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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記 華玫 4261 字 3個月前

與她無關,金墉城那一席話,是情非得已。至於大飾東宮一事,她長長地籲了口氣,坦白承認,那件事,的確是她作的,她錯了,她很後悔,她覺得很對不起他。

她慢慢地講著,語音平緩。眼淚,在她講述的過程中,不斷地流出來。她講,自己最初一點也不喜歡他,後來慢慢地喜歡上了,最後覺得,能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乃是她這一生最幸運的事。

她絮絮地說著,掌下,慕容麟的心跳,漸趨平穩,體溫也開始慢慢地回升。就連臉上的青黑之氣,也在慢慢消褪,可是,人就是不醒。

楊歡的心很平靜。她已經不在意慕容麟是否能醒過來,醒過來,更好;醒不過來,她陪著他。

她不斷地說著,想到哪兒說到哪兒,想到什麼說什麼。再不說,也許就沒機會說了。她想把他們之間的誤會全都說開,她想讓他知道她的心,最最真實的心——她一直想讓他知道,卻因為種種原因,不能說出口的真心。

窗外,慢慢泛出了淺灰色的光,天要亮了。

楊歡垂下眼,細細地打量著慕容麟。慕容麟的眉毛很黑,睫毛很長,鼻梁直挺,%e5%94%87形薄而美好,耳朵輪廓完美。

她伸手拈了一下慕容麟的耳垂,隨即一彎嘴角,慕容麟的耳垂,還和記憶中的一樣柔軟。抬手拉開慕容麟的一條胳膊,她慢慢地躺進慕容麟的臂彎。側過身,她把一隻手,搭在慕容麟的腰間。仰起臉,她靜靜地又看了慕容麟一會兒。

說了一夜的話,真累啊。現在,她想睡了。她陪著殿下,殿下陪著她。一切,仿佛還和從前一樣——她和他,還是東宮那對恩愛的小夫妻,沒有天翻,沒有地覆,沒有怨恨,沒有眼淚,隻有比蜜還甜,比海還深的愛。

就這樣吧,她低下頭,含笑閉上了雙眼。

在楊歡安然睡去後的不久,慕容麟的手,動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回 桃夭

慕容麟醒了。

其實,他很早就醒了——沒醒透,隻是迷迷糊糊地恢複了意識,離完全清醒,還有很大一大段距離。睜不開眼,發不出聲,身體也是絲毫動彈不得。不過,他的意識,卻是的的確確地恢複了,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清晰。

楊歡的話,他全都聽見了。一開始聽不清,也反應不過來,就知道有人在說話。漸漸地,他聽出了楊歡的聲音,不但聽出來了,還聽清楚,聽明白了,全明白了。

他閉著眼,靜靜地聽著,聽得心潮起伏,他聽出來了,楊歡複憶了。由著楊歡的複憶,他想起了青川蕩的那場意外。馬挨砍後,受了驚,拉著座車,轉眼跑了個無影無蹤。

他急了,連施幾個狠招,砍倒了幾名圍攻他的刺客,然後帶著一名禁軍,二人各乘了一匹馬,順著馬車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最後,在三裡地外,發現了斷了%e8%85%bf的馬和頭破血流的楊歡。馬臥在地上,哀嘶不住,楊歡在車中,已是不醒人事。

距離出事地不遠的路麵上,橫著一截不算太粗的枯枝。據他推斷,應該是雨大風狂,枯枝經不住風雨的摧折,從樹上折斷,掉落在路上。天黑,馬看不清路,一蹄子絆在上麵,加之又是下坡路,馬摔倒後,帶著車,在路麵上,又翻了幾翻,滾了幾滾。然後,馬不幸地摔斷了%e8%85%bf,楊歡倒黴地磕破了頭。

天光微亮時,慕容麟完全恢複了行動功能。其時,楊歡正枕著他的胳膊,睡得深沉。緩緩地睜開眼,慕容麟稍稍欠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托起楊歡的腦袋,又扯過自己的枕頭,輕輕地把楊歡的腦袋放了上去,然後,搖搖晃晃地越過楊歡,下了榻。

