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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恩 樓雨晴 4475 字 3個月前

文、百兩、千兩,這比較好玩啊。」

「……」他曾考過功名,但並無心仕途。爹也不讚同,說他寬厚正直的性子,在官場隻會被生吞活剝,走上仕途不見得就好。

他想,他是沒太多東西能教給意同了,但嚴知恩可以,既然孩子想從商的話。

近來,他開始正視這件事,讓幼童長年待在觀竹院並不妥,孩子需要接觸不同的人、事、物,開拓襟懷與視野,如此長期下來,隻會將意同養得封閉內向,這不是他樂見的。

他思考著,或許該讓人傳個話給嚴知恩,讓他將意同帶在身邊好好栽培,未來或許也能與他一般,成為出色的經商人才。

隻是——意同這一走,就真的隻剩自己孤身一人了……

尚未將心底的盤算付諸實行,那一年才剛入秋,他便感覺到身子有異。

許久不曾出現過的%e8%83%b8悶與疼痛感,一縷、一縷襲來,到最後,密集得連每一寸呼吸都窒疼難當。

這發病前的預兆他並不陌生,隻是這幾年冬天都安然度過,幾乎要忘了還有這道陳年宿疾,今年才剛入秋,便來勢洶洶得教人措手不及。

像是累積了數年,一次爆發,病勢來得又快又猛,難以招架,當天夜裡,他就發起高熱,半昏半醒的意識裡,仍掛念著身邊有孩子,意同不曾見過他這副模樣,怕是嚇壞了。

「父%e4%ba%b2、父%e4%ba%b2——你怎麼了?」耳邊,是孩子心慌的叫喚,小小的手掌覆上他的額。

以往還有掬香,現在連掬香都嫁出去了,一個六、七歲的孩子,饒是再早熟懂事也無法處理這種情況。

他張口想回應、想安撫孩子的情緒,卻是力不從心,模糊的視線中,見孩子抹了淚,突然轉身往外跑——

意同……

氣如遊絲的音浪,被卷至無邊黑暗中,徹底奪去他最後的神識。

卷四 知恩

「為你取這個名,不是提醒你要回報我什麼,隻是單純希望你快樂,對我而言,唯有知恩知足,心靈才能有真正的寧靜與喜樂,不願未來那些恩怨是非,把你今日最單純的赤子之心給扭曲,遺失了最初、最單純的喜樂。」

「這些話……」嚴知恩喉間哽了哽。「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那他或許……便不會為了鬥氣,而犯下那些讓他無法原諒的過錯。

「我以為……你是懂的。」

四之一 相思漫漫幾時休

折騰了大半夜,嚴君離病勢穩定下來,退了熱,如今正沉沉睡去。

嚴知恩靜立床畔,凝視著那張沉睡麵容大半夜,而後,終於有了動作——

輕輕地,像是怕擾了誰,小心翼翼過了頭地在床邊落坐,傾下`身,不敢真正靠上,隻以蝶棲般的力道貼上他心房,感受那微弱的跳動、與溫度。

「你就——這麼恨我嗎?」低抑地啟了口,沙啞嗓音滿布痛楚。

都病成這樣了,也不肯跟他說一聲,真那麼決絕,寧死也不見他?!要不是意同機靈,知道要來找他——他打了個寒顫,完全不敢想象後果。

門邊傳來聲響,他迅速坐直了身,見孩子遲疑地站在那兒,一如隻身跑到聽鬆院來找他時那般,充滿驚懼、惶惑的不確定感。

他知道這個孩子,以往嚴君離會讓掬香帶著意同出來走走看看,他曾在遠處瞧過幾眼。

他招招手,讓孩子過來。

嚴意同踩著小小的步伐靠近,抬頭仰望他,輕輕喊出聲:「爹。」

父%e4%ba%b2說,雖不知是哪一日,但見到了一定要喊人,他聽話。

嚴知恩當下說不錯愕是假的,他沒喂過這孩子一頓飯,更沒教過孩子什麼,不曾付出分毫,孩子卻完全沒有掙紮地認同了他。

他知道,那是嚴君離教得好,讓孩子知足喜樂、心靈平和,不懂怨恨,不像他——這一生失敗透頂。

他張臂將孩子抱上%e8%85%bf膝,問道:「掬香呢?」怎會讓一個孩子驚惶失措,半夜奔波?大人都乾什麼去了!

