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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食 明開夜合 4256 字 3個月前

梓良坐在書房裡,一邊看著外麵大家折騰,一邊樂嗬嗬地喝著剛剛沏好的鐵觀音。

黎昕直到今天才知道傅寧硯要求婚的事,忌憚著陳梓良的身體,怕他生氣,又不好直接說實話,旁敲側擊提醒了陳梓良幾次,隻說傅寧硯和蘇嘉言認識還不深,現在就求婚未免太過倉促。陳梓良被說得不耐煩了,反倒削了黎昕一通,說他這麼大年紀還沒個女朋友,簡直是不忠不孝。

黎昕被噎得無話可說,隻好出去招呼著工作人員,生怕他們壓壞了院子中種的幾株珍貴的牡丹。

一行人忙得熱火朝天,而傅寧硯則坐在車裡反複排練著台詞。他活了這些年,等待巴黎藝術學院的申請結果時都未曾這麼緊張過。車裡空調開得並不大,他額上卻出了一層汗。戒指的盒子就放在儀表盤上方,傅寧硯說一遍,往那裡看一眼。

準備了好幾個版本,不是嫌棄太俗就是太文藝,或者太煽情或者太平淡,一個多小時就這麼不知不覺過去了。

就在譚睿仍然路上拖延時間,工作人員和傅寧硯都在各自忙碌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穿著黑色羽絨服戴一頂同樣黑色的鴨%e8%88%8c帽的身影從後門進去,沿著靜悄悄的走廊,潛入了書房之中。

陳梓良聽見腳步聲,抬頭看去,不由一怔,“嘉言,你怎麼這就過來了?”

女人不說話,帽子下的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黑得嚇人。

陳梓良不由斂了目光,微微搖頭,“你不是嘉言,你是誰?”

謝澤雅輕聲一笑,一步一步朝著陳梓良走來,“蘇嘉言是你教出來的好徒弟吧,她處處勾引我的男朋友,你也不管教管教麼?”

陳梓良緩緩站起身,捏住桌子的一沿,肅聲說道:“你說什麼?”

謝澤雅走到近前,瞥了院子裡一眼,臉上依舊浮著一層假笑,“看來你還被蒙在鼓裡呢,真是可憐。你的得意門生沒有告訴你,她被傅寧硯包養,換取劇院生存的事?”

陳梓良臉霎時漲得通紅,額角青筋都爆了出來,“你!胡說!”

“哈?我為什麼要胡說?”謝澤雅繞著陳梓良轉了一圈,“你也看得出來,我和蘇嘉言長得很像是吧?寧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包養蘇嘉言,送了她一套彆墅,一輛車,每個月還給五十萬的零花錢,房子就在棲月河,市價恐怕得有八百萬吧,車子是蘭博基尼的。這些,她都沒跟你說過?”

謝澤雅斜著眼,看著陳梓良輕輕笑著,臉上浮著一層不加掩飾的鄙夷,“你也不是不了解,他們這些花花公子,女人娶回去哪裡是真正用來當老婆的,隻是做個幌子,在外麵依然花天酒地聲色犬馬——你怎麼了,臉色看起來這麼差?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覺得這個得意弟子辱沒師門了吧?”

謝澤雅嘖嘖一歎,“也是,一個唱戲的,要是不清高一點,落入俗流,自願當了彆人的玩物,和娼門裡的那些一樣下賤,可不是欺師滅祖?”

陳梓良伸手緊緊攥著心臟處,一雙眼憤怒得仿佛要噴火,直勾勾地盯著謝澤雅,仿佛想要說話,然而喉頭咕噥,卻沒有說出任何一個字。

謝澤雅不由大笑起來,“你一定氣瘋了吧?我告訴你,我男朋友被蘇嘉言搶了,我比你氣一萬倍!她就是一個戲子,一個婊|子!她有什麼資格來跟我搶寧硯!我十八歲就認識寧硯了,可他睡了你的好徒弟半年就要拋棄我了,他居然還想跟她求婚,哈哈哈!他一定是被蘇嘉言蠱惑了才會這樣,你們這些所謂的藝術家,私底下還專門學著怎麼勾引男人嗎?”

