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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骨記 煉獄蓮 4234 字 3個月前

畢竟小時候不懂的事,長大也就漸漸懂了。

他那時被卷進車底下,傷得究竟有多重那時她太小分辨不出,但他不去醫院卻躲起來養傷,而且那樣血肉模糊的傷幾天就養好了。

如果不是他也如正常人一樣衰老,她真要以為他是妖怪。

可是他真的是妖怪。

隻是普通的寄生魅並沒有強大到可以影響人的壽命,在寄生同化之後他們雖然可以讓本來應該死亡的身體繼續活下去,卻無法阻止肉身的成長衰老。

他用最簡單的方法向她展現了,去醫院偷了一具剛剛死亡的屍體,讓她%e4%ba%b2眼看著自己的肉身死亡而屍體複活。

不可能不震驚,不害怕——也許他在向她展示的同時,也是有著把她嚇走的念頭吧。

可是就在她僵立在原地,他準備與她擦身而過離開的時候,她卻拉住了他。

他們結婚了。

他在婚禮那天晚上對她發誓,要隨著這具軀體一起跟她白頭到老一輩子。像普通人一樣,宿主死,他死,再也不更換宿主。這是他和她的一生。

他們這樣幸福的過了六年,然後,卻診斷出了她的病。

再也不會有白頭了。

後來的事情即使不看下去桑寧也已經知道了。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彆人內心後完全不參與進去,隻是看著,用幾秒時間看儘了這個女人的一生。不知幾時卻已經滿臉涼透的淚。

——她兒時空蕩寂靜的家,每天每天對他到來的期待。

那些充斥在這個幻境裡的寂寞像是滲透進桑寧的內心,和她童年那些早已被刻意遺忘的情緒攪和在一起,分不清那些寂寞究竟是誰的。

寂寞的,沒有安全感和歸屬感的孩子,隻要有一個人哪怕對她好一點,就沒有辦法不牢牢抓住,當做唯一的依戀。

這個女孩隻是遇到了他,而桑寧的兒時卻並沒有這樣一個人,就這樣一個人長大。

——沒有……這樣一個人嗎?

她腦中突然出現一個聲音,輕悠悠地回蕩著,眼前仿佛看到一雙長嫵媚的眼,蕩漾著微暖的秋水泓波,不見深淺。

“這次,我算不算比他先找到你?”

——在今生,在你兒時,比他更早遇見了你。

骨妖。

桑寧輕輕閉了眼睛,她知道那不是真的,骨妖從沒有出現在她童年,那隻是在她內心的幻境裡發生過的事。

可是,那時那張溫暖的笑臉和輕柔的聲音卻像是穿透了時間落在兒時的記憶裡,填補了那些空曠的寂寞。

第七十章

“小師妹這次是不是有點太慢了?”

霍陽的一句話也提醒了其他三人,按說速戰速決的話現實裡隻要個幾秒鐘的時間就足夠了,可是桑寧進去也有好一會兒了,怎麼還沒出來?

華玉盞從門上的玻璃看到桑寧伏倒在床邊,突然意識到——使用魅靈的時候桑寧是不該失去意識的!

他推門大步走進去,把桑寧扶起來靠著自己,試著把她喚醒:“桑寧?桑寧!”

聲音傳入耳中,也傳入腦中。

幻境中的桑寧試著動了動,卻發現自己動不了。她想睜開眼睛,但半睜的視線中似乎看到地麵上伸出無數藤蔓,緊緊地纏著她。意識很沉,像是不停的在被拉向更深的地方……

華玉盞隻看到桑寧的手指動了動,眼球在眼皮下動了動,睫毛微閃,眼睛還沒來得及睜開就又沉寂下去。

宮本也迅速來到床邊看了看她,麵無表情地說:“她的意識被對方捉住了。”

——對方?一個人類?

這種時候反而是對妖怪了解的最少的霍陽%e8%84%b1口而出:“她會不會就是那個凶犯?既然是附身在屍體上去作案,她人在這裡也做得到吧?”

其他三個人心裡都是暗驚,他們的確沒有想過這一個可能,因為他們比霍陽更了解魅。即使是再弱的魅,一旦和人類同化之後也會使人發生改變,根本就不會得上普通的人類疾病——這女人看一眼也知道是個病人,所以沒有他們沒有一個會往她就是凶手這件事上想。

“……難道是在她得病之後才被魅附身?”華玉龍也隻能這麼設想,可是在妖怪看來這種想法是有多可笑,生了病的人體,一般來說魅看也不會看一眼好嗎,找病上身很難受的!

可是現在桑寧的意識確確實實的被對方困住了,這卻是人類做不到的。

“先幫她拉回來再說。”

華玉盞一開口宮本立刻打開黑皮箱找工具布法術,因為沒有人介紹,霍陽一直不知道宮本到底是什麼人。此時見他手腳利落地施著法術,忍不住問:“我去嗎?”

