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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蘭勉強點點頭,“奴婢們隻是有些氣三夫人,怎麼能縱容房裡的人說出這種話?再者,三夫人主持中饋之後,慢慢將管事換了好幾個,對正房的人也是越來越苛刻。”

葉昔昭笑容更濃。三夫人這是料定她與虞紹衡回不去了麼?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新竹見葉昔昭在不該笑的時候反而笑了,很是擔心,慌忙扯了扯芷蘭的衣袖,“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如今府中進項大不如前了,夏荷姐姐也聽太夫人說過多次了。”

葉昔昭擺了擺手,“這些事還是等回去之後再說,倒是太夫人的身子——”

新竹忙道:“奴婢們啟程之前,聽夏荷姐姐說,蕭大人已請了名醫給太夫人看過了。太夫人的病在心裡,等到侯爺、夫人離開這裡就好了。”

葉昔昭隻希望,太夫人能儘快收到自己的喜訊,如此一來,老人家總能稍稍心寬一些。

芷蘭轉而說起夏荷:“夫人也不必擔心夏荷姐姐,夏荷姐姐是主動留在府中照看正房的,另外她說太夫人病著,她得空就去太夫人房裡服侍片刻。外人看著太夫人的情麵,總不會難為她的。”

葉昔昭漾出知足的笑,“她與你們兩個一樣,是重情的人。”無疑,夏荷在她離府之際,給她的感觸是最深的。夏荷也許甚是理智聰慧,可她執意留在正房,即便是為著與她生出的主仆情分,賭上的也是關乎一生的前程。隻單看這一點,就明白太夫人當初為何會那麼看重夏荷。

說了會兒話,葉昔昭乏了,轉去寢室歇下,新竹、芷蘭服侍在床側打著扇子。

葉昔昭醒來時,側目對上虞紹衡的容顏。

他眼中儘是溫柔,手裡的扇子輕輕搖著。

葉昔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是怎麼回事,近來總是這麼貪睡。”

“夏日本就易乏,你又不同往日。”虞紹衡的手落在她依然平坦的小腹,語聲分外柔和。

葉昔昭坐起身來,看著已近黃昏,“與我去海邊走走?”

“好。”虞紹衡喚人進來服侍她更衣。

葉昔昭換了淡粉素紗緞上衫,瑩白紗緞繡荷花曳地百褶裙,手上一串珍珠手串。依然素麵朝天,一頭長發綰了個圓髻,斜插一根銀簪。

出門時,兩個人同時對丫鬟婆子擺手,沒讓她們隨行。這段時日,早已習慣了隻有彼此相伴在身側,不喜有人打擾那份平寧。

一麵走,葉昔昭一麵思忖著一件事:前世她與虞紹衡走過五年光陰,事態才發展到了相府被彈劾的地步,也就是此生唐鴻笑初次落難的地步。今生卻是不同,局麵大起大落,極速發展到了這地步——原因呢?

認真分析半晌才有了答案:這局麵的造成,是虞紹衡與相府日漸走動得頻繁之下,翁婿兩個同心協力輔佐皇上,決心鏟除靖王這個曆經兩朝的隱患。此生不同於前世,前世的相府自身難保,皇上便是有心重用,卻架不住一再地失望直到起了疑心,從而隻能放棄利用相府,將所有賭注壓在虞紹衡與蕭旬身上,需要的時間自然也就更加長久。

“想什麼呢?”虞紹衡帶了她一把,讓她避過腳下一塊石頭。

“沒什麼。”葉昔昭隨意抓了個話題,“在想蕭旬與喬安的事。”

虞紹衡隨之想到了那對夫妻一如以往的狀態,無奈一笑,“那兩個人,誰也沒法子。”

葉昔昭並不知道他曾規勸過喬安,道:“你就不能替蕭旬在喬安麵前說幾句好話麼?——我是說不得什麼話,覺得他們各有各的難處,可你總該是站在蕭旬那一邊的。”

