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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窩精神妓院 九重門 4353 字 3個月前

那所房子,是在第二年初夏。屋裡隻剩下那隻猴子,被栓在水管上,不知怎麼,好像就這麼被栓了一年,不吃,不喝,就那麼在水台上站了一年。它看見她,發出一串人的聲音,章先生的聲音。啊。哦。嗯。茉莉點起一支煙,煙絲蛇一般在空氣中緩慢穿梭。她透過煙氣凝視鏡子,決定%e8%84%b1下那層人皮。

人皮的開口處在腰部,應該是閃電的樣子。她撩起衣服尋找那個閃電形狀的開口,卻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隻是蠟白的一片皮膚。猴子尖笑起來。她把衣服全%e8%84%b1下來,在鏡子前旋轉著身體,那層皮囊,光滑平整,沒有一絲縫隙。

水台上放了把剃須刀,猴子抓起剃須刀遞給她,她把刀刃切進皮肉,刀又彈出來,空氣在降落,潮聲在降落,血氣在降落,可她身上沒有血,皮囊像堅硬的皮甲,刀槍不入。她拿著剃須刀在身上亂畫,在臉上亂畫,可那裡什麼都沒有,隻有白蠟一樣的皮。

空氣在降落。

她想尖叫。她張開嘴,她張不開嘴。兩片嘴%e5%94%87粘合在一起,不再分離。

潮聲在降落。

她看見猴子長大嘴巴,驟然尖叫,她的尖叫聲從猴子嘴巴裡發出來。

大雪在降落。

浴室的窗外大片大片落著雪,灰色的雪像臟棉絮從天空的裂縫裡抖出來。

猴子飄起來,水台飄起來,天花板飄起來。茉莉感覺自己像一片%e8%84%b1落的書頁,被帶入高空。

劉院長講到這裡停下來,看著我說:故事到此結束了,小多,你沒什麼要說的嗎。幫我們結個尾吧。

我轉著手裡的水杯,望著他猶豫不決。

說點什麼吧,他鼓勵我,說什麼都成。

“都是假的。”

劉院長托著下巴斟酌了半天,說,換一句。

我繼續轉著水杯,我說我隻改最後一次。劉院長點點頭,就靠你了。

桌上的果餅都被吃光了,作家的照相露出來。我看著那張黑白照片,把手探進口袋,玩弄著裡麵的兩顆核桃。

“小島呈漩渦狀上升,如同一個巨大的蛀動懸浮在高空,這就是我們所在的地方。我們活在蛀孔裡。”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個小故事寫得有點刹不住車的節奏。總算完了。

最近比較空閒,就猛寫中,恢複日更的節奏。

這篇文比較意識流,可能會看到中間覺得有點混沌,但我組織了一下框架,真相會在最後三章給出。(這是老把戲了)。所以看到最後應該是秒懂的節奏,不用擔心。

還有看的童鞋想說啥就寫啦,康忙~~~

☆、11

劉院長坐在辦公台前,一臉過期的榨菜色。他斜了眼手裡的紙片告訴我,隔壁養%e9%b8%a1場出了七十萬錢,想要買下精神病院的地皮,這真是太好笑了。他笑%e5%90%9f%e5%90%9f地回味著合同的內容,忽地掀起左半邊嘴皮子,露出左半邊牙床。“又要請假?”

我拿著個小破紙條,誠惶誠恐地遞上去。“就請一天,我已經一個禮拜沒出門了。”

劉院長抓起筆,筆尖點在紙上。“小鬼,彆以為我養不起你們了。”

我一言不發,盯著那支鋼筆筆尖。

劉院長歎了口氣,簽下他的大名。“收好,收好,”他說,“貼到本子裡收著,年底好檢查,明白?”

墳墓看管員出院了,市長搬到了隔壁。我在開門的時候他剛好出來,穿著吊帶襪和義%e4%b9%b3。我知道他的客人還在,是個商人。隻有商人才會強-奸政客。“你又請假了?”他瞥了眼我手上的假條。

“唔。”

“我有事和你說。”

“唔。”

“報告廳什麼時候可以騰出來?我周一要作報告。明天,就是明天,知道麼?”

