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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爹 香小陌 4284 字 3個月前

小北:“……其實,我今天把康複機給拆了,好玩兒麼!我想看看裡麵零件怎麼組裝的!”

少棠:“……你手是徹底好了吧?!”

孟小北右手拆線之後,掌心留下數道橫貫式的駭人傷疤。受吃刃部位的影響,他的食指中指幸免,沒有大礙,但無名指和小指嵌入很深。醫生縫針時都說,你抓刀抓得再狠些,小拇哥兒就沒法要了,你幾乎自己把自己的小指拗斷。

孟小北後來多年習慣戴手套出門,夏天都戴,那種露出五指的薄毛線手套,遮住手掌疤痕。

他手指修長,手套再配上一身不修邊幅的街頭少年打扮,顯得挺酷!旁人仔細看能看出,他右手無名指與小指呈現不正常的彎曲,後來就不太能伸直了。

孟小京考完試也回來了,比孟小北更緊張,每天晚上自覺關在小屋裡自習,開夜車,補課。性格原本就彆扭愛較勁,就是一副拚命三郎的架勢,而且堅決不透露自己考怎麼樣,一切等發榜再說!

一群高三男生,在沉重的課業負擔蹂/躪之餘出來透口氣,結伴到台球廳打球。

隔壁就是常去的那家地下錄像廳,錄像廳小老板帶他“表弟”也在一張台子上打球。小老板仍然光個脊梁,穿大褲衩子,叼煙斜了孟小北一眼,微點頭,打個招呼:“來啦?”

孟小北擦拭杆頭,頭發簾用紅色發箍撩起來。他附身下杆,第一杆就%e8%84%b1靶了,手滑了。

小老板挑眉問:“你小子手怎麼啦?”

孟小北聳肩:“甭提了,給人擋刀,傷了麼!我手指頭差點兒全都廢了。”

小老板嘴角歪歪的,笑道:“能讓你不惜廢了手擋刀的,不是一般人吧?”

孟小北也不掩飾:“你上回不是見過麼。”

孟小北每次下杆,搭橋的那隻手手指上,有一圈漂亮的金屬光澤,在昏暗的台球廳裡熠熠發光。小老板曖昧地一%e8%88%94嘴%e5%94%87,點頭,表示咱兄弟理解理解,都明白都明白!

小地痞身邊那男孩不樂意了,坐在球桌上,直接伸出一腳,踹了小老板的%e5%b1%81%e8%82%a1。

小老板回頭:“乾啥啊?”

男孩彆扭地撅嘴,瞟著孟小北手上東西。

小老板膩煩地一齜牙,在沒人處低聲哄道,“行了行了,老子也疼你麼,下回也給你擋刀!!”

“咱彆來擋不擋刀的,這話聽著怪不吉利的!!”

“啊?你說他手上那個戒指?!……”

“……#¥*!”

孟小北課餘就常來打台球消遣,放鬆心情。

他表麵上是打球,其實也是恢複他的手。無名指和小指神經受損,肌肉有些萎縮蜷縮,一開始右手掌都托不住球杆的分量。

他平常畫素描和水彩,沒有受太大影響。他握筆一貫比較輕,拇指與食指配合著微微用力,畫畫講究技藝和天馬行空的思想意境,到達一定水平高度,不用費勁地摳哧發力、跟手裡一杆筆較勁。

傷手陰雨天筋肉會疼,發脹,有時影響他手腕懸空的持久度,畫素描時堅持不到三十分鐘,就要垂下手歇一會兒,自己給自己按摩。

難受的時候想想自己喜歡的人,覺得一切付出都值得,不賠穩賺,傷個小手指賺到大寶寶對他死心塌地!所有的艱難一咬牙都挺過去了。

馬寶純後來說了一句:“咱家孟小北也真行,見到刀,他就真往上撞?真把他哪弄壞了,傷了,怎麼辦?腦子想什麼呢?真魯!”

孟建民說:“當時有人拿刀要捅少棠,幾乎就捅上了,如果我瞧見,我也得上去攔,總不能把少棠捅到要害,這事歸結起來還是我那小妹夫太不是東西!”

馬寶純嘖嘖地歎氣:“畢竟是個十八歲孩子!抓刀,他得有多大勇氣他敢抓那個刀?!我挺佩服孟小北,他真乾得出來!”

孟建民:“……他跟少棠最%e4%ba%b2,確實是%e4%ba%b2如父子吧?”

孟建民看著媳婦,盤桓著問他媳婦。

他心裡也隱隱開始不確定。

這是得有多麼%e4%ba%b2近,多麼愛戴,這孩子敢奮不顧身衝上去和人奪刀,小手指都快割斷了?十指連心,當時疼成什麼樣。

孟建民問過老大:“你手上怎麼戴個戒指?”

孟小北一臉無辜,眉毛眼睛都沒抖一下:“地攤上買的,我覺得挺好看麼,戴著好玩兒。”

孟建民話裡有話:“有些事情,不是好玩兒你就能做的,歲數不小了。”

孟小北:“爸好了嘛……”

孟建民嚴肅囑咐家裡倆大兒子:“你們哥倆聽好,最近城裡有上街的,遊行的,我和你媽有時候也聊幾句,同情那些學生,但是你們哥倆聽過就過去了,千萬彆跟著學!可彆我們剛說同情,你們倆就上街鬨事去了!明白麼?……政治運動,不要攙和,不是鬨著玩兒的。”

從這年四月開始,城內形勢巨變,緊隨北京的步伐,政治風雲變幻莫測。孟小北他們這些念書備考的高中學生,相對還比較安穩,對民族存亡國計民生懂得不多,十八歲男孩大多還處於吃喝傻玩的年紀,每天照常上課。城裡交大、政法、西北大學等多間校園的學生,已經紛紛走上街頭,參與YOU行示威,聲援北京的學生。

