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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

之後,芷蘭與一名穩婆快步而出,行禮報喜。

芷蘭語聲清脆,含著喜悅地道:“稟侯爺,夫人讓奴婢前來通稟,夫人無恙!”

穩婆則是喜道:“稟侯爺,是位小少爺,母子平安!”

虞紹衡後退一步,整個人到此時才真正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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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趨近芙蓉苑時,便已聽到了絲竹管弦之聲,不由得蹙眉,臉上現出怒意。

快步走進燈火通明的正殿,就見鐘離燁懶洋洋倚在軟榻上,一名女子正將金樽送到他%e5%94%87畔。他將酒液緩緩喝完。

鐘離燁瞥見盛怒的太後,笑了笑,擺手命眾人退下。之後,身形略略搖晃著下地行禮,“給母後請安。”

太後鼻端充斥著濃烈的酒氣,強忍著不適,點一點頭,落座。

鐘離燁坐在軟榻上,和聲詢問:“母後前來是為何事?”

“為何事?”太後強扯出一抹笑,“隻是聽到朝野上下出了兩名酒中仙,皇上是其一,哀家便來看看。”

“我是其一,還有一個是誰?”這話,鐘離燁其實是明知故問。

“還有一個人,便是毅勇侯蕭旬。”太後的笑容多了幾分譏誚,“隻是毅勇侯有永平侯鼎力相助,他便是醉死街頭,也不會耽誤什麼事。皇上卻是不一樣。”

鐘離燁漫應一聲:“的確如此。”這些,他比誰都明白,他是最不需誰來告知這些的人。

太後忍著氣問道:“皇上莫非是想一直這樣消沉下去?”

“消沉?”鐘離燁尋到酒壺、金樽,為自己倒了一杯美酒,“母後這麼看也無可厚非。我隻是累了,想歇息幾年。”

“想歇息幾年?”太後怒道,“再歇息下去,你這江山就易主他人之手了!”

“不會。”鐘離燁淡淡搖頭淺笑,“他們想奪我的天下,此時是最佳時機。可他們棄之不用,足以說明一切。”之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太後一樣,“便是我的%e4%ba%b2兄弟,都沒野心奪這天下。他們大概都在等著我死於酒色之中,等著太子繼位登基。”

“康王……”太後目光變得凝重,“難道說,你連你的%e4%ba%b2兄弟都曾疑心?”

“怎能不疑心?”鐘離燁垂了眼瞼,讓人看不到他的眼神,卻仍是能讓人看出他神色透著哀傷,“母後,康王與秦安槐、羅元華來往的時候,您不知道麼?為何沒阻止?”

如果沒有那件事,他也不可能在短短時間內連一個可利用的人都沒有——在那時候,沒有人站在他身邊。如果康王不曾在那時湊熱鬨,秦安槐、羅元華即便不是虞紹衡等人的對手,起碼也能為他所用,為他爭取到一兩年的時間。

偏生康王在那時與秦安槐、羅元華來往,他又正在氣頭上,自心底,將秦、羅二人放棄了。那時的太後,也不曾為康王解釋過一字半句。

說到底,他不是輸給了重臣,是輸給了%e4%ba%b2人、手足,還有他自己。

“你……”太後意識到兒子對自己難言的一份失望,便又想為自己辯解,“哀家……”卻是欲言又止。

“我明白。我什麼都明白。”鐘離燁無力地擺一擺手,“母後不需解釋,我這些年來,心裡什麼都清楚。”

第一次,太後忐忑地看著鐘離燁,“你明白什麼?你清楚什麼?”

“我明白,康王自幼就聰穎過人,而且性情比我討喜。如果父皇再多活幾年,這皇位就不是我能繼承的了。為人父母,沒來由地偏愛一個孩子——我也是為人父的人了,知道那是件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就如我對公主,我想把所有最好的東西給她,即便她如今懵懂,根本不知道我對她的牽掛,還是甘願這麼做。”他喝完杯中酒,又倒了一杯,笑著瞥過太後,“父皇病的不是時候,走的不是時候,能名正言順繼位的,隻能是我這個嫡係長子,是我這個狠辣有餘、仁心不足之人。”

太後聽得身子一震。狠辣有餘、仁心不足——那是她與先皇曾評價過長子的話。先皇自己清楚,一生做過太多絕情斬殺忠良的事,下一位帝王,該有著一顆仁心,否則,於江山基業不利。

鐘離燁揉了揉眉心,“母後這些年的扶持,我記得,一直感激。可我也不能忽視另外一件事——我這些年,一直都是自己掙紮在那把龍椅上,我的%e4%ba%b2兄弟從不曾幫過我分毫。原因我猜得出,是母後不讓他卷入是非之中,母後隻想讓他活著,活得無憂無慮就好。而如今,康王年歲漸長,他已開始恐懼,擔心我哪日開始忌憚他,蓄意除掉他。這才借著鐘情井之然的借口,去攀附虞家、葉家勢力。”

“不是、不是……”鐘離燁的話沒來由地讓太後不安、心酸,“你該清楚,他是自心底愛慕康王妃……”

鐘離燁擺一擺手,又輕輕搖頭,“有些事,母後不記得了,可我還記得。在如今,康王與康王妃雖是伉儷情深,可有些人,在他心裡,他始終記著——對此,我深信不疑。”

太後神色一滯,隨即便是目光轉冷,語聲也隨之變得冷硬:“原來皇上對哀家與康王的一舉一動都是清清楚楚。”

鐘離燁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也隻是以往。在我留在母後、康王身邊的心腹被逐出宮後,就不是太清楚你們的動向了。”

皇上做到他這地步,還有什麼可隱瞞彆人的?還有什麼是不能承認的?

