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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食 明開夜合 4256 字 3個月前

頓時相遇,又立即不動聲色地錯開。

傅寧硯出去以後,蘇迎晨伸手勾住了蘇嘉言的手指,聲音軟軟地說:“媽媽,我喜歡傅叔叔。”

蘇嘉言不由一怔。

早產了一個月的蘇迎晨,性格一直有些敏[gǎn],非常認生。如今她坦然打招呼的這些人,都是三年多朝夕相處下來的結果。當時程似錦為了獲得她的信任,幾乎費儘心思。而今天,她和傅寧硯見麵不過兩次,就可以說出“喜歡”這樣是話,除了父女天性,大約沒有其他解釋了。

小家夥折騰了一番,又哭了這麼久,早就累了,說是要等著傅寧硯回來,結果不到三分鐘就閉上眼睛睡著了。

傅寧硯立在門口,見蘇迎晨已經睡著,便也不再進去。蘇嘉言關上筆記本,拿起手電,輕手輕腳地走出臥室,緩緩帶上門。

傅寧硯穿著蘇懿行的黑色襯衫,身形清瘦頎長。蘇嘉言不自覺去回想四年前他的模樣,心說,他真的是瘦了太多。

停電了沒有熱水,蘇嘉言隻好給傅寧硯倒了一杯橙汁。她將冰凍的橙汁遞給傅寧硯,又把剛剛翻找出來的點燃的蠟燭放在茶幾上,在沙發上坐下,微有幾分局促,“你怎麼……怎麼在這裡。”

傅寧硯將玻璃杯放在茶幾上,淡淡地說:“我買了Steven的房子。”

蘇嘉言一怔,便明白過來為什麼這幾天都沒看到Steven的身影了。

“他現在在加州,和他女兒住在一起。”

蘇嘉言心情有些複雜,自己一時也分辨不清,垂眸沉默了片刻,隻說:“你是打算搬過來嗎?”

傅寧硯一頓,抬眼看著她,“我並不打算打擾你的生活,如果今天不是……不是停電,我不會過來。”

微微搖曳的燭光下,他目光沉靜如水,卻帶著坦蕩的溫情。

蘇嘉言覺得心臟微微揪了起來,卻不得不承認,自己並不反感這樣的注視。

作者有話要說:

第69章 秉燭夜談

這樣一想,蘇嘉言又覺得十分局促。生怕傅寧硯看穿了她心裡的想法,便立即地彆過了目光,不與他對視。

傅寧硯端起茶幾上的橙汁,很淺地喝了一口。他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杯子,在杯壁上留下幾枚指印。

蘇嘉言有些懊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是不自覺去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便找個話題,也沒細想,開口說,“你打算……”

“你現在……”正好傅寧硯這時候也開口準備說話。

兩個人撞到了一起,都是一怔,蘇嘉言不自在地捋了捋頭發,說,“你先說吧。”

傅寧硯仍是看著她,目光清亮,聲音清越柔和:“你現在過得很好,我很高興。”

蘇嘉言便又覺得心臟似是微微懸空,幾分沒著沒落的悸動,她微微咬%e5%94%87抬眼看了傅寧硯一眼,道歉的話便不自覺到了嘴邊:“對不起……”

傅寧硯反而一怔,“對不起什麼?”

蘇嘉言微微側過頭去,看著茶幾上搖曳的燭光,“前年我到紐約,給謝澤雅掃過墓。”

她心裡幾分梗得難受,便也不管傅寧硯的反應,自顧自往下說,“當年我不想讓師兄以身涉險,也無法接受師傅就這麼不明不白去世,所以我設計陷害了她。雖然懿行說她是罪有應得,但我自己知道,不是這樣的。她雖然有錯,但我也沒有任何資格製裁。”

她頓了頓,“她死了以後,我本來以為我可以好受一些,但初來紐黑文,我幾乎每晚都做噩夢,夢到她沉在河底,被水草纏繞,伸手向我求救。但是我沒有出手,隻是冷漠看著她被淹死……”

“嘉言……”

傅寧硯微擰著眉,想要打斷她,蘇嘉言卻做了一個製止的動作,“你讓我說完。”

傅寧硯便默不作聲,仍是注視著她,目光裡卻染進幾分沉痛的擔憂。

“晨晨生下來後,我才終於沒再做這些夢。”她伸出手掌蓋住額頭,“四年以來,我一直在想。當時我們大家似乎陷入了一個狂熱的怪圈,沒有一個人身處局外冷靜理智,都仿佛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拉扯著往最壞的境況狂奔。但我又想,即便有更加溫和的解決方式,那時候的我和你,也一定會選擇最慘烈的一條路。”

“是。現在的我回到過去,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傅寧硯低聲說,“我們的生活甚至不會產生任何交集。”

蘇嘉言抬眼看他。

兩人對視,傅寧硯目光仍是坦蕩,“你很勇敢,選擇了破釜沉舟。我也始終在想,如果不經曆這些事,我或許就這麼渾渾噩噩將一輩子過下去。我本來以為,我的生活不能缺少權勢和女人,因為這些東西我可以牢牢掌握在手裡,就像……”他比了一個動作,“就像下棋的人掌握著自己的棋子。但你的‘死’讓我發現,我才是被人握在手裡的棋子。我以為不能缺少的東西,恰恰是我最可以毫不猶豫舍棄的東西。

