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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目睹西門吹雪生死一戰,他對外物略有所感,仿佛與自然建立了聯係。一仰一臥,一呼一吸之間,仿佛都順應了天道。

宮九知曉他最近正是劍意提升的緊要關頭,且哥哥實在是苦夏,所以也並不擾他,兀自赴約。

宮九素來愛獨來獨往,平日裡若非照顧生活所必需,他是不愛帶一大堆侍從的。他獨騎一匹白色玉驄馬,來到西郊的馬場。陸小鳳已經在為貴賓特立的小包廂裡等他了,而桌上,已經擺了三兩個酒壇。

“你倒是會選地方。”宮九走到酒桌旁坐定,絕白的指尖拈起一個白瓷的杯子,拍開一壇新酒,垂直一線,淺碧色的酒液直墜杯口隻有銅錢大的杯中。他端起杯子搖了搖,酒液粘稠刮杯,蕩出一陣青竹香氣。

陸小鳳愛喝酒,自然也會喝酒,奪過宮九拍開的酒壇,捧著一飲而儘。壇子不算大,陸小鳳又是海量,是以一壇酒下肚,陸小鳳絲毫不見醉態。“這竹青雖然不是什麼名貴非常的酒,但是也不能這麼糟蹋,酒壇大開,三刻不能飲儘,那香味而可就沒了。”陸小鳳所言非虛,他喝的幾壇果然是用靈犀一指將酒壇的封泥戳一個平滑的小洞,酒液由這一個小洞傾倒而出。

“果然是酒鬼。”宮九嗤笑一聲,也將杯中的酒慢慢飲儘。他的注意力並不全在酒上,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人。

那人已經贏了很多場,賭資也由當初的十兩白銀增加到了百兩黃金。賭馬畢竟與賭色子之類的東西不同,哪個人選了哪匹馬,在結果揭曉之前,誰也無從得知。所以馬場輸給他的,不過是龐大賭資的冰山一角,而且,一個人總是贏,難免有人眼紅跟風,又沒有那份相馬的實力,自然為賭場增加了許多收益。

那人仿佛正是看懂了賭場的這點心裡,越發肆無忌憚起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已經賺了數百兩黃金。

陸小鳳自然也注意到了宮九的心不在焉,看見宮九在關注那人,挑眉一笑“這是六扇門的捕頭,金九齡。他極會相馬辨畫,賭馬更是幾乎沒有輸過。”

金九齡武功不差,在劍術一途上,更是被陸小鳳稱讚為僅次於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此刻兩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他自然有所察覺,抬眼看向陸小鳳和宮九的包廂。陸小鳳對他擺手示意,他抬手抱拳示意,視線卻落在一身尋常青衣的宮九身上。

宮九不再看他一眼。他已經不需要看他。

金九齡的眼睛生的很奇特,並不算大,也不算是有神,可是,很容易讓人長久的注視,一見難忘。他喜好奢華的生活,常常喝最好的酒,住最華麗的屋子,穿最名貴的衣服。這些愛好在王孫貴族甚至富貴商賈之家都不算奇特,然而,他卻偏偏隻是六扇門的捕頭,縱然已經升到總捕頭的位置,想要維係他這樣奢華的生活也絕無可能。他之所以今天能站在這裡,全靠他一身賭馬斷畫的本領。

此時晌午已近,兩人在馬場勾留許久,也是隨著賭了幾次,輸贏持平,算是給馬場老板麵子。馬場是一位京城老大的產業,能做到這個地步的人,多半是人中妖精,這種送給他的體麵,他自然也有所感念。

陸小鳳伸了伸作僵了的腰,站起來在屋子裡搖擺兩下,轉身對宮九說“明日中午苦瓜大師邀請我去吃齋飯,九公子通知城主可好?”

苦瓜大師的禪房雖然離京城不算太遠,但是與他的避暑山莊卻分居京城的南北兩頭,即刻啟程,也大該有將近一天的路程,若是明日中午赴宴,葉孤城需要早些出發,少不得星夜兼程。

宮九看了看有些雨意的天空,合攏折扇,也不跟陸小鳳耽誤功夫,直接喚來了隨行的暗衛,讓他們給葉孤城送信。畢竟此刻悶熱開始驅散,一頓清淡的素齋這是合適。

宮九和陸小鳳走出房間,各自散去。

一個人影在兩人走好走進了他們的包廂,來人正是金九齡。他坐在宮九方才做的位置,隻覺得桌上有些凹痕,掀開桌布一看,一行內力灼出的“自古良禽棲良木。”

金九齡倒吸一口氣。將桌子上的凹痕抹平。他自然是認得宮九的,畢竟他在京城也算有些年頭了,皇%e4%ba%b2貴胄也記得差不多了。能將桌子灼出痕跡卻不傷害桌布的,這是怎麼樣胡修為?能僅僅從相見一眼斷定他必然來此查看胡,這是怎樣的心智?他留下這樣一行字,意欲何為?

一夜,有人注定無眠。

第40章 番外等閒塵世終相伴

西門吹雪三歲識劍,五歲初窺劍道,十五歲略有小成,十年之間,未有敗績。

他小的時候,他娘告訴他“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你手中的劍。”

他娘是吳越之地的女子,擅使一柄越女劍,一生誠於劍道,最終敗於一場決戰。西門吹雪將他娘的劍和他娘一同埋葬。他沒有哭,那時他已經初解劍道,覺得娘求仁而得仁,何所悲乎?

