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1 / 1)

蜂窩精神妓院 九重門 4267 字 3個月前

每隔一個時間,環橋就會轉動,就像有人拉動了某個閘門,扳下扳手,或者打了個響指,橋像齒輪一樣地轉動,下降,碾碎了那張金色的時光網,碾碎我們,橋碾過去,那裡什麼都沒有了,隻有一個氣旋形狀的黑洞。當橋再次上升的時候,我們出現在了滑梯的另一端。我問他:所以到底是我們在穿梭,還是橋在動呢?

學者笑笑說,有時候你不知道是鳥籠在轉,還是那鳥真的活著。

作者有話要說:

☆、12

祖母的臉垂在床頂上,沉甸甸皺巴巴,宛如一朵剛出烤箱的向日葵。她說我被撞壞了一條%e8%85%bf以及兩條肋骨。我聽到肋骨就忍不住深呼吸,狹薄的空氣刮擦著骨頭,讓人痛得想死,可我就是忍不住,呼呀吸呀。祖母一邊夾著胡桃一邊歎氣:“你悠著點吧,不然得痛死。”

城裡在下雨,大顆的雨珠像一隻隻豐碩的蒼蠅,從窗戶上緩慢滑落。我問她:莊生呢?她扇了我一巴掌,管好你自己。

“他死了沒?”

祖母噎了下,一臉叵測地看了我半天。“你彆嚇我們了行不行?我都七十多了。”她說,“你不死他怎麼會死,你什麼時候能明白點?”

小災小病總讓人喜憂參半。我可以隨心所欲地吃,很多粥,綠豆粥,紅豆粥,紫米粥,南瓜粥,皮蛋粥,%e9%b8%a1%e8%85%bf粥,金針菇粥。我能想象祖母在廚房燉粥的情形,那隻紅黑色的鐵鍋放在火上煮,嘟嘟嘟。我成天躺在床上,對著一大片白花花的牆壁發呆,思考,除此之外還能做什麼呢?我拍著裝滿j□j混亂思想的腦袋,覺得自己成了半個哲學家。

祖父每次來看我都得強摁住火氣,我能感覺到憤怒和鄙視在那張紋絲不動的臉皮下洶湧。他會給我帶點書看,每次把書遞過來的時候手總會在半空停頓幾秒鐘,我知道他在猶豫要不要先往我臉上扇一下。我倚在床頭看《被劈成兩半的子爵》還有《生死疲勞》,有時候還會有《奇鳥異行錄》或者《拿著剪刀跑》之類的東西,我的目光在祖父正兒八經的臉和這些書的書頁之間輾轉,覺得這真是怪事一樁。

莊生和劉院長總是錯開了時間溜進來。劉院長一般會在午後時間進來,先是一頓儀式性的慰問,接著掏出計算器和我算總賬。那隻潔白修長的食指在計算器上來回上下地摁,噠噠噠,括號,加號,加號,減號,括號,摁個乘號,摁個除號,摁個等號,數字刷地跳出來,你被扣了零點四五克海洛因。

“可以換成嗎啡嗎,我不喜歡那東西。”

“不行,你什麼時候能出院?”

“我怎麼知道?等肋骨長好的時候。”

“那到時候不見不散,彆忘了先來報個道。那個健身教練要你。”

“不,我不喜歡他。”

“誰讓你喜歡他了。”

“我不去。”

“那就再扣零點零——”

“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這就是我們對話的大致內容,次次如此。哎。

莊生總在半夜時分從窗外翻進來看我。他身手矯捷,站立在我床邊毫發無傷。奇怪,我問他:你怎麼就一點沒事?莊生慢吞吞地坐下來,憐憫地看著我說:不是每個人都會撞成狗。

我騰出還能用的手臂,往他大%e8%85%bf上狠狠擰了把,說,我要撒尿。

尿急真是最痛苦的事情。看守我的護士是個骨骼生硬脾氣古怪的大媽,每當我提出要上廁所,她就會像抓到尿床的小%e5%b1%81孩似的,先鄙夷地瞪我一眼,然後從容不迫地扯開被子,把我從熱騰騰的被窩裡揪出來,放在輪椅上,咕嚕嚕推到廁所門口,一聲斷喝:去!