“嘉言……” 他目光又重了幾分,仿佛有實質一般的,帶著幾分清澈的熱度,“我很感謝你。當年的事都是我一手造成,我卻自以為是,以為形勢儘在掌握,沒有真正花費心思去阻止事情的惡化。你的罪惡感是不必要的,因為那些都應當由我來承擔。四年,甚至四十年,我都願意為當年自己的愚蠢犯下的過錯贖罪,隻要你……你和晨晨可以真正幸福。”

說到最後,他聲音低沉,卻是真誠堅定,一字一句都極有分量,重重砸在蘇嘉言心上。

蘇嘉言聽著,一時啞然。

過了許久,她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沒必要。我該向你道歉,即便是你有錯,四年這樣……這樣的日子,懲罰也終究是太重了。”

傅寧硯微微一怔,眸光閃爍,靜了片刻,他方才開口,聲音卻喑啞低沉,“你這個人……就是太心軟了,所以包括我在內的人,都會忍不住得寸進尺。”

蘇嘉言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垂眸沉默。

真要細究,當年她那種斷腕之舉,除了報複,除了為自己謀求退路,又何嘗不是在為兩人謀求退路。

如果傅寧硯的的確確就是這樣薄情寡性的人,過個一年半載,他便能從這場打擊裡走出去,依然做他那個聲色犬馬的傅家三少。可是他甘心接受了她自作主張為他安排的下場,用自己的行為切實地贖了罪。

如果不是這樣,此刻他們就不會在這異國他鄉的春日雨夜裡,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推心置腹,坦誠相待。

她不由想到了之前蘇懿行說的那句話:“我本來是不相信什麼緣分,現在卻有點信了。”

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神奇的東西。

而此時此刻,傅寧硯想的卻是段文音之前對他的說的,種因得果。他以為這四年自己所做隻是業報,卻沒想到竟是柳暗花明的因緣。

“我買下你對麵的房子,也算是心血來潮的結果。如果你覺得困擾,我隨時可以搬走。就像我之前說的,我無意打擾你的生活,”傅寧硯仍是看著她,狹長的眸中將她身影全然容納,“但隻要你需要,任何時候任何地點,我都會出現。”

“如果我和程似錦結婚,希望你消失得一乾二淨呢?”

傅寧硯目光微微一沉,臉上卻仍然帶著溫和的笑意,“我會消失得一乾二淨。”

蘇嘉言瞬間想到四年前,她讓傅寧硯去殺了謝澤雅時,他回答她的話:“哪怕我會在牢裡蹲一輩子。”

在最初見到傅寧硯的時候,蘇嘉言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問,到了現在卻覺得,已經沒那個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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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傅寧硯,既是過去的傅寧硯,又不再是過去的傅寧硯。

既然命運為他們安排了這麼一遭,到了窮途末路,仍能闊彆重逢。接下來會如何,不如也就順其自然。

蘇嘉言心裡幾分酸澀,靜了半晌,開口說:“我們打個賭吧。”

“什麼賭?”

蘇嘉言抬眼看著他,“懿行要回國,我也會跟著他回去一次。下個月的十五號,我會去一個地方,如果我們還能相遇……”

傅寧硯心中激蕩,便如驚濤拍岸,他緊緊盯著蘇嘉言,聲音微微顫唞,“這是你的決定?”

“你不能作弊。”

“我不會作弊。”傅寧硯沉聲說道,卻微微轉過身,飛快地擦了一下眼角。

兩個人做了這個對彼此都格外重要的約定以後,一時又沉默下來。蠟燭燒了半截,拖著一行燭淚,本是格外殘忍的事物,然而在這樣風雨交加的夜裡,卻顯得如此明亮而溫暖。

這真的是非常奇妙的一件事。大約彼此都見過對方最狼狽不堪又最殘忍黑暗的一麵,所以反而坦坦蕩蕩,無所顧忌。

在這樣的安靜裡,又靜坐了片刻,頭頂的燈突然亮了起來。明亮的白光灑下來,一時隻覺得格外刺眼。蘇嘉言眯眼片刻,方才適應,吹了蠟燭站起身來,“臥室的燈還沒關,我去看看晨晨。”

傅寧硯也站起來,“那我……就先告辭了。”

蘇嘉言回眸極快地掃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說:“你稍等片刻,我給你找把傘。”

說著,便起身走往臥室。蘇迎晨並沒有被突然亮起的台燈驚醒,仍舊睡得安然香甜。

她心裡一暖,坐在床邊彎下腰輕輕%e5%90%bb了一下她的額頭,抬手將台燈關掉了。

拿著一柄雨傘重回到客廳時,傅寧硯正在看著客廳裡的照片牆。蘇嘉言頓下腳步,靜靜看著他的身影。他一手插在褲袋裡,一邊看著,臉上露出幾分有些傻氣的笑容。

牆上掛著的,大都是蘇迎晨的照片,從出生到現在,用圖釘釘了滿滿一麵。

蘇嘉言緩緩走過去,輕聲說,“晨晨是早產兒,生下來住了很久的恒溫箱。”她指了指照片上不足傅寧硯手掌大的小小嬰兒。

傅寧硯微微蹙起眉頭。

“謝澤雅那兩下撞得很重,當時差點流產,大約就是那個時候造成。我害了她,也算是報應吧。”

“彆說這種話。”傅寧硯低聲喝止,聲音卻是喑啞。

蘇嘉言手指移動,指了指另一張照片,“這是晨晨抓周的時候拍的,師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