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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記 華玫 4547 字 3個月前

上一遮,一轉身,向蒹葭宮裡衝去。

“陛下!”一直半明半昧的禁軍頭目,這才反過味兒來,想要阻止,“不能進去啊!危險!”

“閃開!”慕容麟抬起一腳,踹得禁軍頭目“噔噔噔”倒退了兩三步,一%e5%b1%81%e8%82%a1坐在地上,而他也乘此時機,衝進了煙焰狂肆的蒹葭宮。

“都傻愣著乾什麼?還不給我往裡衝!”禁軍頭目忍著疼,一手撐地,一手捂著%e5%b1%81%e8%82%a1站了起來,邊往起站,邊衝著愣在原地的眾人大聲喊道。

這一嗓子喊醒了眾人,走水司的頭目連忙指揮著手下,推車的推車,潑水的潑水,一輛接一輛隨在慕容麟身後,也跟了進去。

在走水司諸人的保護下,慕容麟很快衝到了後院門前。院門還在熊熊的燃燒著。

“把門撞開!”他簡短地下了命令。

走水司頭目答應一聲,回頭一揮手,“抬撞木!”

很快,六名走水司內侍合抬著一根長長的圓木走上前來,對著後院院門接連撞去。

作為專業治火人士,行動前,不隻要帶水車,還要帶上許多其它物件,比如攀爬用的雲梯、飛抓,撞門、撞牆用的圓木等等。

幾次撞擊後,後院院門終於開了。

不等走水司的人往裡衝,一個人影已經箭一般,從裡麵射了出來,仔細一瞧,那人懷裡還抱著個棉被卷,棉被卷裡還有個人。

鬱律!借著火光,慕容麟看清了人影的麵目,是被火熏得滿麵黑灰的鬱律。

他當即一皺眉頭,再看鬱律懷中的棉被卷。

棉被卷裡露出個人頭,卻是已然人事不醒的楊歡。

“咳咳,謝天謝地!總算有人來了!再晚一會兒,我倆就成燒%e9%b8%a1了!”鬱律“哢哢”地咳了兩聲,又恢複了往日嘻皮笑臉的模樣。

慕容麟沒接他的話茬,隻是板著臉,把楊歡從他懷裡掏出來,“給我。”

鬱律沒反抗,乖乖把楊歡交給了慕容麟。

實在抱不動了。

他和楊歡在火海中閃避之時,一根小臂粗細的枯枝從樹上落下,他抬手一擋,揮開枯枝,護住了楊歡,左臂卻被枯枝連刮帶砸,受傷不輕。

後院門被撞開的一刹那,他看到了逃生的希望,體內的潛能也在一瞬間激發出來,其實,他的左臂已經疼得抬不起來。

右手掐著左臂,鬱律隨著慕容麟,在走水司諸人的保護下,向蒹葭宮外跑去。

邊跑,他邊伸手把慕容麟懷裡的棉被卷扒了扒,“還有個孩子呢,彆悶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六回 囈語

慕容麟半側著身體坐在榻沿上。

榻上,楊歡雙目緊閉,一動不動地躺著。

慕容麟靜靜地看著她。

看她的眉毛,看她的睫毛,看她的鼻子,看她的嘴%e5%94%87,耳朵,頭發。

仔仔細細,一遍又一遍,看不夠地看。

從蒹葭宮撤出後,他抱著楊歡,上了姍姍來遲的禦輦,直接回了乾元宮。

蒹葭宮是沒救了,就算火滅了,也是殘垣斷壁,沒法再住人。

皇宮裡,倒是還有幾處空著的宮院,可是,叫他把人事不知的楊歡,隨便丟進哪個宮去,無異於變著法地讓她去死。

誰知道刺客走沒走遠,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就躲在某個角落裡,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會不會在他離去過,第二次對楊歡下手。