「嫁了。」

「幾時的事?」

「年初的時候,父%e4%ba%b2作的主。」

也就是說,大半年有了。

以往,因為有掬香在,他信得過,這丫頭對嚴君離是絕對的忠誠,真出了什麼事也會找他,誰知掬香離開嚴府,卻完全沒人告知他。

他又問了幾個問題,才知這偌大的宅院,除了父子倆,便再無其他,日常用度,仆人隻是如期送來作數,哪管得裡頭的人死活。

他聽得%e8%83%b8口抽緊,絞痛不已。

這就是嚴君離要的嗎?不準他過問、不讓他插手安排任何事,就是為了過這種婢仆輕慢、死活無人聞問的日子?!他自己不在乎、不計較,可一旁的人有多難受,他知道嗎?

一雙小手爬上他頰畔,輕輕撫拭,他這才驚覺,淚已潸然。

「爹是不是——很擔心父%e4%ba%b2?」

很怪的語法,但他聽得懂。

「嗯,很擔心。」

「那為什麼……都沒有來看過他?」

掬香出嫁前,私底下偷偷跟他說,如果有什麼事,就到聽鬆院找知恩少爺,但是不可以讓少爺知道。

他那時,其實很疑惑。「他會理會嗎?」

「會,一定會的,再也不會有人比知恩少爺更在乎,以後你就會知道。」

不必等以後,他現在……好像就有一點點知道了。

爹看著父%e4%ba%b2的時候……就很像他以前犯了錯,怕父%e4%ba%b2不再喜歡他、想哭又不敢哭出來、怕被父%e4%ba%b2聽到時的樣子……大概就是那樣了。

他去的時候,本來很擔心,怕被趕出來,而且爹在審帳,看起來很忙的樣子,要是被打擾會不會不高興?

他還在煩惱要不要喊人,爹就發現他了,完全沒有疑惑他是誰,就開口問了他怎麼半夜跑來這裡?

知道父%e4%ba%b2生病,爹連一瞬都沒有耽擱,好心急地趕過來,他在後麵追得好辛苦,半途還跌倒,爹看見了,回頭抱起他又繼續跑。

那是他第一次給爹抱,有點驚訝,但是——感覺還不壞。

他有點懂父%e4%ba%b2所形容的那個爹了——那個看似冷漠又難以%e4%ba%b2近,可心其實很溫柔的人。

嚴知恩思索著,要如何解釋才能讓孩子明白。「這裡,我不能來。」

不是不想,是不能。

「我會調派幾個人手過來,你父%e4%ba%b2如果不同意,你就告訴他,你需要有人照顧。往後有什麼事,你就像今天一樣去聽鬆院告訴我,我會處理,知道嗎?」

「知道。」嚴意同乖巧地點頭,目光飄向床榻上的父%e4%ba%b2。「……會沒事吧?」

「當然。」他遲疑了下,將掌心壓上孩子頭頂,輕輕揉了幾下,不忘給予肯定。「你今天做得很好。」

「是嗎?」沒想到會被誇讚,小小心靈有些受寵若驚。

他順勢將孩子壓往心窩處,動作僵硬地拍撫了兩下。「睡吧。」

他沒哄過孩子,不確定這樣的力道、這樣的姿勢正不正確,初始有些不自在,多試幾下後,也就順手了。

看孩子在他懷中安心閉上眼,小臉逐漸萌生睡意,他拍撫的力道不自覺再放柔些許。

原來,這就是當爹的感覺。

這孩子樣貌生得極好,一年一年大,長得愈像他,他不懂,嚴君離若真恨到至今仍無法諒解他,看著這張與他肖似的麵容,如何疼得下去?像這樣抱著孩子在懷中安睡時,腦子裡又想著什麼?他就不怕——再養出第二個沒心沒肺、恩將仇報的嚴知恩嗎?