現在是清晨七點鐘,我想回屋睡個回籠覺,沒閒功夫和他吵。“找我說有什麼用?院長辦公室出了走廊右拐。”

市長冷冰冰地對我笑。“我不找你找誰?”

我聳聳肩,開鎖進了房間。

莊生是個音樂愛好者,攤在櫃子上,地板上和床上的碟片加在一起,總共是一千零四十五張。磁帶三百六十一卷。我曾花了一天的時間整理它們,結果莊生用了半個鐘頭就把它們攪成一鍋碟片粥。莊生想過去當一個音樂家,做出像Tinariwen或者Liars那樣的音樂。他說“我要搬到深山老林裡去住,白天喝牛奶看報紙,晚上拿著木棍把林子裡的樹木敲上一遍。”

他曾嘗試著用合音器做出一些小樣,再用四軌錄音器錄製下來,每次做-愛都播放那些東西。那是些不成形的,破碎的小片段,莊生陰潮的聲音在裡麵低低模糊地%e5%90%9f唱,嗯,啊,就是這樣。

我從他%e8%85%bf間爬出去,把它們換成綠洲或者卡塞比安的碟片。“彆換!”他拍了拍我的%e5%b1%81%e8%82%a1。我從床頭的煙盒裡抽出一支煙,“我可不喜歡這些合成器搞出來的東西。”莊生從我嘴裡撚起煙,叼著吸了口說:你懂什麼,木吉他已經過時了。這個世界現在是電子的。

他抬起我的腰再次進入,他的身體嵌入我的身體,趁著這個當兒,伸手摁下開關。碟片從裡麵嘩一下滑出來。該死該死,我往後蹭,和他去搶碟片。彆急彆急,他把煙塞進我的嘴巴說:“我們聽拱廊之火吧。”這是個折中的好辦法,每次我們對碟片的選擇猶豫不決,都會選擇The Kills, Arcade Fire 或者Pixies.。當然在我眼中,這些東西並不適合當做性-愛的背景,做-愛的時候應該聽Iggy Pop或者Archie Bronson Outfit 那樣神經質的東西。

當下的世界是電子的,我們活在雜質狀的顆粒物中做任何事,咀嚼,流口水,排泄,還有做-愛。莊生把煙頭精準地碾死在碟片中心的小圓中。鏡子鏡子牆上的鏡子,告訴我炸彈會落在哪兒。

進去呀出來。我在你上麵,你在我上麵。這就是我和莊生度過的無數個午後。房間裡下著窗簾,我們在床上無休無止地做-愛,換很多碟片,每人抽一包煙。光線切入窗縫,橫貫煙霧繚繞的床,在蒼白潮濕的胴體上翻轉猶如歲月遺忘的光影。莊生的房間裡放著兩把電子吉他,單薄的葫蘆狀影子放下來,在黴黃的地板上攤開,像一大片水漬。

我們岔開%e8%85%bf,避床上一灘灘汙跡,靠在床頭同抽一支大麻。約翰是個科學家,對米幻劑著了迷,愛玩精神控製呀,有隻猴子看管著他的鑰匙。莊生湊過來,對著我的脖子深深%e5%90%bb下去。

他穿過鏡子,逃之夭夭,變成一隻烏鴉。敲擊你腦袋的間諜們,拿手伸向他們的槍。°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媽的,莊生碾死一小截大麻,像條狗一樣跳到我身上。來。怎麼還要來?那你能做什麼呢?來吧來吧。我不耐煩地踢了下他的臉,把%e8%85%bf放在他腰上。趕快的。

莊生抓著我的大%e8%85%bf根部,慢吞吞地進來,天空在發黑,切入房間的那刃日光隨之變黯,像一把布滿鏽斑的銅劍,劍鋒在我們身上緩慢遊移,莊生的匕首在我體內翻攪。我摸著肚子,那裡有一條陰-%e8%8c%8e送出去又推進來,有如死水下遊弋的毒蛇。

“明天和我去看姑媽。”他在我脖子邊上說。

“彆亂動。”我縮了下脖子,“你說什麼?”

