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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心一般輕輕咬了咬牙,帶著十足獻寶的意味遞到了葉孤城的跟前:

“這蓮子糕清香卻不甜膩,在冬天很是難得,若非和老板相熟,恐怕今日是買不到的,城主嘗嘗?”

她似乎……和這杭州城內所有賣吃食的老板掌櫃都很是相熟?隻一包糕點就想賠罪、將先前的胡鬨全數揭過去——莫不是在她心裡,隻一塊糕點就什麼都滿足了,故而覺得他也如此?葉孤城低頭,看著少女白皙修長的手解開紙包,露出裡麵碼得整整齊齊的一排糕點,不知為何竟忽而想起了不久前的那個夢來,微微怔了怔,卻終於是沒有拒絕,在少女滿是期待和不舍的注視下,伸手拿了一塊。

這樣……是不是就算不生氣了?葉丹歌看著麵無表情吃下一塊蓮子糕的葉孤城,眨了眨眼睛,立時就是打蛇隨棍上,挽起袖子研了墨,很是討好地將筆遞到了葉孤城跟前:“若能得城主墨寶一幅,定然蓬蓽生輝!我一定將它裱起來,掛在廳中日日瞻仰!”

這話著實是假得很,可她說起來,倒是臉不紅氣不喘,不見半分不見心虛——葉孤城冷笑了一聲,卻到底還是接過了筆,將葉丹歌剛鋪好的兩張長條狀的紅紙移開,伸手取了一張菱形的紅紙,提筆寫了一個“福”字——字跡淩厲鋒銳,竟似是隱隱有劍氣縱橫。

“好字!”葉丹歌忍不住%e8%84%b1口而出——這一句,倒是發自內心的稱讚。

葉孤城的神色似乎是稍稍柔和了些許,擱下筆,看了眼葉丹歌剛剛放到桌角上的那一包蓮子糕,伸了手——少女的神情一瞬間就變得不舍和肉痛了起來,視線直直地盯在了他的手上。

葉孤城的心頭莫名地湧上了一股笑意,卻並不將蓮子糕拿起來,隻是往裡推了推免得它掉到地上,而後收回手,轉身就走,聲音依然冷淡,卻不知為什麼竟好像帶著幾分柔和:

“沒有下次。”

第16章 辭舊

第十六章

辭舊

對於葉孤城來說,其實過年和平時的每一天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彆,往年在飛仙島,過年的一應事宜也都有人負責張羅,妥帖得根本不需要他去操心。然而葉丹歌卻似乎對過年報以了極大的熱情,自從買回年貨之後,就一直忙著寫春聯、灑掃除塵——葉孤城經過前廳的時候,就看見小姑娘正拿著抹布在角落裡擦灰塵。

葉丹歌是個很愛乾淨的人,平日裡時常都會掃地和整理,但她從前畢竟是養尊處優慣了,像新年時這樣細致的除塵根本就沒有經驗——去年過年的時候隻有她一個人,自然也是沒有好好過年慶祝的興致,隻隨意打掃了一下也就作罷了。葉孤城路過的時候,葉大小姐正拿著抹布蹲在牆角,動作笨手笨腳的很是不協調。

大概是聽見了葉孤城的腳步聲,葉丹歌頓了頓手裡的動作,回過頭來跟他打招呼,葉孤城微微愣了一下,眼底卻很快就泛起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笑意——她素來白皙整潔的臉上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竟沾上了些灰塵,和著她額頭上的薄汗一點一點暈開,原本一張精致秀美的臉立時就成了花臉,看起來很是滑稽。

葉丹歌卻是渾然不覺,有些疑惑地看著不知為什麼好像心情很好的葉孤城,歪著頭摸了摸鼻子——抹布是濕的,她的手指上沾了水,立時就將鼻子上的灰塵抹得更花。

葉孤城抬腳走過去,微微俯下了腰,忽然間“錚”地一聲拔劍出鞘——葉丹歌嚇了一跳,就算明知道葉孤城沒有惡意,但習武多年以及當年在戰場上造就的警覺讓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繃緊了渾身的肌肉、原本還有些疑惑的眼神也在一瞬間變得淩厲了起來——但葉孤城卻並未將劍完全拔出,隻是將劍身拔出了一截,而後就頓住了動作。

“城主?”葉丹歌稍稍放鬆了些,仰起頭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葉孤城沒有說話,隻是講劍舉到她的眼前,略略轉了轉劍身的角度,然後葉丹歌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平整光滑的劍身上,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臉,當然,也映出了她臉上東一塊西一塊的灰塵。

葉丹歌乾咳了一聲,趕緊站起身來,放下抹布,從袖中找出了一方錦帕,手忙腳亂地擦著自己的臉——於是很理所當然地,就這麼忽略了葉孤城嘴角邊那個淡得幾乎看不出的弧度。

葉孤城的笑隻是一閃而逝,下一刻就已經恢複了平日裡的麵無表情,還劍入鞘時再一次發出了一聲輕響。

葉丹歌這會兒終於是勉強把臉擦乾淨了,隻是沒有鏡子,一時也看不見自己臉上還有沒有灰塵,有心想要讓葉孤城再借劍一用,卻又心知這實在是有些辱沒名劍,隻能眼巴巴地看著葉孤城已經收回鞘中的劍,心虛地不敢開口。

葉孤城一看她吞吞吐吐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從善如流地多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乾淨了。”

“多謝城主!”葉丹歌臉上的紅暈還沒有淡去,有些不好意地撓了撓頭,卻是將錦帕放回袖中,彎腰打算拿了抹布繼續“工作”。葉孤城微微皺了皺眉,略略頓了頓,片刻後卻還是開了口:

“何必如此?”——看她的衣著舉止還有題字作畫,分明就是大戶人家嬌養著的大小姐,即便是不想鑄劍之事暴露而不用下人,那也犯不著這樣辛苦地%e4%ba%b2自灑掃。更何況——不過隻是過年罷了,何必如此興奮和熱情?