我顫顫瑟瑟地從輪椅裡爬出來,拱到馬桶前去撒尿。她在我背後接電話。“喂,女兒啊,媽今天不回來,嗯嗯,呐呐。”她把聲音放低八度,“那個瘦白蟹,麻煩死了。嗯,隨他,嗯嗯,什麼聲音?他在撒尿!”

莊生把我從床上抱下來,塞進輪椅裡,咕嚕嚕推到洗手間門口,又把我架到馬桶前一聲斷喝:快!我在他懷裡抖了兩抖,扭扭捏捏地掏出東西開始撒尿。莊生在後麵熱乎乎地貼著我狂蹭,弄得我差點射出去。“老實點!”我把身體稍微往前頂,避開他硬邦邦的下`身說,“我可沒功夫給你搞。”

莊生嬉皮不要臉地又往前頂了兩下,“一天到晚躺著悶不悶?推著你出去走走?”

“走?”我嗤笑一聲,“三更半夜的去哪裡走?”

“外麵沒什麼人,我把輪椅推快點,很刺激的。”

我又加了兩件衣服,捂了條毛毯,被他推出了房門。走廊上空無一人,我的輪椅在光滑的地板上飛馳,咕嚕嚕,咕嚕嚕,往右拐,往左拐,進了電梯,三層,四層。我的輪椅在四樓的空闊走廊上急行,莊生一會鬆手把輪椅往前放,一會又把住扶手來個急刹車,我們像吃錯了藥的母%e9%b8%a1,一邊跑一邊咯咯傻笑。第三個拐彎口有一輛床緩緩的推過來,哐當一聲撞上了輪椅。我哎喲一聲,差點從輪椅上翻下去。

那個領頭的大夫橫眉豎眼地對我叫:“大半夜跑出來乾什麼!”

我穩住輪椅才發現,莊生又跑得沒影兒了,忍不住罵了句,比兔子還能跑。抬頭看見那架急救床上罩著層血跡斑斑的白布,隱約現出個人的形狀,大夫一邊歎氣一邊訛我:一個人跑出來找什麼麻煩,還不快回去!

他們慢吞吞地從我身邊經過,那架床有氣無力地叫著,吱嘎吱嘎,一邊往前滑一邊往下滴血。那隊人剛走沒多久,走廊那頭奔來個女人,高跟鞋在地板上噠噠地敲著,一邊跑一邊哭,跑到我麵前忽然地停住了。她看看我,我也看看她。過了半天,我問她:“小鬼呢?”

牡鹿臉上的妝都花了,鼻涕吊在人中上。“我也沒想到啊,真沒想到——”

我愣了半響,問她:“剛剛床上那個是誰?”

牡鹿忽然窒了口氣,抽抽搭搭地說:“那輛公車從巴羅巷那裡過來,建文他像鳥一樣飛起來,從馬路上飛起來。小鬼說他們剛買了東西喝,小鬼他還好好的....”

我聽了,感覺像是腦門上被人狠狠踹了一腳,頭皮都要炸開來。我從輪椅裡顫巍巍地站起來,又跌了回去。牡鹿幫我穩住輪椅,蹲下來看著我哭:“錢就彆給我了,我對不住.....”

哭完她就走了,留我一個人二愣子似的坐在走廊上。沒多久莊生又出現了,像憑空冒出來一般,他坐在靠牆的長椅上悠悠點燃一支煙,“你看,人就像煙一樣,燒一燒,一分鐘,兩分鐘,一下就沒了,很容易的。”他彈了兩下煙頭,煙灰從上麵墜下來,又被他用腳挪散了。“死了,他們想你一會,再把你忘記,嗤,什麼都沒了,就像講笑話一樣,他們哈哈笑一會,就忘了。”

他說得很熟稔,好像在念最無聊的祝酒詞。當初我把他從橋攔上拉下來的時候,他也這麼說過,說完往我嘴裡塞了一支大麻,那也是我第一次吸大麻。有時候人和人之間就是那麼不公平,我救他一條性命,他卻給我一支大麻。

