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1 / 1)

傾國記 華玫 4347 字 3個月前

道聖旨。聖旨奪去了她的貴嬪封號,將她貶為庶人,打入永寂院。

永寂院,後宮一切有罪之人的最後歸宿地。溜/達論、壇

無論你是宮人內侍,還是皇後嬪妃,隻要進了永寂院,就休想再活著出來。

一聽說自己將被打入永寂院,陳貴嬪頓時兩眼發直地癱坐在地。

她後悔了,不後悔旁的,隻後悔自己嫁給了慕容麟。

如果嫁給旁人,或許自己不愛那個人,但是,應該不會像嫁給慕容麟一樣,一天天地見不著,一天天地獨守空房,一天天地守著冷被子,冷枕頭。

是,她是偷人了,說到底,她隻是想有個男人能陪陪她,隻是想讓自己的身邊不再是空蕩蕩,冰冷冷的。

結果……

當晚,慕容麟派人給陳貴嬪送來了一個托盤——托盤裡放著一盞金屑酒,一條白綾和一把匕首。

陳貴嬪選了白綾。

金屑酒會讓人七竅流血,五官變形,她不要;匕首會弄破身體,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意損毀,她也不要。

白綾,既不會讓她變形,也不會弄壞她的身體,能給她留個完完整整的屍身,很好。

雙手揪著白綾的兩端,陳貴嬪直著目光,把腦袋伸進了白綾圍成的套子裡。深吸了一口氣,她一咬牙,一閉眼,踢倒了墊在腳下的小胡床。

套子隨即收縮,緊緊勒住她的脖子,勒得她兩眼鼓突,%e8%88%8c頭外伸。短暫地手刨腳蹬後,陳貴嬪停止了掙紮,耷拉著腦袋,伸著%e8%88%8c頭,直條條垂吊在房梁上。

兩串眼淚,從她死不瞑目的眼中直直落下,無聲無息地砸在地上,洇進地上的灰塵裡,濕了黃豆粒大的兩塊地方。

她上吊的屋子很小,經年沒有人住,屋裡灰土落塵,蛛網遍布,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黴爛之氣。

她上吊時,除了對麵監刑的內侍,就隻有窗外的殘月和屋角的一盞破油燈,伴她上路。

油燈,放在一隻積滿灰塵的如意幾上,如意幾和燈盞,統一的又舊又破。燈盞裡,隻燃了一根燈草,放不出多大的亮來。

陳貴嬪死後,按著慕容麟的旨意,屍首被連夜送去了陳家,這對陳家乃是一份極大的羞辱——嫁出去的女兒,生在夫家活,死葬夫家塚,除非被休。

數日後,靈台令入奏,星相出現異常,熒惑逆行入太微端門,恐國有大難。

原本,慕容麟是不大相信星相的,不過最近這一年,星相頻現異常;相應的,從民間到宮裡,狀況也是接連不斷,這讓他不由得信了幾分。

在谘詢了幾位博士後,慕容麟作出決定——擇一黃道吉日,前往許州境內的嘉定山,禳災祈福——為黎民,為社稷,也為他自己。

臨行前,慕容麟去看了楊歡。他告訴楊歡,他要去許州禳災了,不過很快就會回來,等他回來,他們去臥龍穀住幾天,散散心。說完這些話,他送給楊歡一枚戒指,對戒,他一枚,楊歡一枚,金精石的,寓意:情比金堅。