陳梓良死死揪著心臟,一隻手顫巍巍地伸出去,似乎想要去夠謝澤雅。

謝澤雅當即退後一步,“你想做什麼?想教訓我?想給你這個%e6%b7%ab|蕩下賤的徒弟出一口氣?哈哈哈昆戲巨匠,戲曲大師,這得多大臉才能……”

話未說完,謝澤雅便聽見“咚”的一聲,陳梓良的身體僵直著朝著右後方倒了過去,他身體撞在椅子上,又整個翻到過去,沒有動靜了。與此同時,院子裡驟然響起的音樂聲將這一聲巨響蓋了過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書房裡發生的變故。

謝澤雅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過了好半晌,方才邁開僵硬鈍重的腳步,緩緩走到陳梓良身前,蹲下|身。

陳梓良瞳孔放大,眼神渙散,嘴角流涎……謝澤雅隻看了一眼,就立即起身轉身倉皇朝著門外飛快地跑去。沿著深深長長地走廊,她一路跑出了劇院,跨過後門門檻時腳勾了一下,整個人頓時重重摔倒在積雪之中。這一下摔得她幾乎痛暈過去,也顧不得去撿落下的帽子,飛快爬起來踩著濕冷的積雪沒命般地往前跑去,直到劇院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

院子裡大體準備得差不多時,鐘凱就通知了譚睿將車子開過來。譚睿本就沒開多遠,得令後立即掉頭回來。

車子停在劇院門口時,蘇嘉言越發覺得莫名其妙。正要進去,傅寧硯卻從裡麵出來,不由分說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將她拉進院子裡去。

蘇嘉言一時驚住,卻見清掃乾淨的院子裡鋪著一層紅毯,一路往書房門口延伸,儘頭處拿香檳玫瑰綁了一個拱門,淺粉色的花瓣在清冽的風裡瑟瑟搖曳。

“這是……”

自見到蘇嘉言起,傅寧硯越發緊張,想要說話卻蹦不出半個字,此刻一張臉好似麵癱一般沒有半分表情。

蘇嘉言嚇得不輕,抬頭看去,見傅寧硯神情冷硬如岩,一時更加覺得忐忑,忍不住去掙紮,傅寧硯卻將她手攥得更緊,隻帶著她沿著紅毯一路往前走。

這仿佛結婚儀式的既視感讓蘇嘉言起了一身%e9%b8%a1皮疙瘩,心裡不斷催眠不要多想不要多想,思緒卻還是一路飄遠。

傅寧硯這是什麼意思,兩旁圍觀的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又是什麼意思?

若在平時,她一定會覺得這紅紅毯和這玫瑰以及不知何時響起來的鋼琴曲說不出的滑稽可笑,可是此刻被傅寧硯牽著,卻又心若擂鼓,一陣一陣敲得,讓她意識都仿佛模糊起來。

很快兩人就經過了拱門,到了書房門前,傅寧硯在此刻停了下來,手卻沒鬆,仍是攥著。他低頭看著蘇嘉言,眉目清雋而眼神堅定,仿佛要將蘇嘉言的身影刻入瞳孔之中。

蘇嘉言心臟不由漏跳一拍,便聽見傅寧硯清越溫潤的聲音響起來:“準備好了嗎?”

準備……準備什麼?