“我能替蕭旬說什麼好話,”虞紹衡對於這種事,是有自知之明的,“也不過與喬安說說自己的看法。”

“那你是什麼看法?你都沒與我說過。”

“我真正的看法是,所謂情意,若是三兩年的苦都受不起,未免可笑——隻是,不便說出。”

“……”葉昔昭看住他。這話他有資格說,因為他做到了,可是,“喬安不是你。”

“所以我才說沒法子。”虞紹衡眉峰輕蹙,“這是一筆無頭帳,還是讓他們順其自然。”

“也隻有如此。”

虞紹衡鬆鬆環住她身形,側目凝視,“兩個丫鬟過來之後,與你說了些家事吧?”

“嗯。”葉昔昭先是點頭承認,隨即意識到,原來侯府中事他早就得知了,隻是一直都在瞞著她。母%e4%ba%b2生病,他不能在床前侍疾,他在千裡之外,是個什麼滋味?

虞紹衡隻是叮囑她:“眼下你隻當不知道,如常與娘通信。再有,你不宜長途奔波,回京怕是要等到……”

葉昔昭沒有異議,打斷了他不忍說出口的話:“我知道。等孩子出生之後再做打算。這裡不也很好麼?”

很好麼?當然不好。她到時候要獨自承受的太多。在異鄉生產,身邊沒有%e4%ba%b2人陪伴,甚至於,他不確定能在那時候趕回到她身邊,不能陪她跨過一生中最艱難的一道關口。

此時趨近海邊,葉昔昭放下了這話題,微眯了眸子,望向海麵,搖了搖他的手,“快看。”

虞紹衡也就循著她視線望過去。

此時正值彩霞滿天,傍晚的天空透著似被水衝洗過的澄淨晴朗,海鳥成群結隊地在空中飛過,退潮的波濤洶湧,翻出一層層雪白浪花。

充斥著天地豪邁的瑰麗景致,使得葉昔昭視線遊轉,%e5%94%87邊逸出孩子般純真無辜的笑,一雙明眸似是落入了霞光,煥發著璀璨的光芒。

她眼中隻有此時風景。

他眼中卻隻有此時的她。

他斂目看著她素雅的衣袂隨著晚風飄然飛舞,飄然欲仙地站在他身側,美得不似塵世中人。

虞紹衡俯首%e5%90%bb了%e5%90%bb她額角。

葉昔昭這才看向他,嫣然一笑。

直到夜色降臨,兩個人才踏著月色返回住處。

接下來的日子,葉昔昭每日定時服用安胎藥,嗜睡的症狀慢慢得到緩解。

虞紹衡仍舊清閒,每日除了與她對弈,聆聽她撫琴,陪她作畫。念及家中事,又將生平所學到的打理諸事的技巧毫不保留地教給她。

葉昔昭對此分外欣喜,自是不會大意,將他所教給自己的關乎方方麵麵的事一一記在心頭。

他最善用人、用兵、權謀之道,先前打理外院的事其實都與這兩點息息相關。唯有擁有駕馭人才、屬下的本領,事情才能事半功倍。打理外院產業的事,又是林林總總,較之內宅之事,太過繁雜,卻能使得葉昔昭的認知、眼光、眼界都上升了一個台階,唯有益處。