葉丹歌怔了怔,神色微有些茫然,似乎是一時間有些不明白葉孤城的意思,眨著眼睛仰頭看了他一會兒,眼底的茫然這才慢慢退去了些,收回手直起身子,彎著眉眼笑了起來:

“辭舊迎新,本就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也許過年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然而大家辛苦了一整年,借著年關之時休息和慶祝、合家團圓,本身就也已經是很重要的一個意義了不是嗎?”

葉丹歌說著,伸手隨意理了理自己稍有些散亂的鬢發:“更何況……我常覺得,人世無常、江湖詭譎,尤其像我們這樣的江湖人,誰又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能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年、活著看到來年,不也是一件很值得慶賀的事嗎?恕我不敬,城主總是這般自持,有時候也未免少了許多應有的樂趣啊……”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說他太過自持了。若說第一次的時候是她喝了酒、醉後失言,那麼這一次,大概是已經將他視為朋友後的肺腑之言了——葉孤城的神色微微一沉,冷冷地看著對麵杏黃衣衫的少女。葉丹歌微微躬身,斂衽施了一禮,大大方方致歉道:“我不過是一介俗人,難免有些好管閒事,一己之見、多有冒犯,還請城主海涵。”

葉丹歌說完,抬起頭之時微微笑了笑,一臉坦然地和他對視。

葉孤城沒有說話,兩人就這麼相對著沉默了片刻後,葉孤城卻是率先移開了目光,一言不發地轉了身徑自離開。┆┆思┆┆兔┆┆在┆┆線┆┆閱┆┆讀┆┆

葉丹歌目送著他的背影漸漸在自己的視線中消失,忍不住輕歎了口氣,彎下腰撿起了抹布,繼續蹲到角落裡去擦灰塵——多管閒事的毛病怎麼總也改不了?葉孤城那麼一個寂寞又孤傲的人,哪裡容得了彆人指手畫腳?多半是又惹他不高興了吧……

……

明日就是除夕,街道之上幾乎所有的鋪子都已經關了門,葉孤城一個人去了西湖,在空無一人的湖畔沉默著練了一上午劍,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將近中午了。

廳中早已是一派窗明幾淨,葉丹歌也已經不在——想必是已經收拾完去休息了。葉孤城腳步微頓,淡淡地掃視了一眼後,便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才走了沒幾步,就再一次看見了那個嬌小的黃色身影——

灰塵是擦完了,但葉丹歌顯然是沒有閒下來,她身量嬌小,這會兒正很是費力地踮著腳尖、伸長了手舉著春聯的橫幅,努力想要貼到房門頂上去,好不容易夠著了高度卻又一不小心貼歪了,趕緊手忙腳亂地把春聯揭下來,再一次費勁地試圖重新去貼。

說實話,今早聽到葉丹歌那番話的時候,葉孤城確然是有些不快的——他行事,何曾需要彆人置喙?隻是明白葉丹歌也是一番真心實意,再加上小姑娘先時那一句“能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年、活著看到來年,不也是一件很值得慶賀的事嗎?”和那坦然的笑意,不知為什麼就讓人生不起氣來,便不欲與她多言,索性轉頭就走。然而此時此刻,看著眼前的情景,心頭竟似是莫名地湧上了一股淡淡的笑意,動作頓了頓,走到仍舊還在和春聯努力做著鬥爭的葉丹歌身後,一抬手就拿過了葉丹歌手裡的春聯,輕而易舉地就貼到了門的最上方。

葉丹歌愣了愣,有些意外地回過頭來,葉孤城的白衣一瞬間就占據了整個視野——因為要貼橫幅的的關係,他就站在她身後連半步都不到的地方,他身上清冷卻好聞的氣息一瞬間就將她包圍。

葉丹歌不由自主地微微紅了臉,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大步想要拉開距離,卻是全然忘了身後就是房門,後腦勺“哐”地一下就撞上了門板。葉丹歌低呼一身,本能地伸手去捂,卻是重心不穩、腳下一個踉蹌就往前栽去。距離實在是離得太近,這一回連葉孤城都沒來得及躲開,她就已經重重地撞進了他的懷裡。

和他平時的清冷截然相反,葉孤城的懷抱……出乎意料的溫暖和結實,讓葉丹歌有了一瞬間的恍惚和茫然,卻立時就回過了神來,一張臉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要後退,剛要動,卻是一下子就想起了剛剛的“前車之鑒”,下意識地按了按後腦勺,忍不住痛得“嘶——”了一聲,立時就打消了後退的念頭,偷偷抬眼看了看麵無表情的葉孤城,咬了咬%e5%94%87,卻是忽然彎下了腰,從他扶著自己肩膀替自己穩住身形的手臂下鑽了出來,而後連著側跨了幾步拉開距離:

“城、城主……”這都已經是第二次撞到他了,葉丹歌隻覺得丟人得不行,根本就連頭也不敢抬,捂著後腦勺耷拉著腦袋,急急道著歉,“萬分抱歉,我真的不是有意輕……”

“給我。”眼看著上一次的“輕薄”事件就要重演,葉孤城沉著一張臉趕在她把話說完前就開了口打斷。

葉丹歌愣了愣,有些茫然地看著他伸過來的手,眨了眨眼睛,而後就聽見葉孤城冷冷地解釋道:“春聯。”

葉丹歌怔住,好半天才終於理解了他的意思,忍不住詫異地睜大了一雙眼睛——他的意思是,不止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