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喀嚓……喀嚓……喀……
黑色的皮靴踩上破碎一地的瓷器的聲音,在這個靜寂的夜中顯得尤為的刺耳,月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了內室,隱隱約約地可以看見穿著黑色皮衣的束發女人右手持著槍,深色漠然地朝著屋內另兩個生命體走去。
頭發稀疏、身材臃腫的中年男人赤|%e8%a3%b8著上身僵硬地坐在床上,他張了張嘴,可半天卻沒有吐出一個字,似乎是被這個突然闖進屋內打攪到他好事的女人給嚇住了。
被一個美麗的陌生女人打擾了好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女人的手中還拿著槍——而槍口所對的地方,正是他。
男人的身邊還蜷縮著一個美豔的女人,她頭發散亂,右手緊緊地抓著棉被遮住了脖子以下的部位;從被子的折痕來看,不難看出棉被之下她的雙%e8%85%bf也是緊緊地縮著,仿佛像這樣縮成了一團就可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天知道剛才用床頭櫃上的花瓶向黑衣女人砸去的,就是這個現在抖得快不成樣的美豔女人。
“你、你你你……不、不要、不要過來!”
看著黑衣女人持著槍,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他們緊逼而來,美豔女人第一個不受控製地尖叫了出聲。事實上她到現在還沒有弄清楚,為什麼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她隻是被人找來與這位據說是黑手黨大佬的男人上|床的——即使他長得並不如傳聞中的黑手黨那麼英俊,但是就憑著他給出的費用可以供她開銷許久,她也必須接下這份工作——可她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個令她作嘔的床|事才剛剛開頭,就被這個持著槍的女人給打斷。
美豔女人不知道被人打斷算不算得上是好事,但是她知道被人用槍指著肯定是壞事就對了。
然而黑衣女人並沒有理睬這個美豔女人,她隻是看著那個年過四十的中年男人,然後將槍口對準了他的心臟。
“你、你究竟是誰!”
男人勉強維持著鎮定,但是顫唞的聲音卻將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出賣得乾乾淨淨,“你是誰派來殺我?我可以付更多的酬金給你!十萬?二十萬?再多一點也是可以商量的!珠寶首飾名車房宅,隻、隻要你不殺我就……”
男人的利誘戛然而止,他似乎是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然後低下了頭向自己的%e8%83%b8口看去,然而在這個昏暗的房間裡他什麼都看不見,他伸了伸手向%e8%83%b8口探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突然沒有了舉動,他身邊的女人覺得自己似乎是聞見了血的氣息,然後下意識地伸手向他的鼻下探去,卻發現對方早已沒有了鼻息。
遮蔽著彎月的雲層漸漸散開,女人借著月光看見了男人赤|%e8%a3%b8的%e8%83%b8膛上一片濕濡,而那深色的液體還彌漫著濃厚鐵鏽味,她伸手碰了碰那液體,最終還是失聲尖叫。
然而她似是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也如同男人之前的話語一樣,像是突然停下的樂曲,再也沒有後續。
“你是無辜的,”一瞬間奪去兩條人命的黑衣女人走到了美豔女人的身邊,抬手將女人臨死前瞪大的雙眼輕輕闔上,“抱歉,可是你必須死。”
——因為你身邊的這個男人做了絕對不該做的事情。
是的。
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饒恕的事情。
>>>>>
女人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還沒有等她將皮衣%e8%84%b1下,就敏銳地發現了原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男人——事實上男人並沒有刻意隱藏。
沒有部下在旁的男人就算想隱藏,也絕對逃不出已是一流殺手的女人的眼睛。
“你終於回來了,砂……”原本倚在窗戶邊上的男人像是察覺到女人的歸來,立刻扭過頭來衝她露出了一個笑容,隻是當他想用從前的稱呼來稱喚女人的名字時,卻驀地想起兩人當年的約定,於是隻能聲音地改口。
“蘇砂。”
此時天已經蒙蒙亮,雖然太陽尚沒有完全地升起,天空也還帶著幾分混沌,但是女人卻還是可以借著那並不是特彆明亮透徹的光芒看清男人上揚的嘴角。
“加百羅涅的首領放著那好好的房間不睡,大清早地跑來這裡做什麼。”
她冷漠地開口,然後裝作他不在似的%e8%84%b1下了那件似乎還帶著血味的黑色皮外套——即使在昨夜的行動中,她並沒有沾染到半分的血跡。
皮衣之下是一件高領的黑色毛衣,無論在這個國家生活了多少年,從小在乾冷的地方長大的蘇砂,依舊還是不能習慣這個國度的潮濕,保暖的外套與高領的毛衣幾乎構成了她整個冬天。
可無論她怎麼注意保暖,手肘與膝蓋上的舊傷依舊還是會在天氣濕冷的時候開始犯疼,有時甚至疼到一整夜都睡不著覺。
有時真的疼到不行或者有任務要出時她才會去吃藥;但大多數的時候她都是咬著牙忍了下來。