他爹是誰,他娘沒有說,西門吹雪自己也覺得沒有問的必要。

少時老管家領著他出門采買,一來是讓他熟悉他娘留下的生意,而來是帶他看看這世間百態。老管家看著他娘和他長大,始終覺得,他們西門家的孩子哪裡都好,就是太過冷情了一些。

嗯,或許,他們西門家的人,唯一癡情的,便是手裡的三尺青鋒罷了。

小吹雪隨著老管家出門,抱著他的劍。他看見跟他一般大的孩子被爹爹和娘%e4%ba%b2抱著走在街上,因為一串得不到的冰糖葫蘆便大哭。那個孩子的娘趕忙掏出手帕為孩子擦眼淚,從男人手裡接過分量不清的孩子,嗔怪著催促男人去買一串冰糖葫蘆回來。

小吹雪不知不覺看癡了。他娘從來沒有給他擦過眼淚,在他知道哭也沒有用之後,他也開始漸漸不哭。

塵世的溫暖迅速的衝擊著他,讓他有些茫然無措。

老管家看了一眼呆呆的西門吹雪,蹲下啦問他“少主,你也要一串糖葫蘆麼?”

西門吹雪望了望那長長的一串火紅,有些褐色的糖漿裹著紅色的山楂,上麵粘著焦香的芝麻,在陽光下閃爍出誘人的光輝。

小吹雪畢竟是孩子。孩子無不嗜甜。那串糖葫蘆對於他來說,無疑是一種誘惑。

然而,他看看那長長的糖葫蘆,又看看自己的小手,最終對著管家搖搖頭。

“少主不要麼?”老管家微微詫異。

西門吹雪堅定的搖搖頭“拿著它就要方開劍了。”

老管家微微動容“我幫少主拿著。”

小吹雪更堅定的搖搖頭“劍不離身。”

隻有成年男人大%e8%85%bf高的白衣小童費力的抱著跟他差不多高的烏鞘古劍,白玉也似小臉一片冷凝。

我隻要有你就好了。他對懷裡的劍默念。

後來,是他娘身死的消息傳來。萬梅山莊一派縞素。

他冷靜的操持了他娘的葬禮,沒有哭。

我隻剩下你了。他對懷裡的劍默念。他此刻已經可以將劍懸在腰間,然而,他卻把劍抱在懷裡,一如當年。

懷裡的劍發出一道清越的劍鳴,西門吹雪卻分明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對他說“你有我就夠了啊。”

他有些詫異。卻覺得理所應當。

他以劍為神聖,將劍視為生命的全部意義,在他心中,他與手中的劍,早已心意相通。

洗浴的時候,他帶著這柄劍一通入浴,那道清脆的,仿佛還帶著童音的聲音又從他耳邊響起“好燙啊,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西門吹雪覺得有趣,眉目間有些柔和,將劍舉離水麵,擰了一方柔軟的巾帕,在劍身上輕輕擦拭。

“好舒服,還要,再擦擦,再擦擦~”那聲音裡帶著幾分撒嬌的味道,讓西門吹雪的眉目越加柔和。│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出去殺人,將劍刺入彆人的身體。他的劍術在一次次的生死對決之中提升,那道清脆的聲音也沒有在他決鬥的時候響起。

“阿雪好厲害。”當他打敗一個一個對手,將血滴從劍身上吹落的時候,那道清脆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隻是有些聲音懨懨,似乎並不舒服。

西門吹雪沒有說什麼,但是他知道他的劍,並不是嗜血的劍。所以他定下了一年隻殺四人的規矩。

吃飯的時候,老管家擺上了幾碟精致的糕點。那是他娘活著的時候留下的習慣,高管家念舊,萬梅山莊的規矩很多年都沒有變。

即使,斯人已逝。

“好漂亮的梅花糕啊~聞起來好香啊~”清脆的聲音裡有幾分垂涎,甚至連刻意掩飾的童音都彪了出來。

西門吹雪夾了一塊粉紅色的糕點,輕輕咬了一口,覺得往日不愛的甜膩小點也美味了幾分。

第一次,他對橫在他膝頭的劍說了一句話“想吃,你就出來啊。”

一直隱隱翁動的劍沉寂下來,連往日寒光淋漓的劍也暗淡了不少。西門吹雪覺得自己可能戳到了這古劍的痛處,心下略微有些歉意。並不細膩卻有力的手掌撫過古劍的劍鞘,掌心的溫度貼合著冰涼的劍身。

很久之後,小劍靈才呐呐出聲“劍瞳修為不夠嘛,阿雪你等等我,我很快就能出來的。”聲音裡的委屈幾乎都要溢出來,尾音裡甚至拖出一段哭腔。

“好。”西門吹雪繼續撫過冰涼的劍身,仿佛把裡麵的小劍靈抱在懷裡細細的哄。西門吹雪永遠做不出那麼溫柔的撫慰動作,隻是,這樣的安慰,就已經是他本就淡漠的感情所能表達出來的全部了。

後來,又過了三五年。

一日,西門吹雪招待了來他這裡蹭酒的陸小鳳,翻身回到了房間打坐。他的劍橫在他膝頭。

今日的小劍靈仿佛特彆安靜,從早到晚沒有對他說一句話。

西門吹雪這些年早就習慣了小劍靈的聒噪,冷不丁還有些不適應。

然而,讓他無力的是,小劍靈如果不主動和他說話,他是聯係不到小劍靈的。

西門吹雪忽然覺得有些煩躁,索性也不再修習內功,而是靜默的注視著橫在他膝上的烏鞘古劍。

古劍仿佛害羞的顫動了兩下,忽然,房間裡星光大盛。

西門吹雪隻覺得心跳的很快。空氣仿佛都變得粘稠,讓他覺得有幾分呼吸困難。

西門吹雪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