“去看我姑媽。給你見識下真正的精神病院。”

不用說,我又曠工了。我在莊生家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和他一起去看他姑媽。精神病院在城市郊區,驅車大約要一個半鐘頭。莊生有一輛二手本田,也不知道是怎麼得來的,後座把手少了一隻,後備箱的門咯吱咯吱作響。我們在車裡聽Lou Reed,公路兩旁豎著尖銳的指示牌。距離瓶山還有五十公裡。還有二十公裡。還有十公裡。還有五公裡。

在還有五公裡的地方,兩個穿著條紋衫的男人在跑步,他們頭上戴著王冠狀的頭飾,背後裝了對羽毛翅膀,條紋褲外麵罩著彩虹色短裙。

距離瓶山還有兩公裡。

瓶山精神病院左拐一百米。

精神病院外圍是鳥籠的樣子,鐵欄杆朝裡彎成一個角度折進去,在主樓頂上聚成一點。病人們群鳥般寄居在精致的鳥籠裡,貌合神離,各懷鬼胎,絕大多數時間,他們都很安靜,你很少會看到護士像獵殺野兔一樣追著病人滿場亂奔的場麵。怪不得莊生說,精神病人是最有禮貌的人,他們不會和你計較,他們隻計較他們自己。

我們穿過一片綠茵茵的草地,莊生的姑媽在草坪的另一端曬著太陽。一張紅藍相間的毛毯蓋在她的膝蓋上,她戴著寬邊草帽的頭頂上是連綿無垠的碧藍的天。莊生告訴我,那張毛毯下是兩條潰爛的大%e8%85%bf,那頂草帽下是光滑貧瘠的頭顱。莊生的姑媽把頭調轉過來,嘻嘻笑著說,他們把饋贈塞進我的陰-道,我追了它很多年,它終於到我身體裡了。他們說它並不可怕,我按時吃藥,你看這一點都不可怕,你不會嘔吐,不會痛,還會有一大筆錢。他們是那麼說的,他們對所有人那麼說。

返程的時候下起了大雨,掃雨刷咯吱咯吱地動起來,把車窗磨成了毛玻璃,莊生堅持換我開車,我說我剛吸了支大麻你叫我怎麼開?他拍了我一把說,看你的了。我就這麼抓著個方向盤,開呀開。大麻讓所有的東西都變得緩慢,老爺車像咽了氣似的,在公路上一寸寸地爬行,不管我怎麼加速,它都隻是在爬。

距離瓶山精神病院還有十公裡。還有二十公裡。還有四十公裡。

莊生攥住我的手,嚷著快減速的時候,我看見一隻鬆鼠抱著鬆果從樹上降落,它的尾巴像一團輕盈的灰塵撣下來,撣下來。轟,車就那麼,像顆守門員的腦袋一樣,撞上了歪脖子樹。樹枝潑下來,那兩把螳螂%e8%85%bf一樣的掃雨刷還在動,咯吱咯吱,樹枝也被它們絞斷了。

距離瓶精神病院還有五十公裡。

學者說在X維有一座環軌橋。那座橋亙橫在我們頭頂上,你看不見它,而橋上的人能看見我們。他在橋上的某個點立足俯瞰,橋下的我們是一隻隻螻蟻的形狀,我們腳下是飛梭的時光,時光是有形的,呈金黃的散點狀,所以從上麵看下去,我們在一張巨大的網上穿梭。他從橋上拋下一顆石子,砸中了十年以後的他。

橋上人潮湧動,你能想象嗎,那個平行世界裡全都是人,他們都有一張平板乾枯的臉,行色匆匆,趕往橋的另一端。橋的另一端就是橋的這一端,不要忘記,這座橋是環形的首尾相銜。橋頭,也就是橋尾的地方,有一架滑梯。當然我們看不見它,橋上的人看不見它。滑梯分為兩麵,你滑下去,或者落入我們生活的大網之中,或者通往另外一個世界。從上麵看下去,那個世界就像一個低壓氣旋,或者一個蛀孔。他也不知道那裡是什麼,有人在墜落,然後消失不見。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