所以,他把楊歡帶回了乾元宮。

楊歡一直處在昏迷中,無知無覺,任憑宮人給她換衣擦洗。

她懷裡的娃娃,倒是比她強點,擦洗的時候,就睜開了眼,咧著嘴,哼哼唧唧地哭起來。

及至擦洗完畢,包上乾暖的小被子,那哼唧已經變成了咧咧大哭。

慕容麟讓宮人趕緊把娃娃抱到彆室去,以免吵到楊歡。

回宮後,他在第一時間內召來太醫,給楊歡問診。

診視過後,太醫說,楊歡之所以昏迷不醒,乃是連驚帶嚇,連凍帶熏的結果,不算大事,不必驚慌,先吃一副祛寒開竅的湯藥,把寒氣和煙氣解了,人自然會醒過來。醒後,再服幾帖安神定驚之藥,便可大好了。

半個時辰前,慕容麟%e4%ba%b2自給楊歡灌下一碗湯藥,然後,就坐在榻邊,靜靜地守著她。

從蒹葭宮逃出來後,慕容麟把鬱律也帶回來了。

不過,在太醫給鬱律包紮處理過後,他立刻把鬱律趕走了。

現在的他,看見鬱律就心煩。

原來,他覺得鬱律雖然有點鬼心眼,不過人還不錯。

討厭鬱律,是從得知鬱律也喜歡楊歡開始。

及至聽掖庭令跟他彙報,鬱律竟然當著眾多掖庭罪奴的麵,宣稱要把楊歡帶走,要讓楊歡作他的妻子,他的心頭,無名火起。

他沒想到鬱律竟然又去了蒹葭宮,他以為鬱律白天去過了一次,晚上就不會,哪成想——

不過,若非鬱律晚上又去了一次,楊歡恐怕早已葬身火海。所以,從這一層麵講,他還是要感謝鬱律的。

慕容麟凝著楊歡的臉,回想著自己聽到蒹葭宮失火後的一係列舉動。

一邊想,他一邊替自己感到悲哀。

榻上的女人,給予他的傷害是錐心刺骨的,自己也曾下了無數次的決心,要狠狠地恨她。

可是,當聽說她身陷險境,安危難測之時,卻還是一下子忘了她給他的傷害,奮不顧身地去救她。

雖然不願承認,但他又不得不承認,自己依然愛著她。

默默地盯著楊歡%e5%94%87上卷翹的死皮,慕容麟想,這大概就是佛家說的孽緣。

慕容麟的居室中,常年熏香。

慕容攸住時,熏的是淡雅的幽曇香;慕容德住時,熏的是濃烈的安息香;到了慕容麟住進來,屋中的香氣變成了五木香,一種產於交趾的香料,和幽曇香一樣,也很淡雅,不過味道不同而已。

榻旁的描金如意幾上,依例放著一盞絳紗宮燈,燈中的蠟燭,透過絳色的燈紗,散發出朦朧的微光,照不多遠的地方,僅能把榻頭照個半明半暗。

宮人和內侍,讓慕容麟遣到了外間,非他傳喚不得入內。

剛打了一更天的梆子,這會兒,除了風聲,再無它聲。

昏暗的燈光,岑寂的天地,讓慕容麟不由生出,天地間隻有他和她的感覺。

他默默無語地看著楊歡,看著看著,目光微一閃爍,他慢慢低下頭去,想要%e4%ba%b2一下楊歡的嘴%e5%94%87。

距離楊歡的臉大約能有一尺來遠的時候,他停了下來,楊歡說起了夢話,腦袋也不安地左右搖擺,仿佛想要擺%e8%84%b1夢中的處境,卻又無能為力。

雙手支在楊歡的身體兩側,慕容麟一動不動地聽著,臉上,慢慢地變了顏色。

楊歡還在無意識地掙紮著,“我不喝!求求你,讓我留下它吧,它也是你的外孫!

