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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爹 香小陌 4274 字 3個月前

教室陷入一片尷尬的寂靜,偶爾有人窸窣低語。孟小北閉著嘴巴嚼麵包儘量不發出聲音,斜眼默默地瞟旁邊那倒黴男孩圍著畫架沮喪地轉,這事可幫不上忙。

前麵的大辮子女生畫得飛快,然而上色太深,把她老爸一隻眼睛幾乎畫成個黑疙瘩,畫麵現出“陰陽眼”。素描切忌上手就塗太黑,畫上容易,塗掉可就難了,傻眼了。

孟小北身後那哥們兒,用筆太使勁,勁兒大了,戳到畫板邊緣,噗的一聲,筆尖直接折斷。

那男生碰碰孟小北的肩膀:“不好意思哥們兒,你還有富餘的2B嗎?……4B也成啊!”

孟小北把削鉛筆刀都塞給對方,低聲道:“我都聽出來,你使太大力了。”

“你聽著不像素描,你都快趕上雕刻了,你拿的是刀麼?”

“你筆尖一崩,我後脖子一坑!”

周圍幾個人噗噗地笑出聲!

孟小北吃掉麵包,繼續完成畫了一半的輪廓。他閉上眼想象心裡那個人的模樣,睜開眼畫。

默畫就是這樣,全憑畫手主觀印象、理解,可以天馬行空,自由隨意地發揮對於一個人物感覺。但是,越好看的人就越難畫,因為太英俊,太完美,眉眼身材每一處比例都恰到好處。

少棠就屬於那種很好看的人,以至於孟小北在很多場合畫他男人的時候抓不住重點,很難說少棠相貌上最耀眼的特征是什麼。少棠五官鼻梁線條略柔和,沉默時雙眼含水,氣質卻沒有一絲陰柔或者女性化,兩鬢發根削平,顯得陽剛。

孟小北畫那一雙眼睛,就費掉幾乎一小時工夫,仔細雕琢上眼瞼和睫毛,時間像跑表上迅速跳動流逝的數字,以至於後來他忍無可忍將腕表扯掉,丟進書包,不再看時間。他畫少棠的手的時候,嘴%e5%94%87忍不住彎出弧度,偷著想樂。太熟悉那隻右手,每一根手指關節的凸起,彎曲度,圓潤的指甲,甚至每根指頭指紋上的漩渦,他都能用自己全部感官描繪出圖案……

孟小北估計,少棠今天趕回部隊值班,這一上午,肯定沒少打噴嚏,渾身都不自在呢!整整三小時,他手裡筆下就不斷地琢磨描繪這個人。

考完素描已經是正午,學校食堂匆匆吃個盒飯,下午還有關鍵一科。

對桌吃飯的大辮子女生苦笑:“我畫了三年爸爸,這是我畫得最糟糕的一幅爸爸!我爸長得不是那樣,又黑又糙還有個大酒糟鼻,我真想把習作交上去。”

馬尾男生仰麵哀歎:“老子更慘,老子那支最好用的鉛筆咋削都削不出,削出一段,是斷芯兒,再削一段,還是斷芯兒!天亡我也,非戰之罪啊!!”

坐後麵的哥們兒問孟小北:“噯同學,你畫的誰?”

孟小北說:“我乾爹。”

那哥們兒評價道:“我坐得靠後,前麵人我差不多都能看見,我覺得你畫得好。”

孟小北中午在車來車往的胡同口,給少棠打了個電話,忍不住想聽對方聲音,求個心安。

少棠好像就守在辦公室電話機前似的,鈴才響一聲,絕對沒有第二聲,少棠立刻接起來:“怎麼樣?!”

孟小北問:“乾爹,你今天值班癢了沒?”

少棠:“……什麼?”

孟小北:“你渾身癢癢麼少棠?!”

少棠急得想捶電話:“彆廢話了,何止是癢,老子渾身都他媽不對勁,上午訓練我都出錯了!你到底考怎麼樣,痛快麻利兒給我句話!!”

孟小北沮喪低聲道:“一般般吧,說實話我也挺緊張,隻發揮百分之七十水平。”

少棠愣了一下,下意識安慰:“沒事,放鬆,考什麼樣老子都認你,又不會不要你了……你考試畫的什麼?”

孟小北終於裝不下去,噗得樂了:“我畫的你!!”

少棠皺眉,也忍不住樂:“我/操,你小子要是沒考出個高分,我是不是還得擔一半責任?你把我畫得成不成啊寶貝兒?”

孟小北說:“畫得好不好我真不敢說,但是從收卷那個女老師的表情,我能看出來,我考卷上這模特一定是全班所有模特裡長得最俊的!……她拿著看了老半天!”

少棠電話裡低聲罵,你小子能給我正經點兒、彆損我成麼?你爹一上午值班比你還累,懸著一顆老心呢。

待到下午重新進入考場,放眼一望,教室內考生人數已經滅掉五分之一。有幾個北京本地“突擊隊”的水貨,直接被上午素描一科乾趴下,知道競爭沒戲,下午回家不考了!剩下的考生,即便是上過考前培訓班、練筆多年的美術特長生,遭遇這種大考,在機遇麵前是勝是敗,拚的就是多年功力厚積薄發。

外地長途跋涉進京趕考的考生,很多從山村裡走出來的孩子,仍都在堅持,每人心底都留存一線希望。

監考老師下來發題,考場內刮起騷動。

後麵一夥男生直接崩潰,低聲嚎叫,餓勒個操難道不是畫靜物嗎今年的考題要瘋掉了啊啊啊!!

