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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冽。

再聽不到她清涼語聲。

她走了。

到最後,她還是離開了他。

這些思緒浮現之際,虞紹衡心弦狠狠一緊,疼得他劍眉緊蹙。

緩緩放開她的手,起身之前,將她一縷淩亂的發絲撫平。

站起身形,他喚長安。

長安到了屏風外。

虞紹衡吩咐道:“為夫人入殮,連夜送回侯府。命管家準備出殯事宜,大辦。”

長安稱是退下。

虞紹衡俯身,手指滑過葉昔昭的眉宇,語聲低柔:“昔昭,你死,我也不會讓你清淨,隻管繼續恨我。”

離開之前,虞紹衡留意到傷心欲絕的芷蘭,點手喚她:“夫人出殯後,你回府看護正房,一切維持原貌。”

芷蘭已哭得說不出話,隻能磕頭拜謝。

**

虞紹衡回府之後,在蓮花畔逗留多時,帶著長安去了馮慧萱的小院兒。

院裡從上到下都是一陣慌手忙腳,誰都沒料到虞紹衡會不請自來。

馮慧萱起身時,虞紹衡已經到了廳堂,她隻來得及在寢衣外麵披加了件鬥篷,快步相迎。

虞紹衡盤膝坐在大炕上,神色冷如寞雪。

讓馮慧萱意外的是,長安竟也跟了進來,站在廳堂門口,手裡端著一碗藥。

來不及細想,她上前屈膝行禮。

虞紹衡目光透著蝕骨的寒意,自她腹部遊走到臉頰,低聲道:“夫人已病故。”

“什麼?”馮慧萱滿臉驚詫,抬頭相看,看到男子滿目空茫寂冷,這才確信,語聲低微,“怎麼會這麼突然?夫人說是去靜養啊……”說著話,眼中有了淚光,語聲隨之哽咽,“侯爺……侯爺節哀。”

虞紹衡無動於衷,“她走之前叮囑過我,要我為著你腹中胎兒,將你抬為繼室。”

馮慧萱僵滯片刻,掩麵低泣:“夫人……”

“哭什麼?”虞紹衡語聲一沉,“怕她走後才知被你蒙蔽了雙眼,夜半前來索命,還是怕我已然知道你暗中做的好事?”

馮慧萱哭聲頓時止住,帶著驚詫、恐懼望向虞紹衡。這片刻間,回想起了兩個月前那一夜。

那夜,虞紹衡也是夜半前來,一身濃烈的酒氣,腳步都有些踉蹌。顧自褪去錦袍、中衣上衫,倒在床上,才告訴她前來的原因:“夫人命丫鬟傳話,我已多日沒在妾室房中就寢,長此以往,如何能有子嗣。”語聲頓了頓,緩緩闔了眼簾,“夫人這般賢淑,我怎能辜負她一番美意。”

之後,他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

馮慧萱勉強斂起因他言辭所生出的酸楚、妒恨,轉去倒了杯水。回來時,他已沉沉入睡。

許久,她坐在他身邊,看著他睡顏,看著他偶爾帶著些煩躁翻個身。

自鳴鐘的聲響提醒她,就快到他起身去上大早朝的時辰了。這才驚覺,竟已癡癡凝望這麼久。

若是錯失這次機會,下一次再與他同床共枕,不知又要等到何時了。

她除去衣衫,躺在他身邊,依偎到他身側,手小心翼翼落在他腰杆,緩緩向上,遊轉在他精瘦的上身。

睡夢中的男子被驚動,出於本能的反應,側轉身形,將她攬入懷中。灼熱的雙手落到她背部,溫柔遊移,%e5%94%87角漾出孩童般無辜的淺笑。

這一刻,馮慧萱的心,醉了。

下一刻,她的心,碎了——

虞紹衡的手扣住她腰肢,模糊喚道:“昔昭……”

馮慧萱身形一僵。

隨即,虞紹衡似是因為意識到觸?感與所喚名字不同,倏然睜開眼睛。

馮慧萱吃了一嚇,更是無法動彈。

虞紹衡乍醒時慵懶溫暖的目光,一點點轉為冷冽。

不等她反應過來,虞紹衡已起身下地,輕呼出一口氣,有些懊惱,“怎麼會來的這兒?”

馮慧萱擁著錦被坐起來,“侯爺不記得了麼?”

“……”虞紹衡利落地穿戴整齊,漠然離開。

馮慧萱看著他無一絲留戀的背影,目光慢慢轉為怨毒。

在他眼中,天底下隻有一個葉昔昭,彆的女人是用來被他漠視羞辱。

在他眼中,天底下他隻虧欠葉昔昭,他能接受葉昔昭所有傷害漠視。

葉昔昭對他百般冷漠,絲毫本分不曾儘過,可他呢?還是那般護著葉昔昭,不允任何人接近正房,更不允任何人私底下議論葉昔昭。

葉昔昭隻是他有名無實的一個擺設,卻是任誰也無從否認:他費儘心力地照顧、嗬護著這擺設,即使他苦他疼他恨,還是不曾放棄為人夫君的責任。

良久,馮慧萱浮現出陰毒的笑,微聲道:“不記得了?你怎麼會不記得呢?”