慕容麟聽不下去了,一把箝住楊歡的肩膀,搖晃起來。

隨著一聲低低的shen%e5%90%9f,楊歡緩緩睜開了眼。

漠然地望著慕容麟,半醒半昧的她,一時弄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困惑又疲乏地眨了眼,她重新合上了眼。

“醒醒!”慕容麟又搖了搖她。

楊歡感覺非常累,從身體到心神都累,十分想好好地睡一覺。

可是,有個人一直在不停地搖她,不停地在她耳邊呼喚。

意識,在那人不斷的搖晃和呼喚中,漸漸清晰。她聽出來了,呼喚她的人,是太子殿下。

在她心裡,慕容麟永遠是她的太子殿下,無論他是否被廢,還是登極作了國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她再次睜開眼,這次完完全全地睜開了,不再是半睜半閉。於是,她看到,慕容麟俯著身子,麵容嚴肅地盯著她。

“我們有過孩子是不是?”慕容麟問。

楊歡的心“咯噔”一下,想起了方才的夢境,她說夢話了?她望著慕容麟,沒有回答。

見她不答,慕容麟作了個深呼吸,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平靜,“朕在問你,我們有過孩子是不是?”

楊歡垂下眼,想起了方才的夢境。

夢裡,父%e4%ba%b2拿著一碗湯藥,逼她喝下去,而她不停地哀求父%e4%ba%b2,求他不要傷害她的孩子。

肯定是自己說夢話,讓殿下聽見了。

是,她和慕容麟確實有過一個孩子,可是沒能保住。

她並不打算讓慕容麟知道此事,就是她自己,在清醒時,也不願回想。每次想起,都是剜心的疼。

見她不說話,慕容麟竭力克製的聲音裡,帶進了一絲急迫和怒意,“快說,是不是?”

抬起眼,楊歡一語不發地打量著慕容麟。

在昏暗的光影中,慕容麟秀美的五官,隱隱透出扭曲的趨勢。

她靜靜地看著他,“是。”

慕容麟的眼,在楊歡的回答中,猛地一閃,“它怎麼了?”

楊歡平靜道,“流掉了。”

慕容麟暗一咬牙,“怎麼死的?”其實,從楊歡方才的夢話裡,他已猜到,但他要楊歡%e4%ba%b2口說出來。

楊歡閉上眼,靜靜敘述,“回到娘家沒多久,我發現自己有喜了。後來,我父%e4%ba%b2知道了這件事,然後表哥也知道了。表哥讓我父%e4%ba%b2務必把那個孩子打下來,然後,那孩子就沒了。”

說話間,她感到慕容麟掐在她雙臂上的手,越收越緊,慕容麟的身體也在微微發抖。

“你心疼嗎?她聽見慕容麟問自己。

楊歡睜開眼,看著慕容麟,恍忽一笑,“不心疼,不過是團沒成形的血肉。”

怎麼不心疼?

父%e4%ba%b2強行給她灌下打胎藥後,她捂著肚子,在陣陣撕裂般的疼痛中,感受著她和慕容麟的骨肉,一點點地和自己的身體分離,又一點點地從自己的身體裡%e8%84%b1離出去。

當時,她的心都碎了。

失去孩子的第二天,她拖著虛弱的身體,去找父%e4%ba%b2拚命,卻被父%e4%ba%b2一巴掌扇倒在地。

直到現在,她還時常夢見自己蜷在榻上,捂著肚子,求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無助情景,還時常夢見一個類似桃子的白胖嬰孩,前一刻,還躺在榻上,手舞足蹈地嘰嘎歡笑,下一刻,就變成了一團模糊的血肉。

慕容麟抖著身子,上下牙有點打架,“你說謊,剛才在夢裡,你不是這麼說的。”

楊歡又笑了一下,“當時確實有點心疼,不過後來一想,父%e4%ba%b2是對的。母%e4%ba%b2被休,父%e4%ba%b2被廢,生死不明。留下它,將來要它以何麵目存活於世?還不如乘它沒生出來,讓它重新投胎。流掉了,未嘗不是好事。”

楊歡一眼不眨地望著慕容麟,看著他的麵孔,在自己的言語中,變得愈發痛苦。

雙臂上的手,也在不斷收緊,緊到,快要把她的胳膊掐斷了。

雖然是違心的話,雖然說出這些話,隻會讓慕容麟更加痛恨自己,然而,她還是要說,而且要以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來說。

她看得出來,也感受得到,慕容麟對自己依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