他繼續道:“我震怒之下,將一女子送到蕭旬府中,康王卻在之後與秦、羅二人來往,混淆我視線。母後不會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為,可是您由著他恣意行事,不外乎是要讓我認為他最起碼不是虞紹衡的同謀——可您也讓我不能再重用秦、羅二人了,您知道麼?”

他緩緩站起身來,自嘲地笑了笑,“母後,我就是這麼變成孤家寡人的。如今我隻能無所事事,飲酒作樂。我是不能指望了,康王若有那份才乾,母後去讓他奪回實權。他真做得到的話,我必然讓出那把龍椅。”

太後已不能再留在這裡,她想站起身,卻已無力,需要宮女扶著起身。

回宮路上,太後想起了幾年前的事。若非今日鐘離燁的一番話,她幾乎已將那件事忘了。

那一夜,康王執拗地站在她麵前,要她幫忙為指他婚。

可康王要娶的人,是鐘離燁看中的人。

她聲色俱厲地訓斥了康王多時。

康王在她麵前落淚了,低聲問她:“我這一輩子大抵隻有這一個心願需要母後成全,您怎麼就不能答應我?”

是為此麼?應該是,因此事,她在後來始終堅持讓鐘離燁與先皇後大婚,始終顯得心意堅定。

她想在皇帝大婚之後,成全康王。卻沒料到……

如果當初她遂了鐘離燁的心願,鼎力相助,如今……是不是就不會落到如今這地步了?

後來,她把這件事忘了——是從本心不願記得。為人母的,哪個願意自己承認自己在一些事情上對膝下孩子有失公允?

“母後,我就是這樣成為孤家寡人的。”

鐘離燁這句話反複在她耳邊響起。

她的兒子成了孤家寡人,她有意無意也罷,功不可沒。

她那勤政愛民、心思縝密、偶爾任性的兒子,一直以來,都是覺得太孤單吧?

她肯幫他的,也隻有當初幾年讓他更安穩的坐穩皇位。她從來不曾像對待康王一樣,將他當成一個兒子一樣,去處處關心、嗬護。

“我就是這樣成為孤家寡人的。”

這透著無儘寥落卻無怨恨的言語,她一再想起,久而久之,變成了誅心之語。

鐘離燁在今日之前,待她都是孝順恭敬有加。⊿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若非到了今時這地步,若非到了迷惘彷徨至極的地步,今時這一席話,他是永世也不會說出的吧?

多少年不曾落淚的太後,忽然停下腳步,掉了淚。

回到宮裡,太後便召見康王。

母子相對,太後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當初為何執意要娶葉昔昭?要的終究是那女子,還是葉相的權勢?”

“……”猝不及防被問起前塵事,康王有片刻茫然,隨即才反問,“母後因何問起這些?”

“隻管回答我!”太後語聲冷硬,“你到此時,難道還看不出這其中千絲萬縷的關係麼?我要知道的是,你當初是有意與你大哥爭奪葉家勢力,還是因美色所致。”

康王汗顏,心說我能說都不是麼?他那次是心甘情願被蕭旬利用了一次——既能擺鐘離燁一道,又能得到蕭旬的信任,是一舉兩得的事。

有了蕭旬的庇護,鐘離燁何時對他生出歹意,他就能及時得知,日子不需再終日過得緊張兮兮。若沒蕭旬與虞紹衡,如今又怎能如願抱得美人歸?

否則……隻是為了一名女子,七尺男兒怎麼會落淚?想得到心儀之人,去爭去用計謀才是正道,與母%e4%ba%b2痛哭流涕,誰不知道那是於事無補,全無用處。

隻是,這樣的話又怎能對母後說出?太傷人了。

到最後,康王硬著頭皮撒謊,道:“是想要葉家的權勢,看出皇兄也有此意時,才忙不迭來求母後。”

太後目光複雜地看著康王。

康王擔心太後認為自己覬覦皇權,忙又解釋道:“那時少不更事,是意氣用事,母後可不要誤會。如今我已得到意中人,再不會生妄念野心,母後隻管放心。”之後咬了咬%e8%88%8c尖,撒謊就要試著圓謊,真累。

太後不聽他這解釋還好,聽了險些被氣暈過去,“你!你哪裡有一點皇家子嗣的骨氣!如今你皇兄無心朝政,你又是這種沒出息的心思……”說著話就站起身來,急得來來回回踱步,“隻恨我當初被你混淆了視線,一如你皇兄之前被你混淆視線一樣……你!你這個罪人!”

康王暗自歎息一聲,想著自己還是彆再說話為好。猶豫片刻,他哀怨地看了太後一眼,屈膝跪了下去,一副任由處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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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葉昔昭仍是覺得身心疲憊。

生子時的感覺,就像是一直正在墜入深淵的過程之中。似乎總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試圖將她推入漆黑的永夜。那份疼痛,揪心,似是要將她撕扯開來要將她整個人掏空一樣。

而在深淵彼岸,便是她的夫君、她的女兒,她未出世的孩子。他們是黑暗無助中的一線光,是給予她勇氣力氣的溫暖光線。

走完這曆程,整個人猶如重獲新生一般。

孩子已平安落地,是男孩兒。

終於,心願得償,再無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