在漆黑陰冷又潮濕的房間裡,一個人蜷縮在床上閉著眼痛苦地忍受著關節上的酸楚疼痛,然後度過漫漫長夜。
男人也知道這件事,所以無論兩人的矛盾鬨得有多麼的不可開交——甚至在黑手黨裡幾乎就是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他還是在這個纏綿了兩周的雨季後帶著藥來看她。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家的鑰匙這麼多年來居然沒有換過——他以為蘇砂會換的,畢竟他們當初是吵得那麼厲害,她甚至公開表示與他不死不休——這麼想來,男人便更不覺得她會保留他還持有著鑰匙的門鎖了。
然而她卻沒有,出乎他意料的沒有。
——事實上他原本便隻是抱著嘗試的心態來的,想著哪怕是在她家門口等著,也要將藥送到她的手裡,卻沒有想到這屋子他是進來了……
可他卻撲了個空。
蘇砂不在。
如果不是這個家還留有人生活過的痕跡,他甚至會以為她已經搬了家。
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家族的大小事宜也注定了他不能獨自外出太久,他原本就想著等到天亮,如果太陽升起時蘇砂還沒有回來,那麼他就隻能留下藥回到他的家族。
幸好,他等到了。
“來給你送藥。”
他將揣在懷裡許久的藥放到了她的麵前,坐在椅子上喝茶的蘇砂抬頭看了眼他,黑色的雙眼中似乎是閃過了什麼,但最後卻又歸於淡漠。
“拿回去,我不要。”
“彆這樣嘛,砂……”意識到自己又一次說漏嘴的男人乾咳了一聲,然後再一次生硬地轉換,“蘇砂,我問過醫生了,這藥不會影響到你的。”
殺手需要維持高度的警惕與敏銳的神經。
這便是蘇砂寧願強忍著痛楚度夜也不願吃藥的原因。
“是藥三分毒,更何況這關係到我的殺手生涯,”蘇砂拿起那還留有男人體溫的藥瓶然後遞到了男人的麵前,“而且我也不想欠你什麼,你也已經不欠我任何東西了,拿去。”
“你就不能把這當作是我對朋友的關心麼!”
蘇砂的拒絕讓男人不由得低吼了一聲,而這一聲低吼究竟是惱怒更多一點還是關切更勝一籌,就連男人本身也不清楚。
蘇砂因為男人的低吼聲一怔,隨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參雜著諷刺的笑容。
“朋友?我不知道我們兩個什麼時候又變會成了朋友。”
她黑色的雙眼對上了他琥珀色的眼睛,“彆忘了,迪諾·加百羅涅,我蘇砂早就已經不是你的朋友了,我是你的敵人,隻要有機會,就會取走你的性命。”
“是麼?”
聽到了蘇砂的話,男人忽然笑了。
然而他的笑容卻讓蘇砂緊緊地皺起了眉,“為什麼不是。”
“那麼現在我就在你的麵前,為什麼你不來取走我的性命?”男人一步步向蘇砂逼進,臉上卻依舊是她熟稔的笑容,“你曾經說要挖走我的心臟,不是麼?”
“現在我就在這裡,如果你要動手,我絕不反抗。”
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你活膩了麼!”
蘇砂一把推開了幾乎要與她貼上的男人,然後形象全無地衝他尖叫,“我現在沒心情來挖走你的心臟,在這裡動手我還嫌打掃起來太麻煩!”
似乎是真的被男人給氣瘋了,蘇砂的食指戳著男人心臟的位置,像是潑婦一樣衝著男人就是一通狂轟濫炸,“你想死在我手裡?好!那就在我下手之前給我好好活著!在我挖走你的心臟之前彆被其他亂七八糟的二流貨色給殺了!不然小心我把你從墳裡挖出來……”
“你還是在擔心我的,砂砂,”男人溫聲地叫著她的小名,似是忘卻了之前的約定,“是麼?”
隻不過男人的這一聲久違的稱喚也終於讓之前處於氣憤中的蘇砂恢複了冷靜,她一手甩開男人握著她的手,然後冷漠地彆開了臉,“時間差不多了,你該離開了。”
“砂……”
“藥我會留下的,”她刻意打斷了他的話,生怕他再說下去自己便會拋下了一切重新回到他的身邊,這樣一來她多年的苦心也就付之東流了。
“明天我就讓人把門鎖換了,”她漠然地說著,“以後彆再來了。”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
男人扳正了她的臉,溫柔卻又強硬地迫使著她看向自己。他依舊是在笑,但是那笑容中卻又參雜了許多原本不應該出現在他臉上的東西。
“……”
蘇砂沒有開口,與男人相識多年,她自然知道此時此刻什麼都不說才是最好的回答。
“我知道了。”
男人鬆開了放在她頰邊的雙手,依舊是在笑,但是神情中卻多了幾分落寞。
“好好吃藥,以後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這麼說著,他拿起掛在椅子上的大衣準備離去。
“迪諾。”
看著他的背影,她終於開始忍不住開口。
“嗯?怎麼了?”
男人聞聲立刻扭頭朝她看來,似乎在等待著她說出要回心轉意的話語——即使他知道這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我動手殺了你之前,彆死了。”
這並不是男人想要的答案,而男人也知道,這已經是蘇砂的底線了。
讓她回心轉意太難,即使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與他反目,甚至說出要與他不死不休的話,但男人知道這並不是蘇砂的心裡話。
即使他並沒有什麼信心能讓蘇砂回心轉意,但隻要蘇砂不再用那樣漠然的表情看著他,他便已經知足了。
“我知道。”
他說。
“我的這條命會為你留著,隨時等你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