是從這一夜之後,馮慧萱對虞紹衡的愛慕,轉為痛恨。

卑微到塵埃裡的感情帶來的隻有焚心蝕骨的折磨,虞紹衡可以年深日久地忍受,而她已不能。

她不是虞紹衡。

**

虞紹衡對長安打個手勢。

長安走到馮慧萱麵前,聲音冷硬:“姨娘收買的太醫,十日前被除掉。姨娘私通的狂徒,五日前被亂棍打死。姨娘若是想看供詞,長安稍後奉上。”

馮慧萱跌坐在地上,用了許久,才消化掉所聽聞的事實。齷齪的真相敗露後,她竟有一種終得解%e8%84%b1的輕鬆。

她譏誚地輕笑著問虞紹衡:“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明知這等事,你竟忍了這麼久,你還是個男人麼!?”

長安替虞紹衡答道:“妾室隻是夫人用來給侯爺綿延子嗣的工具。你不行,夫人便又將翡翠等人送到侯爺身邊。侯爺醉得再深,也不會忘掉發生過什麼事。侯爺要除掉安國公府,姨娘礙手礙腳,又本就心思歹毒,不得不除。”

虞紹衡指了指長安手中藥碗。

馮慧萱再度看向虞紹衡,看著讓她由愛生恨再到瘋狂的男子。依然是那樣勾人心魂的俊美容顏,此刻看來卻是那般陌生。

他已沒了生機。

他的心死了。

隨葉昔昭去了。

到此時才知,他有著如此殘酷的一麵,不著痕跡地就讓她落入了他的圈套,可見他早已看穿她心性。

細細想來,今時今日也在情理之中。

自從她出現在蓮花畔室內,自從他被整個侯府算計之後,他自然會處處留意內宅諸事。有安邦定國之才的男子,隻要他想,府中是非皆能了如指掌。沒有什麼事能夠長久隱瞞他。隱忍不發,不過是時機未到。

眼下,葉昔昭的死,讓他沒了耐心,讓他現出殘暴的一麵,所有殤痛化為殺機。

如此殘酷、讓人絕望的男子,守著又有何用?不如死去。

馮慧萱慘然一笑,探手接過長安手中藥碗,一口氣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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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那是一碗毒藥,事實卻非如此。

她以為虞紹衡已太過殘酷,他的殘酷卻遠遠超出她想象。

那是一碗墮胎藥。

長安將她捆綁起來,又用布條塞住她嘴巴。

過了些時候,她腹中劇痛不已,身下湧出陣陣暖流。

長安將她拎到寢室,綁在了座椅上。

她要在劇痛折磨之下,在失血過多之後,死去。

**

翌日一早,其餘幾房妾室聽說了葉昔昭的死訊,隨即被人喚到馮慧萱房裡。進到廳堂,她們聞到了濃烈的血腥氣。

室內落針可聞,氣氛陰沉得近乎詭異。那盤膝而坐的男子,卻似生來就適合出現在這樣的場合。死亡陰影籠罩之下,也不能將他的俊美消減分毫,即使他神色已冷漠如鐵,即使他雙眸已寂滅成灰。

虞紹衡不等她們上前行禮,已然下地,緩步踱向門外,語聲甚是平靜:“馮氏女聽聞夫人噩耗,急火攻心,小產離世。你們與夫人主仆情深,聽聞噩耗之後甘願陪葬——怎麼死,自己選。長安,命管家多備幾口棺槨——不可鋪張。”

他從不肯承認,她們是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從來隻有一個,而她已然離開。

幾個女子一時如遭雷擊,麵麵相覷,要通過彆人驚恐的眼神,方能確定方才所聽非虛,死亡一般的沉寂之後,才紛紛出聲呼救,試圖逃離。

虞紹衡撇下眾人,緩步走出院落。

三夫人帶著丫鬟站在院外探頭探腦地張望。

虞紹衡吩咐長安:“過些時候,讓她去好好看看那幾個人。”

“是。”

這日午間,三夫人離開馮慧萱的院落的時候,掛著癡傻的笑容,喃喃低語:“死了,都死了。葉昔昭死了,誰都不用活了。下一個就是你,宋歆瑤,下一個就是你……誰讓你幫馮慧萱到了侯府的?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此後多年,三夫人每日隻做一件事——重複這番話,直至死去。

**

不過半日間,虞紹衡妾室全部死於非命,三夫人被嚇成了傻子。太夫人聽聞之後,險些暈過去。

她從來沒想過,他的兒子會讓她領略到他骨子裡的凶殘暴虐。眼下這些行徑,分明像是不想再過安生日子,要將家園%e4%ba%b2手毀滅。

一切,隻因葉昔昭之死。

太夫人強忍著心頭如浪翻湧的紛雜情緒,耐著性子等著,等兒子前來給她個說法。

虞紹衡卻一直未曾現身,他一直留在正房,終日倚在葉昔昭最喜歡的那張美人榻上,沉默。連借酒消愁的心情也無。

直到葉昔昭出殯之後,虞紹衡才去了太夫人房裡,開門見山道:“娘,過些日子給紹桓另尋良家女。我已請命去鎮守邊關,何時回京,再談續弦之事。”

“你……”太夫人看著他明顯消瘦下去的容顏,萬般責怪的言語到了嘴邊又強行咽下,半晌哽咽道,“紹衡,值得麼?你這幾年……值得麼?”

“隻當是我前世欠了她。”虞紹衡撩袍跪倒,“娘,紹衡不孝。”

太夫人強忍下淚水,“早知今日,我便是在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