而至於麵對諸多人、事的態度、手段、決斷,虞紹衡隻是講給葉昔昭聽,是自知並不適合她全部效法,讓葉昔昭取其精華而用。

葉昔昭對於他的強硬手段、態度再了解不過,對於他這態度當然是再高興不過。

總而言之,這又是一件讓葉昔昭覺得不虛此行的好事。

這個男人,朝朝暮暮與他相對,也不會覺得無趣。

他對著疆域圖、地形圖、將領花名冊運籌帷幄時,目光悠遠,神色篤定自信,一場天下大亂,在他手下,最終不過是一場棋局。

他攜著她的手遊走於島上、悠然垂釣時,目光溫柔平靜,神色淡泊寧靜,似是他前生就在這裡,唯有安然愜意。

他對著如今的朝堂文官花名冊的時候,透著深沉,有時候會現出孩童般戲謔頑劣的笑,有時候則像個曆儘滄桑的老者一般的睿智,所思所想,不外乎是日後很多人的前程、下場。

他教導她諸事的時候,目光中則總是透著期許、讚賞、欣賞,無時無刻都在給予她無聲的鼓勵、認同。

他體貼嗬護著如今需要安胎的她的時候,細致入微,尊重她的意願,照顧她的情緒。

每一個夜,他總是鬆鬆地將她環在懷裡,陪著她閒話家常,搖著折扇送爽,直到她沉沉入睡。

種種相加,都讓葉昔昭慶幸他在這般複雜深沉的性情之下,對她唯有遷就、嗬護——若是他也如同皇上一般將女子作為可利用的工具,若是他也如同以前的蕭旬一般從不奢望與女子情投意合,那麼,她……恐怕是會落入他的掌控、一生都無從逃離他的算計。

他曾有過的計較、怨懟,都是因為情意而生。若是帶著分毫功利,那麼,他對她,會付諸無窮儘的耐心,知道將她騙得心甘情願地對他死心塌地——這對他是多輕易的事。可他不屑如此,不肯在一段時日後再降低身姿取悅,所以才有了那麼久的相敬如冰卻依然得到他的照拂。

是因為這些認知,在新竹、芷蘭偶爾擔心她的前景時,她總是從容一笑,偶爾會說一句:“我便是落得什麼境地都值得,應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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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來臨時,漠北的夜間已有寒意。·思·兔·網·

對於喬安來說,每夜蓋著厚厚的錦被安然入夢,一早又賴床睡到日上三竿,是最愜意的事。

這一晚,她在睡夢中忽然醒來。

隔著尚未換掉的薄紗帳,她看到男子帶著外麵清寒的秋夜氣息入室。

是蕭旬。

蕭旬手中拎著一尺寬高、三尺來長的箱子。他將箱子無聲地放到妝台上,轉身到了她床前。

他隔著紗帳,良久地看著隱約可見地裡麵的情形,似在觀望她到底睡了沒有。

喬安看不清楚他的容顏,更無從看清他的神色、他的目光。她隻是隱約感覺到,他的落寞、悲傷。

終於到了這一日了麼?

喬安坐起身來。

蕭旬見狀,撩開紗帳,步上床榻,又在她身側落座。

他抬手撫過她容顏,觸?感微涼。

他還是不說話。

喬安隔開他的手,手勢卻不如以往蠻橫,隨即指了指狀態上的箱子,“那是什麼?”

蕭旬語聲平靜,太過平靜,幾乎帶著一份冷漠了,“休書,還有我全部不見光的家當。”

喬安惑道:“不見光的家當?”

蕭旬語聲緩和幾分,“這是多常見的事,官員隻指著那點俸祿,誰都會捉襟見肘。”

“為何給我?”

“我高興。”

“……”

“……”

喬安沉%e5%90%9f多時,借著月光凝視著他,“你連休書都備下了,是不是要涉險行事?你接到皇上的密旨了?”

蕭旬沒有隱瞞,微一頷首。這是局中人都能預料到的事,隱瞞也無用,他叮囑道:“照顧好你家人,若還有精力,去島上照看嫂夫人。”

“……我會的。”

蕭旬的手臂帶著一份遲疑,緩緩落到她肩頸,隨即便強硬起來,將她緊緊攬入懷中。

因著他涉險行事的猜測,因著預料到可能再見不到他的猜測,喬安身形僵硬,卻沒有阻止他。

蕭旬在她耳邊低語:“我最近總是在想——如果真不曾將你放在心裡,我不會介意你與鐘離炏的流言蜚語,不會連命人詳查的膽量也無,更不會與你鬨到陷入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