可他卻儘心儘力,將他的孩子教得極好,甚至從不諱言孩子的身世,就怕意同不認得爹……$$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必然是盤算過要將孩子送回到%e4%ba%b2生父%e4%ba%b2身邊的,否則不會教孩子一開口就喊爹,那他這些年勞心費神的教養,又是為何?

「嚴君離,你究竟在想什麼?」為何說儘決絕之言,態度強硬地要與他斷情絕義,卻又還為他做這麼多?

嚴君離不會不知道,他若有絲毫軟化之意,隻消釋出一點點訊息,自己半夜也會飛奔而來,至今仍不敢妄動,隻能時時望著觀竹院的方向,卻從不敢越雷池一步,就是因為嚴君離從來都沒有表現出一丁點想原諒他的意圖,他怎麼敢?!就怕再出差錯惹惱對方,這回真要避到他一輩子也見不著了……

◇◆◇

恍惚中醒來,有一瞬不知身在何處。

搖曳燭火顯示,此刻是夜半時分。

他撐起沉重的眼皮望去,朦朧光源下,桌前背向他的身影,熟悉卻又有些陌生,他一時沒能認出。

那身影回過頭,對上他的目光,下意識地退了步,想避已來不及。

那心虛不安的表情他倒是很熟悉——簡直就是太熟了。

幾乎是有些無奈地,他歎出一口氣。「小恩,你又闖了什麼禍?」

嚴知恩怔了下,第一時刻沒能回話。

「自己坦白,我現在還沒精神罰你。」

「……很多、很多。」嚴知恩低道。犯了那麼多錯誤,惹他如此傷心,哥還能原諒他嗎?

嚴君離虛弱地又垂下眼瞼,撫著滾燙的額,一身的高熱,讓他連聲音也沙啞著,輕如遊絲。「自個兒去抄書,該抄多少遍,摸著良心自己斟酌。」

真是的,一刻沒盯著,就給他惹事,真教人放心不下啊!

嚴知恩眸眶一熱,感覺仿佛又回到年少時期,那個倔傲脾氣的他、還有無奈卻又始終包容的兄長,無論他做了什麼,都會無條件原諒……

「我抄、我去折桂院跪祠堂,你身子不適,彆跟我動氣。」他連忙端來小泥爐裡溫著的湯藥,一匙匙喂著。

這動作他做了太多回,極上手,連一滴湯藥也沒溢出。

喂完藥,又擰了巾子覆上他額麵,沁入肌膚的涼意稍稍解了鬱熱,他舒適地喟歎出聲,輕道:「彆忙了,去睡吧,讓掬香進來伺候就好。」

「再一會兒……」

「你啊……」

他哪會不曉得,嘴上說著再一會兒,每每都熬著看顧他到天亮,沒見他好轉,自己怎麼也不肯安心歇下。

「彆淨顧著我,書還是得讀,春秋三傳讀熟了沒?」

春秋三傳,那是他十來歲時的事了。

「都熟了,等你好了可以考我。」嚴知恩有些鼻酸地應聲,順著那人病得迷迷糊糊、錯置了時空的思緒走。

「還有,讓讓青嵐,彆以為我不曉得,你老是惹哭她,男孩子要大度些……還有、還有,爹那兒避著點,我……」

「我都知道。哥,你安心養病,我會乖乖的,不惹事。」

「就會說好聽話安慰我……」哪回真做到了?真要教他不操這個心,怕是一輩子都做不到。

或許是病中弱了防線,許多放在心中、從不曾告訴過對方的話,就這麼吐露而出——

「奶娘老是叫我彆太寵你,說是會把個性養得無法無天。瞧瞧你娃兒時期多乖巧可人,貼心又懂事,也不知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