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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的少女揮舞著大鐵錘的模樣實在是怎麼看都該透著一股違和,然而葉孤城卻莫名地有一種“她就該是這樣的”的錯覺,好像自從她走進這間屋子開始,整個人身上的氣質就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屋內沒有滴漏,有些算不清楚究竟過了多久,葉丹歌的動作始終沒有變化,就這麼一錘接著一錘地捶打著鐵錠,鐵錘砸下時“砰砰”的巨響一下接一下地響起,沒有絲毫停頓和遲滯,甚至,自開始到現在,連每一下之間的間隔都沒有半點改變。這樣一成不變的動作和聲響,彆說是正在%e4%ba%b2手鑄造的人了,即便是在一旁聽著的人,也難免會覺得有些枯燥無趣,但葉丹歌卻隻是睜大了眼睛全神貫注地看著案上的鐵錠,一下接一下繼續揮動著手中的鐵錘。

屋內沒有人說話,便顯得這一成不變的聲響越發清晰和震撼,每一下都充滿了力量感——葉孤城看了眼全副心神都已經放到了鐵錠上、眼中除了寒鐵外再無它物的葉丹歌,默不作聲地轉了身,關上門離開,留下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專心鑄劍。

……

說起來,葉丹歌雖是出身藏劍山莊,又是大莊主的嫡傳弟子,但這一回卻也是第一次%e4%ba%b2眼見到海外寒鐵——畢竟像這樣的稀有材料都是百年難得一遇,並不是有錢就能得到的,更多的,是要靠機緣。好不容易能%e4%ba%b2自用海外寒鐵鑄劍,這件未來的主人又是一位絕世的劍客……葉丹歌為了這一柄劍自然是耗儘了心力,就如她自己所說,若不能做到儘善儘美,必然有愧於心。於是等到她終於完成了鑄造中的第一道工序——“普通鍛打”的時候,已然是整整一個月過去了。

這一個月,經過上萬次的捶打,原先的寒鐵已經被剔除了所有的雜質,終於百煉成鋼——但這僅僅也隻是第一步而已,它是否能真的成為一柄無堅不摧的神兵利器,現在還言之尚早。但葉丹歌心裡卻已經隱隱有了一種直覺——這柄劍,恐怕會是她近來最為出色的一件作品,短時間內自己大約是再難超越自己了。

葉丹歌笑著放下鐵錘,看著已經被自己捶打成長條形的鋼材,滿意地點了點頭,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長長地舒了口氣,終於是熄了爐火,難得地準備好好休息一天——這一個月來,除了吃飯睡覺,她幾乎都在揮動鐵錘,就算是鐵人,也是需要休息的。

推開門出去的時候,屋外已是漫天繁星。葉丹歌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仰頭看了看天幕上的一輪滿月,這才有些後知後覺地發現今天竟是中秋,搖著頭苦笑了一聲,乾脆縱身一躍上了屋頂,枕著手臂躺下。

時節已至夏末,夜裡的風帶著微微的涼意,吹在身上說不出的舒爽,葉丹歌微微眯起了眼睛,翻了個身,卻忽然在街道上看見了兩道身影正踏著月色往對麵的客棧裡走,立時就笑著揮了揮手:

“葉城主,真巧?”

葉孤城停下腳步,仰頭向著屋頂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似乎是略略露出了些許意外之色,縱身也上了屋頂。

葉丹歌撐著屋頂坐起身來,仰著臉看他:“鍛打已暫告一段落,我歇一天,明天繼續。”

葉孤城點了點頭。

葉丹歌笑,一雙眼睛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亮:“今日中秋,城主先前是賞月歸來嗎?我倒是覺得,在這屋頂上看月亮,卻也是彆有一番情致呢!隻可惜沒有宵夜相伴,實在是美中不足,頗有些遺憾……”

葉丹歌其實不過是隨口感歎罷了,根本就沒有指望葉孤城這一天都說不了幾句話的人會有回應,沒想到葉孤城看了她一眼,居然淡淡地說了一句:

“你餓了?”

葉丹歌愣了一下,白皙的臉上迅速地染上了一抹豔紅,掩著嘴低低地咳嗽了兩聲,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語氣裡滿是不好意思:“體力勞動的消耗總是有些大……”

葉孤城的眼裡似是有一抹笑意劃過,還沒等葉丹歌看清,他就已經回過了頭去,對著仍舊還站在街道之上等他的葉遠淡淡吩咐了一聲:

“去醉仙居買些飯菜來。”

葉遠恭敬地應了一聲,正轉身要走,卻是忽然被一道軟糯的嗓音喊住——

“等一下!”葉丹歌雙手撐著屋頂傾了傾身子,探出腦袋來,長長的雙馬尾在身側輕晃,“能不能順便從醉仙居帶一壇梨花白來?有月無酒,卻也是一樁憾事呢!”

第7章 夜談

第七章

夜談

葉遠的辦事效率一向都是無可挑剔的,很快就帶著酒菜回到了屋頂上。葉丹歌看著食盒裡那幾個精致誘人的月餅,神色間劃過一抹驚訝,手下微頓,旋即就抬起頭來,仰著臉給了葉遠一個分外明媚的笑容:“葉兄辛苦了,多謝!要一起吃嗎?”