他%e4%ba%b2手把戒指戴在楊歡左手的小指上,“等我回來。”他緊擁著楊歡,臉貼著她的頭發,輕輕蹭了蹭。

“好。”楊歡在他懷中柔順輕應。

慕容麟出發後不久,楊歡的右眼開始跳,不住地跳。

要出事了嗎?她心神不寧地想。

對,又一場天翻地覆,正在不遠處,等著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回 禪位

兩個月後,金墉城,一間滿是潮腐之氣的小室裡。

慕容麟躺在陳舊的榻上,靜靜地聽著窗外的雨聲。窗外黑夜沉沉,雨聲漸漸。濕冷的雨氣,順著閉合不嚴的窗子,悄無聲息地溜進室內,讓本已潮濕的小室,更添了幾分涼意。

世事難料,一點不假。慕容麟怎麼也沒想到,不出五年,他便又經曆了一場天翻地覆,而製造這場天翻地覆的人,竟是他的五弟慕容超。

兄友弟恭,在他們慕容家,根本是癡人說夢。

對,慕容超奪了他的權,奪了他的位,還奪了他的……阿璧。

兩個月前,他率領兩千步兵,兩千騎兵,連帶一乾朝臣,前往許州禳災。離開乾安城的第二天,他收到了一封來自慕容超的信,隨信而來的,還有一隻不大的烏漆匣子。

臨行前,他下了道詔旨,將軍國重任托付給慕容超,讓慕容超在他前往許州禳災這段期間,暫攝國事。他對慕容超素不設防,因為這位五弟,從小到大,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野心。

當年,在定州起兵,也是因為實在看不慣慕容德的驕奢%e6%b7%ab逸,倒行逆施。不過,在得知自己也起兵後,他很快歸順了自己,聽從自己的調派,並沒有要和自己一決高下。

收到信的時候,他還有些納悶,是什麼樣的事情,能讓五弟在他離京僅一日後,就火燒火燎地給他送信來。及至把信粗粗看完了,他眨了下眼,臉上帶著點困惑的表情,仿佛不能領會信中之意。

於是,他凝重著麵容,低下頭,把信又看了一遍,這回看得仔細,一點一點地移動目光,一個字一個字地看。看完了這遍,他懂了,徹底懂了。

直著眼睛,盯著信發了半天呆,他把信放在一旁,伸手取過隨信一起送來的小漆匣。漆匣不大,方方正正,裡麵放著兩樣東西:一個不大的赭色錦袋,一隻不大的青釉瓷瓶。

拿起錦袋,抽開絆繩,他的手有點抖。絆繩完全抽開,他探手進去,從裡麵抽出了一縷頭發。

頭發烏黑柔軟,湊到鼻間,微微閉上了眼,鼻間有幽幽暗香傳來,是了,是楊歡慣用的沐發膏的味道,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

除了頭發,袋裡似乎還有東西,硬硬的,帶著點份量,他再次探手進袋,這回,從袋裡掏出枚戒指來。他盯著戒指,半晌不動,一眼不眨。戒指,正是一天前,他%e4%ba%b2自戴在楊歡手上的那枚。

當時,他對楊歡說,這戒指叫“同心戒”,象征著他們的感情,他一枚,她一枚,戴上之後,至死不除,楊歡答應了。

而現在,他的那枚,還安然地戴在他的小指上,另一枚,卻已躺在他的掌心。

微一眨眼,放下頭發,他拿起了瓷瓶,拔掉瓶口的軟木瓶塞,隨即,從瓶中倒出了兩粒藥丸。藥丸不大不小,棕黑色,每粒能有他小指甲蓋大小。藥是毒藥,服用後,若無解藥,一個月後,服藥者全身關節腫大,七竅流血而亡。

慕容超以楊歡的性命相挾,逼他服藥,逼他禪位。慕容超在信中說,他要是不想吃藥,不想禪位,想回乾安城收拾他也行,有楊歡陪他一起死,他不遺憾。

慕容麟明白,慕容超能給他寫這封信,那就說明,京畿一帶,甚至京畿之外的其它州縣,慕容超怕是也已作出相應布署。

多少人附逆,他不清楚。

但他清楚,目前,自己身邊隻有區區五千人而已。

就這麼一聲不吭地乖乖把藥吃了,把禪位書寫了,他不甘心。可是不吃,不寫,萬一慕容超真對楊歡下手呢?雖說,從小到大,慕容超和楊歡的關係一直不錯,但人心難測,他既能對自己下手,焉知不會對楊歡下手?