第二科必考是色彩。大夥上考前培訓班,在家裡都畫過幾個月的靜物水果,各種口味和時令季節的果子,畫水果人人都可拿手了。

然而今年學校偏偏就沒有考畫水果,監考老師在教室裡掛起若乾幅拷貝的黑白風景照,考的是“黑白相片色彩還原”。

這一戰,落馬一半。

大辮子女生帶哭腔嘟囔說,她練過幾百幅水果,練過的水彩風景絕不超過一個巴掌數。

後麵一排男生都在琢磨上什麼色。考前培訓把腦袋都訓傻掉,進了死胡同,隻會照著實物水果填充色塊,對於風景畫腦內一片空白。孟小北也沒準備這題目,看著照片發呆。呆了一會兒,他抱著他麵前的木頭畫架砰砰砰連磕三枚響頭,苦中作樂,再硬著頭皮拾起筆刷,畫。

這是一幅徽派江南水鄉實景照片,西遞宏村的小鎮風光。獨有的黑簷白牆的安徽民居,山水之間房屋錯落有致……黑白舊像散發出歲月的彌香,孟小北腦海裡浮現茂盛的山林,林間大樹參天,陽光透過樹葉間空隙灑進林中小徑,一口小潭,潭水波光淋漓。他給畫角飛簷塗上濃淡相宜的墨色,粉刷白牆,讓遠處群山染上黃綠相間的秋意。顏色層層遞進,黃葉疊置,筆觸分明。

孟小北考試時戴個紅色發箍,把礙事的長頭發簾箍到腦門上,眉頭蹙著。興奮專注的神情,看起來很有鬥誌,又特搞笑,台上監考的老師都看他。

他畫起來下筆很快,也沒有太多迂回思考的空間。幾隻刷子交替使用,綠色顏料濺出調色盤,流到他手上。

夕陽斜照,在白牆一角投上光影。金橘色的陽光點綴房前的河道,像灑進一河斑斕的碎金。

很美。

聽天由命吧,孟小北心想。他努力十年,今天儘力了,也沒什麼遺憾。

他重重地%e4%ba%b2了一口他的石頭印章,在畫紙左下角莊重地下印,蓋上【北北】二字,希望少棠能給他帶個好運。

……

第一天考場事畢,孟小北坐公車回家,車上有女生回頭盯著他看,衝他樂。

他也衝對方樂。

南城三環外,曾是大片老舊平房的地方,如今塔吊林立,一座座高樓工地在寒風中佇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孟小北走到新家小區門口,遠遠一眼就瞄見他好哥們兒!

他猛地一揮手,激動得當街大吼一聲:“亮亮!!!!!!!”

祁亮單肩挎個書包,穿一件牛角扣呢子大衣,吹得很靚的小發型被風吹起,有一撮毛在腦頂狂飄,人群中就是一副“我酷霸拽我白富帥”的優越表情。祁亮也樂了,兩人眼光同時定在對方身上,大步飛奔走過來,然後結結實實撞到一起,撞得生疼,緊緊地擁抱。

孟小北幾乎想要抱住亮亮猛%e4%ba%b2一口,表達想念之情。

祁亮跟孟小北一打照麵,笑噴,指著孟小北的臉:“看你丫的臉,就跟忒麼一張五顏六色調色盤似的!我一看你這張臉,就知道你今天畫的是什麼!”

“我靠!……”孟小北趕緊抹臉,抹出幾塊黃黃綠綠:“我說車上怎麼有個小姑娘老看我,還衝我甜甜地微笑,我還以為是因為老子長得太帥了,太勾人了!”

兩人互相擠兌,大笑,迅速恢複這些年在一起時又痞又賴兩個大混球的真麵目。

孟小北摟著亮亮往家走,拿過祁亮手上半截煙:“快給我抽兩口。”

祁亮:“怎麼了,癮犯了?!”

孟小北說,“考場管得嚴,樓道廁所都不讓抽煙,憋一整天了,難受得我,我在考場裡直犯困!”

孟小北平時熬夜慣了,就靠煙和咖啡這兩樣俗物撐著,也算是乾這行的職業病。久坐,費眼,作息混亂,身體都會變差。而且他頸椎不好,脊柱側彎,走路輕微駝背。少棠從那時就開始擔心寶貝兒的作息和健康問題。

祁亮一進這家門,上下打量,讚歎道:“嘖嘖,孟小北你也有今天了,大款!闊少!”

孟小北搖頭:“其實我的感覺,好像被包養了,給人當馬子了,怎麼也得是將來我包養他麼。”

孟小北帶祁亮參觀臥室,一指大床:“暫時就隻有這一樣家具,我們倆辦正事的地方!”

祁亮指著客廳的木板臥鋪:“那這個床呢,是你們倆搞副業的地方?”

孟小北也不害臊,滿麵春風道:“咳,咳,讓您見笑了,我們兩屋換著搞麼。”

孟小北問亮亮:“你怎麼知道我們家地址?”

祁亮說:“我直接打電話問你男人啊!他告訴我的,他說晚上趕回來。”

祁亮從桌上拿過孟小北的CALL機把玩,打開昨天呼叫的信息,一看就說:“我昨天呼的不是這句!我說的是‘孟小北你/丫牛/逼大了,老子想死你了’!我告訴尋呼台小姐就這麼說,結果她還是給我打成‘你真牛,我想你’,這呼台小姐真夠沒勁的。”

祁亮漂亮的眼皮一翻,下嘴%e5%94%87一兜。

這人一點兒都沒變,還是當年那個又賴又賤的小壞樣。孟小北可喜歡了,真忍不住抱著%e4%ba%b2了一下祁亮的耳朵。他也沒更深的意思,就是開心,痛快,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