小姑娘說著,還很是熱情好客地衝著他招了招手。

葉丹歌的相貌本就生得極好,這會兒隨意地撐坐在屋頂上,身上又像是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率性和溫柔,在月光下笑意盈盈的模樣不知為什麼竟看得葉遠無端有些尷尬了起來,略有些不自在地低咳了一聲,轉頭看了眼臉上麵無表情、喜怒難辨的葉孤城,垂下眼簾告了聲退,便一躍下了屋頂,回了客棧。

葉丹歌有些遺憾地往葉遠身影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收回視線,而後有些出乎葉孤城意料之外地,她的第一件事並不是去吃宵夜,而是抱起那壇梨花白,隨手拍開封泥,仰頭喝了一大口。

醉仙居的梨花白素來都是有口皆碑的,葉丹歌一口酒入喉,隻覺得整個人渾身上下都熨帖了起來,難得有些不顧形象地用衣袖抹了抹嘴角,而後才像忽然想起了些什麼似的,仰起頭看著仍然站在一旁的葉孤城,笑著問:

“城主要不要也嘗一嘗?”

問雖是這麼問的,但葉丹歌一邊說一邊卻是不由自主地又把酒壇往懷裡抱得更緊,滿臉的不舍得。

葉孤城低頭,看向她的視線裡略略帶上了幾分意外,語氣卻仍是淡淡:“我不喝酒。”

“如此……”葉丹歌點了點頭,臉上明顯就是一副“正中下懷”的歡喜之色,“那我便不客氣了。”

葉孤城沒有說話。

葉丹歌能感覺到葉孤城的視線仍然還停留在自己身上,但她對此卻並不怎麼在意,興致勃勃地將葉遠買回來的菜一一取出,在屋頂上放好,然後很是愜意地就著懷裡的梨花白一一嘗了一口,很快就滿足得連一雙眼睛都微微眯了起來,一直到……葉孤城終於再一次開口:

“劍客不該喝酒。”

葉丹歌愣了愣,放下筷子,仰起頭看著依然麵無表情的葉孤城——月光照在他的臉上,讓他的輪廓看起來似乎是柔和了些許,可臉上的神色卻好像是越發清冷了。

“酒能傷身,也能亂性,”葉孤城的語調依然很冷,“手抖對劍客是致命的錯誤。”

葉丹歌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努力消化他話裡的意思,片刻後,卻是忽然間笑了起來,一手拍了拍自己身側的位置,一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葉城主,你也坐吧?我這樣仰頭和你說話,很累的,而且……吃東西也不方便啊!”

葉孤城神色微閃,隻是冷冷地看著她,沒有動。

葉丹歌晃了晃腦袋,臉上的神色似乎是有些苦惱和無奈,卻隨即就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些什麼似的眼神一亮,從懷裡取出一塊做工精致的帕子,展平後在自己身邊認認真真地攤好、撫平,而後終於再次仰起臉來看著葉孤城笑,語氣裡竟像是不自覺地帶上了些許“邀功”的意味:●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彆擔心,這樣就不會弄臟白衣服啦!”

葉孤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還是沒有說話,卻到底還是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葉丹歌輕笑一聲,沒有再去動筷子,隻是抱著酒壇仰頭喝了口酒,轉過頭來笑%e5%90%9f%e5%90%9f地看著就坐在自己身邊的葉孤城,晃了晃腦袋:

“偶爾為之,隻要有分寸,那也是不妨事的。城主總是這般冷靜自持,好,卻也不好。”

葉孤城轉過頭,和她對視。

葉丹歌看著他,神色一片坦然,良久,終於移開了視線,低頭又喝了一口酒,小聲地呢喃了句什麼,聲音低得也不知究竟是在說給葉孤城聽還是在自言自語,但葉孤城卻還是聽清楚了——

“明明不愛說話卻還是要告誡我喝酒傷身,葉城主有時候……其實也是很溫柔的人啊。”

葉孤城的眼神一暗,看著已然空了一小半的酒壇,冷冷道:“你喝醉了。”

“我沒醉!”葉丹歌立時就搖了搖頭,一張原本白皙的臉因為喝了酒而染上了淡淡的粉色,但清亮的眼神卻昭示著她此刻無比清醒的事實,“我的酒量可好了,才沒有那麼容易醉……”

葉孤城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看著她又喝了一口酒,忽然仰起了頭,定定地看著天上那一輪格外明亮的滿月,軟糯的嗓音裡卻到底還是帶上了幾分酒意:

“又到中秋了,每逢佳節倍思%e4%ba%b2麼……”少女長長的雙馬尾隨著她的動作在她的身側輕輕晃著,“哥哥和師兄們都愛杯中物,小時候常常逗著我和他們一起喝,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其實,酒真的挺好的。”

少女說到這裡,忽然間笑了一聲,晃著腦袋曼聲%e5%90%9f道:“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孟德此言得之。”

葉孤城似乎是微微一愣,看向她的視線裡帶上了幾分意外和深思——她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顯然家境優渥、教養良好,又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憂愁?她既有兄長和師兄,而今又何以孤身一人?

葉孤城原本並不是一個好奇心強烈的人,但此時此刻,他卻莫名地覺得好像突然有些……好奇,有些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他沒有問,非但沒有問,也沒有說任何一個字,甚至連動作都沒有變,隻是一言不發地坐著。

事實上葉丹歌也根本就沒有指望他回應些什麼,她隻是——在中秋這麼一個合家團圓的日子裡,有些難過罷了。再加上又喝了酒,難免有些心緒難平。

有些事,在心裡實在是埋得太久……太久了……與其說是在說給彆人聽,倒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隻不過恰好身邊的這個人——明明她和葉孤城一共也隻見過區區幾次,此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