小北他們中學隔壁,就有一所大學,校園門禁開放,隨意進出。孟小北他們幾個哥們兒純屬好奇,也跑進去看熱鬨。學校食堂門前的三角地,板報欄裡貼滿傳單。校園禮堂每周都舉辦民主沙龍,討論會。有學生領袖在小草坪上演講,大聲疾呼。還有男女情侶在草坪上靜坐,彈吉他,唱羅大佑的《戀曲》《童年》。

孟小北那時候跟一個經常在草坪靜坐的男生學會了彈吉他,雖然彈得水平很一般,手指也不靈活。他戴一圈紅箍,手纏毛線手套,隻露出硬朗修長的手指,意氣風發又透著瀟灑,正是青春張揚的年紀,不懂得哀愁滋味。路過看到他唱歌的人,以為他也是參加運動的大學生呢。

四月份開始聲勢浩大的悼念活動,本地七所大學組成高校聯合會,在省政府門前請願。學生們占領新城廣場喊口號,省裡領導請領頭的學生進省府喝茶,廣場四周有警察維持秩序,市民還自發過來送水送飯。各個部門各司其職,一切井然有序,和平地有來有往。

少棠與孟建民在電話裡交流這事,說“少年衝動,年輕人氣盛,把問題想太簡單了,沒有槍杆子,想改變政權朝綱,怎麼可能?”

形勢是從二十二號那天急轉直下。廣播裡突然傳出消息,蘭州成都長沙西安等地學生,同時爆發聲勢浩大的遊行。古城西安天邊呈現絢爛殷紅的色彩,鐘鼓齊鳴,群鴉驚飛。主城區大道上散落條幅、傳單。有人鬨事,焚燒了省政府門前停泊的幾輛汽車、電視台的轉播車!傍晚的天空中燃燒瓶在飛,火焰騰起來了,燒到半空,紅旗被黑色煙柱卷裹著在風中飄揚。

少棠急呼孟小北:【你現在在哪?你回家不要出門!!】

孟小北和他幾個同學一路跑著,看熱鬨回來。他穿趿拉板兒去的,結果跑丟一隻拖鞋,臉上還沾染著興奮。他們拎著書包跑上公交車,車輛呼嘯著出城,逐漸遠離鬨市區的喧囂……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他們這間家屬宿舍大院,也來過一撥演講的學生。一名頭纏白布血書、戴眼鏡的男生,手持喇叭,向居民們播講,呼喊號召改革,政治開明,新聞自由,反對經濟腐敗,打倒貪官汙吏。當時大城市裡老百姓飽受經濟改革陣痛,對腐敗、“官倒”和飛漲的物價積怨已久,許多人圍觀叫好。也有人喊“一群孩子瞎鬨,以為這是WEN革大串聯呢,趕緊回學校複課去吧!”

孟小北用傳達室的電話回複給少棠:【我回家了,我沒事。】

一分鐘之後少棠的電話就打過來,在話筒裡直接罵人了:“臭兒子不懂事,你就是跟老子分開久了你欠操!!”

“你當我這是跟你開玩笑呢?滾回家待著!!”

孟建民也到樓下聽演講,回來看報紙,搖頭。

孟建民在家裡講:“這一準兒是帝國主義反動派,特務,混進人民群眾隊伍,暴動,燒車,打砸搶,再把責任推給學生,挑動雙方矛盾對立,用心太險惡!”

馬寶純說:“你省省吧,在家裡少說兩句成不?幸虧你現在歲數大了,你要是年輕二十歲,大學生,你肯定也得上街YOU行去吧?”

孟建民說:“我可惜就沒當上大學生!中央上那些腐敗貪官、‘官倒’,早就該整治了。倘若MAO主席還在,絕對不會這樣,六十年代那時候的官員多麼廉潔,人心多麼單純、忠誠、有信仰!”

馬寶純一邊乾家務,哼了一句:“人都老了,心還沒老……信仰讓你窮困病倒,理想送你走投無路,咱們這撥人六十年代過來的,確實曾經都懷著信仰來的……”

聶卉跑來家裡串門,跟他們家人興致勃勃地八卦,說學生代表上省裡和電視台裡請願,談判呢。

孟小北是活躍的性格,不住地打探,情緒激揚。聶卉說,領導也沒怎麼樣,還上新城廣場上講話,安慰學生呢,承諾會公正報道。全西安參與的學生好幾萬人,省裡迫於上麵壓力,又惹不起市民浩大的呼聲,就儘量安撫拖延,誰都不想鬨出事嘛!

聶卉說:“我跟著電台轉播車去廣場轉了一圈,看到很多人靜坐,哭著喊口號,挺讓人動容的……後來我把麵包車上的幾箱水給學生瓜分了,我還下去采訪他們,拍了一些真實的照片,我想做一篇紀實報告。”

孟小京靠在床頭看書,撣撣煙灰說聶卉:“討論這些做什麼?你一個姑娘還關心這個,你不怕出事連累你父母?”

聶卉瞪一雙明亮的大眼:“這就是我出生十八年來西安最大的一件事,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麼!”

孟小北豎了個大拇指:“聶卉你個姑娘家,有血性,俠女!老子喜歡!!”

孟小京:“……”

孟小北無辜一攤手。

進入五月,據說蘭州西安的學生組織起來集體北上,進京支持廣場的運動。

新城廣場上,也有少數學生參與絕食抗爭。這時的西安城整體仍然和平穩定。公安在廣場四麵站崗,維持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