慕容超給他限定了時間。一日之內,得不到回複,楊歡性命不保。

江山美人,孰輕孰重?

信,是中午送到的,慕容麟整整想了半天,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黑暗之中,他命人掌燈,取水,然後,就著那杯不冷不熱的水,平靜地,把藥送下了肚子。隨後,他又命人取來紙筆,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地寫下了禪位詔書。

寫好詔書後,他把它交給了送信之人。那人接了詔書後,卻並不急著走,而是跟他道了一聲“小臣得罪”,請他把手伸出來,要給他號一下脈。

他一皺眉,隨即明白過來,那人定是慕容超的心腹。藥也吃了,禪位詔書也寫了,他又怎會在乎多號這一次脈。他伸出手,把手腕遞給送信之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那人也不客氣,伸出三根手指,按在他的寸關尺上。片刻之後,收回手指,對他微微一笑。慕容麟猜,那人大概是在檢驗,他是否真的服下毒藥。想來服藥之後,脈象上,當是有所表現。

送信人拿著禪位詔書走了。那人走後不久,慕容麟“突發”急病,下令即刻班師回京,不去禳災了。

五千人馬,馬不停蹄地往回趕,終於在第二日巳時時分,慕容超限定的時間前,趕回乾安。

進了宮城,慕容麟沒去太極殿,而是直接回了後宮。去了也是白去。就算他在朝堂之上揭露了慕容超的行徑,又能如何?

慕容超是大司馬,擁有燕國的至高兵權,全燕國的兵都歸他管,都在他手心裡攥著。

文臣光有嘴,沒有兵,武將倒是有兵,可是那些兵也沒在朝堂上,說白了,還是等於沒有。整個宮城的禁軍,想來不是被慕容超收買了,就是已被他換上了自己的%e4%ba%b2信。當眾揭露慕容超,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極有可能,再搭上幾條人命。

一進後宮,慕容麟就感覺到了異常,到處都靜悄悄的。雖說,平常宮裡也不大熱鬨,可是此時的後宮,比照常日,更顯靜寂。

靜悄悄的宮巷,靜悄悄的宮院,靜悄悄的花草,靜悄悄的樹木,偌大的後宮,靜得連一絲人聲也聽不到,靜得讓人倍感壓抑。

他既沒去陸太妃的崇訓宮,也沒去楊歡的慶春宮,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乾元宮。他在乾元宮靜靜地坐著,心平氣和地等著,等著慕容超來見他。

果然,沒過多久,慕容超來了。

二人全都很平靜。

慕容麟既沒有蹦起來去掐慕容超的脖子,也沒慷慨激憤地指斥慕容超的小人行徑,就隻是靜靜地看著慕容超排闥而入,轉身關上房門,向他穩穩走來。

慕容超靜靜地站在慕容麟的麵前,表情平靜,心裡也很平靜。既無喜悅,也無愧疚,一點也沒有。

慕容麟坐在一張矮床上,微微仰著頭,慕容超站在離他兩步之遙的地方,微微垂著眼。

兄弟二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不說話。

房中,靜寂得仿若無人。

過了一會兒,慕容麟淡淡的開了口,“阿璧還好嗎?”

慕容超的聲音和他的一樣平淡,“還好。”

慕容麟接著問,“崇訓太妃呢?”楊歡和陸太妃是他最關心的人。

慕容超語氣平和,“還好。”

慕容麟垂下眼,眨了一下,隨即重新抬眼,盯住慕容超的眼睛,問出了第三句話,“為什麼?”

慕容超毫無愧色地回盯回去,“為了我母%e4%ba%b2。”

慕容麟微感疑惑地一皺眉。

慕容超似乎看穿了他的疑問,平平靜靜地告訴他,“不是王氏,是我的%e4%ba%b2生母%e4%ba%b2。”

慕容麟怔了一下,隨即想起,是了,王太妃並不是慕容超的%e4%ba%b2生母%e4%ba%b2。慕容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