早就被馴化了。”

說罷直接當著扶夏的麵把籠門的卡子打開,往上一提,麵露得意:“看吧!你就是把籠子給它整個拆了,我敢保證,它落在這根杆上也是絕對不會飛走的。咱養鳥這麼多年,就是有這個自信。”

緊盯著眼前的一幕,扶夏心中一時五味陳雜。

氣氛安靜了片刻,他忽而苦笑,問對方:“是不是所有養鳥的人都像您一樣,閉著眼就把自家寵物給輕鬆拿捏了?”

老大爺自然體會不到扶夏這話背後的真實語境,不甚在意揮揮手,嗐了一聲:“馴化個小玩物而已,能費個什麼勁啊。”

說罷揚揚眉,滿臉的神采奕奕:“好吃好喝給供上,籠子編得既漂亮又寬敞,該對它好的時候好,該訓的時候訓。”

“時間一久……”對方說著自恃一笑:“它自然就離不開你了。”

扶夏最後還是給了賣家一些錢,將那鷯哥帶回了家裡。

采訪的事情忙了一早上、同於文遠在外麵轉了大半天,雖然時間趕得有些緊,但扶夏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一樣,覺得日子原來還可以過得這樣充實和有趣。

車子駛入彆苑大門的時候,院子裡一派靜寂,並沒有顯現出任何異樣。

可待扶夏一推門進了正廳,眼前的景象卻是讓他原本雀躍的心,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