沒錯,第一次見到莊生,他正在自殺,一條%e8%85%bf掛下橋欄,%e5%b1%81%e8%82%a1撅得老高。後來他像條失魂落魄的癩皮狗一樣跌坐在路邊,反複質問我:你有什麼權利幫彆人選擇生死?你活著好好的,我就得活著嗎?我他媽又不認識你。≡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我瞠目結%e8%88%8c地看著他,嘴巴張的老大,他趁著這個當兒把那支小白棍子塞進我嘴巴。我吸了一口,暈得差點栽到馬路上,他拖著我在空無一人的小巷子裡走啊走啊,他說:不過有了這個,活著和死了也就沒什麼大不了了。

我生故我在。

我死故我在。

這都是誰的狗%e5%b1%81話。

我們就這麼在走廊上麵對麵坐了很久,這裡什麼聲音也沒有,像一個巨大的冰塊盒,一個巨大的太平間。隻有莊生指尖的煙在空氣中逐漸消散,往上飄,往上飄,幽魂一般漫無目的地往上飄,直到被一聲嬰孩的啼哭劃破。我們的右手邊是一個產房,那裡剛又多了個人,這裡又多了個人。

少一個人,多一個人,產房裡麵是活人的血,產房外麵的地板上是死人的血。

莊生忽然笑了,他說,你看,空位子又被補上了,那麼拚命又都是為了什麼呢。

作者有話要說:

☆、13

等我出了院,外麵已經入冬了。我又回到了那個蜂窩裡頭,開始日夜顛倒的生活。每天除了吸毒就是工作,莊生叫我出去我也不答應。成天就是乾呀,吸呀,吸呀,乾呀。之前我喜歡把白麵吸進鼻孔裡,現在全改成注射了,我的胳膊上很快布滿了蛀孔一樣的針眼,和黴菌一樣的烏青。導演和模特說,我的胳膊看上去像兩支潰爛的藕段子,我想我很快也要往大%e8%85%bf和機巴上紮洞了。

每天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吃飯。護士總是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破門而入,提醒我去吃飯。我從床上勉強抬起了腦袋,有氣無力地嘶叫一聲,不去!那個傻瓜女人就杵在門口不走了,快去,她說,快去食堂吃飯呐,你必須去,吃完還要分藥。他媽的,我隻能一點點從床上爬下來,一路飄進食堂。早飯通常是乾嚼一些麥片,我已經不再喝牛奶了,看見牛奶就覺得惡心。一天到晚往血管裡塞那些晶瑩剔透的垃圾,我已經吃不下固體食物了,所以那些麥片像一片片小刀子一樣割著我的胃袋和食道。中午和晚上我隻喝一點玉米羹或者牛肉湯。其他病人見著我就想撞了門神一樣,要麼視而不見,要麼就搬到彆的桌子上去了。他們說,看我吃飯,還不如去吞磚頭。

等等的死就像冷津津的水草一樣糾纏著我。晚上那些人壓著我,在我身體裡橫衝直撞的時候,我總能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音,我知道那是等等的血從床上淌下來的聲音,有時候我還會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哇的一聲,像羽箭一樣劃破羊水,刺入我的喉嚨。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對等等的死那麼糾結,那麼恐懼難安,莊生坐在窗台上點燃一支大麻,悠悠地笑了,他說隻要有白麵,有白麵就不用想那麼多了。於是我吸了更多的白麵。

死循環。

劉院長很少再露麵了,有幾次見到他,他也隻是拍拍我的肩膀說:小多啊,你開始有回頭客嘍。我的確是賺了幾個回頭客。那個健身教練來的最頻繁,也不是對我有多喜歡,他這個變態就是喜歡看我嗷嗷亂叫的慫樣。他知道藥丸在他手裡,我就得聽他的。

他的性-器不粗,但很長,在我肚腹裡翻來攪去,好幾次我都以為內臟都要被搗爛了。他喜歡在乾到一半的時候,把藥丸丟下床,讓我眼巴巴地看著藥丸一路滾遠,那時候我會掙紮著往床下爬,他硬是不讓我下去,拽著我的%e8%85%bf,讓我一邊看著藥丸,一邊被猛乾。後來他乾脆打開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