餘毒未儘,加之一夜不曾進食,以致他渾身無力,眼前陣陣發黑。強撐著身體,不讓自己摔倒,他歪歪斜斜地走到房門口。手捂%e8%83%b8口喘了口氣,又閉上眼定了定神,這才重新睜開眼,抬手拉開房門,跨了出去。

門外,宮人內侍太醫,排出去一大溜。昨夜的宮人內侍,已在慕容麟出房前,休班歇息去了,新當值的,個個斂容肅立。太醫們沒法歇,隻能咬牙堅持著,一個個滿臉倦容。

陳弘站在所有人的前麵,守了一夜。他的身體疲憊極了,然而,精神卻是份外亢奮。當彆的宮人內侍都換了值,回去歇息了,他還一動不動地守在慕容麟的房外,一眼不眨地盯著緊閉的房門,心裡,不住地為慕容麟禱祝著。

乍見房門開啟,慕容麟微勾著腰,從房裡走出來時,陳弘兩眼一亮,一個箭步竄上去,伸手扶住了慕容麟,驚喜交加,“陛下!”

他一叫,彆人也跟著他叫。

慕容麟連忙伸出一根手指,顫巍巍豎在%e5%94%87間,作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又回身向後一指房門。陳弘會意,連忙向近前的一個小內侍一努嘴,低聲吩咐道,“把門著上。”小內侍低應一聲,走上前來,輕手輕腳地,將房門緊緊合上。

一夜沒吃東西,加之傷、毒在身,以致慕容麟說話有些氣短,“扶朕去萬福殿。”他有氣無力地對陳弘說。陳弘低低一應,小心地把慕容麟攙到了萬福殿。

慕容麟本想去萬福殿歇一會兒,讓太醫在那裡給自己診看診看,如果是在這裡,他怕吵醒楊歡,他想讓她多睡會兒。陳弘告訴他,陸太妃在萬福殿歇著呢。

昨夜,陸太妃歇在了萬福殿,楊歡對著慕容麟傾訴衷腸之際,她正象熱鍋上的螞蟻,在萬福殿裡團團亂轉。及至轉到了一定程度,她有點吃不消了,怎麼說,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她讓最貼心的侍女瑞枝,去慕容麟的寢殿齊天殿守著,有什麼風吹草動,馬上回來向她彙報。

慕容麟進到萬福殿時,陸太妃剛起來,正陰沉著臉坐在錦蒲團上,由著宮人給她梳頭。她本打算在梳完頭後,就去齊天殿看慕容麟。猛然瞧見慕容麟,她不顧宮人正在給她插簪彆花,一下子從地上站了起來,張開雙臂,朝慕容麟撲了過去。

陸太妃這一撲,實在是很有力度。慕容麟被她撲得身形一晃,向後倒退了半步。抬手扶住陸太妃的臂膀,慕容麟對著她虛弱一笑,“麟兒沒事了,讓姨母為麟兒擔心了。”

聽了慕容麟的話,陸太妃尤似不大相信,雙手捧著慕容麟的頭臉,不住撫摸,“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慕容麟又是虛弱一笑,“真沒事了。”

撫著慕容麟白中透青的臉,陸太妃泫然欲泣地又打量了慕容麟兩眼,然後,她把慕容麟摟進懷裡,放聲大哭,“麟兒呀,麟兒,你知不知道,姨母都要被你嚇死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姨母可怎麼活呀!”