華玉盞卻說:“我去。”

霍陽下意識想說不是妖怪太強大會對人的精神造成傷害嗎?可是想想這個女人跟李妙彤的情況又不一樣,還是把話咽回去了。想想其實華玉盞未必真的會在乎一兩個人類會不會受傷害,何況萬一凶犯真的附身在這個女人身上,霍陽自己去了也應付不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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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寧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識多久,也許隻一小會兒,也許已經過了很久。她似乎隻是因為想起骨妖而恍惚了一下,下一刻就發覺自己已經被地上伸出的藤蔓牢牢纏住,再接下來就隻有一片漆黑。

她睜開眼睛,四周依然是黑的,遠處還在上演著關於那個女人往事的一幕幕,卻隻有她所處的地方是黑暗的,像是幻境裡被單獨隔離出來的一個空間。

黑暗裡還有另一個人在,背對著她也在看著那些美好的過去的夢境。察覺到她醒來,他轉過身,像是已經豁出去了,不在乎地問:“你是妖管會的人?”

桑寧沒有回話,她雖然跟妖管會沒什麼關係,但這一趟最初卻的確是在幫妖管會做事的。

她看著那個人,這張臉她是見過的,在這個女人的回憶裡,還有李妙彤的意識裡。原來他也不是一直都用無名屍體去攝人魂魄的,想來新鮮的屍體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搞到。至少在襲擊李妙彤的時候,他用的是自己的身體——這具曾經跟那個女人結婚的軀體。

‖思‖兔‖網‖

這具軀體對他來說不是應該很重要的嗎?為什麼也如此輕易的舍棄了,讓警方把它帶走。而他又為什麼會在這裡,盤踞在這個跟他結了婚的女人的內心裡。

桑寧一時間心裡浮起很多問題,千頭萬緒的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問起。對方卻已經先開了口:“你是個人類。為什麼要和妖怪攪在一起?不害怕嗎?”

這個問題讓桑寧一怔,倒不是問題本身有什麼,而是眼下這種情況這種立場,這問題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

但這種不合時宜流露出來的情緒對於桑寧來說卻是一個轉機。她搖搖頭,很輕卻很肯定的說:“不怕。”

那人的嘴角似乎勾了勾,扯出一個似有若無的笑容,“你倒是和她有點像,一樣的強韌,一樣的鍥而不舍不肯放棄。上一回如果不是有人來救你,也許你已經被我拿走了魂魄,卻還敢找來這裡?還是你覺得這一次也有人會來救你?”

桑寧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其實有些不太願意回想當時的情景。因為太過緊張當時她的力量已經有些失控,把那人當時附身的軀體搞得那麼慘不忍睹,畢竟死者為大,到現在心裡還是對那具身體的原主人有些愧疚的。但當時並不知道那隻是被附身的身體,所以如果眼前這個人豁出去毀掉那具軀殼也要攝走她的魂魄的話,也許是做得到的。

終究是因為華助教趕來,察覺到對方的強大,這隻魅才匆忙丟下桑寧逃走的。

那隻魅悠悠的繼續說著,“那個人,也是妖怪吧?你和他在一起?”

桑寧不自覺地稍稍彆開頭,“沒有。”她覺得自己的聲音應該還是挺淡定的,漠漠說,“我們不會在一起。”

“因為你是人,他是妖?”那隻魅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帶了幾分譏諷,但隨即桑寧卻反駁他:“因為他其實並不需要我。”

他嘴角的譏諷消失了,似乎輕輕歎了一聲,“是啊,其實妖並不需要彆人陪著,一個人也可以很好。隻有人才會覺得寂寞,孤單一個人的感覺真可怕……”

他那樣感歎著,仿佛感同身受。

人心裡的世界是藏不住內心的情緒的,也許是都少了那一層軀殼的保護,一不小心感情就會流露。桑寧捕捉到他的情緒,追問:“你也會覺得寂寞?”

那隻魅微微苦笑著看向她,並沒有否認,“也許是寄居在人心裡太久了,連我都越來越像個人了……”

這句感慨桑寧一點也不讚同,這麼眉頭不皺一下就奪走那麼多人的魂魄,是人類能乾出來的事兒嗎?她承認人是自私的,為了自己也許有時候會無視彆人的死活,但真要下手去殺人,幾個人能做得到?

她終究相信人是有人性的。

她的不讚同都擺在臉上了,那隻魅看到似乎也並不在意,畢竟自己做的事情擺在那裡,作為一隻妖怪本來可以根本不用在意一個小小的人類女孩怎麼想,但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他居然開口解釋:“——如今就算我說了也許你也不會相信,本來我的確想要履行結婚時的誓言,像一個人一樣,隨著那具身體生老病死,不再尋找新的宿主。這是很久以前作為一隻山魅的我根本想都沒有想過的。”

他的目光開始放遠,在這裡沒有所謂的時間,他也就淡淡的慢慢的回憶著——

——很久以前我隻是一隻普通的山魅,連一個具體形體也沒有,就那麼借著山林裡的靈氣凝聚而成,整天漫無目的的遊蕩著,偶爾作弄一下進山的人。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山林就不見了,那裡被人類開發了,我們隻能下山來,無所棲息,開始寄居在人類內心裡。見識了那麼複雜又細膩的人心,真的跟妖怪完全不同,不管那些醜陋的還是美好的**都是讓人舒服的所在。

——我就這樣一個一個軀殼更換著,有時是活人有時是死人,有時用上幾年有時隻用幾個月,一開始的時候,的確從來都不曾珍惜的使用過,壞了一具也無非是再換一具。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