蘇嘉言慌亂不知所以,傅寧硯輕輕一笑,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了兩步,而後伸手推開了書房的門。

作者有話要說:……先頂個鍋蓋,我知道這劇情有點禽獸,大家輕點拍→_→

第54章 天寒地凍

這仿佛是崇城最冷的一個冬天,天寒地凍,陰霾久久不散。一到上下班的時,路堵得水泄不通。對許多人而言,崇城的冬天意味著比平日更高的遲到率,意味著熱騰騰的火鍋,意味著漸漸濃起來的年味,意味著寒假或者壓歲錢。

而對蘇嘉言而言,崇城今年的冬天如厄運一般漫長。

晚上九點,劇院亮著燈,幽幽的一捧,照亮了積雪庭院的一隅。而傅寧硯站在廊下,久久沒動。

距離求婚那天,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陳梓良突發腦溢血,雖是救回來了,但是壓迫了神經,現在已經無法說話,半邊身子也癱瘓了。

憑借落在後門的帽子,肇事者飛快地鎖定為謝澤雅,但她疑似患有精神方麵的疾病,真要打官司,也是一灘爛泥。

日子愁雲慘淡,蘇嘉言也五內俱焚。~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此刻她正端著一碗粥,仔細耐心地喂陳梓良進食。經曆兩場重病打擊,陳梓良已是華發如霜,眼眶深深凹陷下去。他麵肌無力,進食異常困難。

昔日意氣風發的昆劇大師落到現下的境況,蘇嘉言每日相對,都覺錐心刺骨。有些時候,英雄遲暮比生離死彆更讓人覺得難受,況且這場變故歸根究底全是因她而起。

“師傅,再吃一點吧。”蘇嘉言壓抑住心內翻湧的情緒,又舀了一勺,送到陳梓良嘴邊。

陳梓良沒有張嘴,隻是緩慢而艱難地抬起了尚還能運動的左手。

“師傅,你要什麼?”蘇嘉言伸手去扶陳梓良的手,下一瞬,陳梓良手往左一擺,將她的手裡的碗打落在地。

碎裂之聲仿佛將空氣刺穿,在一旁整理文件的黎昕立即抬頭看過來,“嘉言,怎麼了?”

蘇嘉言怔忡地看著散落一地的碎片,苦澀自責便如巨浪,一陣一陣上湧,仿佛要將她掀翻在地。

她飛快起身去拿掃帚拖把過來打掃,一低下頭,眼淚便忍不住往下落。她深吸一口氣,飛快掃完以後,又去絞了塊濕毛巾過來,蹲下|身擦拭濺在陳梓良褲%e8%85%bf上的湯汁。

一邊擦,淚一邊往下滾,“師傅,我錯了。”

黎昕本是將起未起,此刻也立即放了筆,走過來拉著蘇嘉言在一旁跪下,“師傅,我也有錯,不該瞞著你,更不該不阻止師妹。”

陳梓良渾濁的目光中怒火燃燒,嘴角不斷抽搐。手顫悠悠抬起來,抬了幾分,又落了下去。

兩人不多說什麼,也不辯解一句,隻跪在濕冷的地上,身體跪得筆直。

夜長而冷寂,時間便似凝滯。陳梓良眼中怒火漸漸消散,取而代之是逐漸彌散的灰敗。比起身體,真正被擊垮的是他幾十年苦心孤詣樹立起來的自尊與清高。而現在他身體也無法自理,每一日都是苟活,每一次呼吸都是苟延殘喘。

過了許久,陳梓良緩緩抬了抬手,示意兩人起來,喉嚨裡反複咕噥著一個字,蘇嘉言聽了半晌,才聽清楚是“睡”。

黎昕站起身,將輪椅往外推去。

院子裡的傅寧硯聽見動靜,立即快步走到門口。

蘇嘉言跟著黎昕到了臥房,服侍著陳梓良躺下來了,熄了燈,一起走了出來。黎昕不由長歎一聲,歎完又怒,“嘉言,你說,傅寧硯這是辦的什麼事。”

蘇嘉言彆過臉去,聲音低沉沙啞,“師兄,你彆說了。”

黎昕又歎一聲,也不再多說什麼。兩人默默站了一會兒,黎昕拍了拍蘇嘉言的肩,“你也回去休息吧,彆擔心,日子總是會慢慢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