慕容麟回擁著陸太妃,一邊不停地用手拍著她的後背,一邊溫聲安慰。直到陳弘試試探探地提醒陸太妃,國主現在身體虛弱,不適合長久站立,應該好好躺一會兒,再讓太醫給診看診看,看看毒是不是散淨了。

陸太妃這才抽抽答答地放開了慕容麟,攙著他,小心來到自己剛躺過了榻邊,安頓他躺了上去,隨即傳喚太醫。

慕容麟來萬福殿的時候,早前守在齊天殿的幾名太醫,也都跟著來了。這會兒,得了傳喚,幾名太醫趕緊進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對慕容麟進行了詳細的會診。

會診的結果是,慕容麟餘毒未儘,但是已無性命之虞。說白點就是,慕容麟的命保住了。聽了這話,陸太妃心念彌陀,長出了一口氣,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會診過後,慕容麟讓人傳膳,自己陪著陸太妃多少吃了點,又好言安慰了她一番,最後,命人將陸太妃送回崇訓宮。陸太妃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臨走前,她告訴慕容麟,自己先回去打個盹,打完了盹,再來看他。慕容麟微笑點頭。

陸太妃走後,慕容麟又躺了一會兒。閉著眼,靜靜地躺在榻上,他看上去象在休息,實際上,腦子裡亂哄哄的,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

他在想這次的刺殺,和上次青川蕩的刺殺。

到底,誰是幕後主指?

誰想要他的命?

兩次刺殺,開始時,他都以為對方是衝著楊歡去的,不是想把她殺了,就是想把她劫走。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那些人是衝著他來的——刺客根本不理楊歡,全對著他使勁。^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拋開刺殺不提,慕容麟腦筋一轉,轉到了楊歡昨夜的表白。由著楊歡的表白,他把二人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好的壞的,甜的苦的,又過了一遍。

過完之後,陳弘正好端著藥碗走了進來。陳弘先把藥碗放到榻邊的如意幾上,然後把慕容麟從榻上扶了起來,往他身後墊了塊錦墊,讓他半靠半躺在上麵,這才重新把藥端了起來。

本來,藥碗裡還放著把綠瓷小勺,慕容麟讓陳弘把小勺拿出去,然後他就著陳弘的手,皺著眉毛,“咕咚咕咚”幾大口,把一碗黑如濃墨的藥湯,喝了個乾乾淨淨。

不是他愛喝藥,他隻是想早點把毒祛乾淨了。他想活得硬硬朗朗,長長久久的。這樣,才能夠天長地久地和楊歡在一起,好好地補償她,照顧她。

拿開藥碗,陳弘轉眼又變出個白玉杯來,杯裡裝了半杯溫水,慕容麟又漱了漱口。漱完口,陳弘想把慕容麟放倒,讓他再休息一會兒。慕容麟半閉著眼睛一搖頭,“扶朕起來。”

“陛下,再躺會兒吧。”陳弘心疼地勸道。

慕容麟又一搖頭,氣息短促道,“不用,扶朕起來,朕要去看看她。”

陳弘沒再言語,象對待一件稀世珍寶樣,莊重而小心地,把他從榻上攙扶起來,送回了齊天殿。

楊歡睜開眼時,慕容麟正坐在睡榻邊上,專注地看著她。因為還沒醒透,她的思維有些遲鈍。迷迷蒙蒙地盯著慕容麟的臉,她以為自己是在作夢。最後的印象,是她躺在慕容麟的臂彎裡,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人事不知的他……

猛地把眼一睜,楊歡聽見自己的心,“砰”的一跳。

他醒了!

她剛作個張嘴的口型,還沒等真的發出聲來,就看見慕容麟笑微微地張開了嘴,“對,朕醒了,朕……沒事了。”

聞言,楊歡手按榻板,想要起來。慕容麟見狀,連忙伸出沒受傷的那條胳膊,一把將她按住,“躺著吧。”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帶著久違的溫柔。

楊歡愣了。片刻後,她把目光從慕容麟的臉上移開,看向彆處,“為什麼?”她低聲問。

慕容麟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無聲地看了她許久,然後才幽幽說道,“朕都聽見了。”

楊歡的眼睛閃了一下。慕容麟望著她的眼睛,笑了一下。笑得很不好看,以至於不大象笑,更象是哭,“你說的話,朕都聽見了。”他加重了“都”字的字音。

楊歡麵帶疑惑地看向他。

“朕醒了,”慕容麟輕聲解釋道,“你說話的時候,朕已經醒了,隻是動彈不得,也出不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