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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記 華玫 4444 字 3個月前

十八年前,燕國和柔然不知為了什麼,發生了一次不小的摩攃,原本相當不錯的兩國邦交,因此而變得岌岌可危。

為了燕國和柔然,能繼續保持安定和諧的局麵,為了鞏固和加強雙邊睦鄰友好關係,當時的燕主慕容攸,決定選送一名女子去柔然和%e4%ba%b2。

慕容攸的幾個女兒,適齡的全都出嫁了,沒出嫁的全都不適齡;宗%e4%ba%b2們聽說要把女兒送去山高水遠的柔然,也都各自找了五花八門的借口推%e8%84%b1。

最後不得已,慕容攸退而求其次,從外戚中選了名適齡女子,封為順義公主,送到柔然去了。這名女子,就是陸嶠的大弟,紫光祿大夫陸愉的長女陸芳。

按輩份講,慕容麟該叫順義公主一聲姨母,這位姨母現在是柔然乞淵可汗的可敦,也就是王後,給乞淵可汗生了個小王子,深受乞淵可汗的愛重。去柔然投靠這位姨母,對慕容麟來說,是最好的,也是唯一能給他帶來轉機的選擇。

把他安全送到柔然後,一天夜裡,神秘人和他的手下,不聲不響地離開了。他們走後,慕容麟問順義公主,是否知道這些人是何方神聖?順義公主也說不知。

本來,慕容麟想,到了柔然,就向乞淵可汗借兵,攻討慕容德,可到了柔然後,他才發現,這一想法並不能馬上實現。

當時的柔然,為車師、於闐、高昌、大宛、鄯善五國聯攻,自保尚難,根本無暇他顧。再者說,他孤身前來,來了二話不說,張嘴就管人家借兵,而且一借就是幾十萬,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沒奈何,慕容麟隻得壓下一腔鬱急之火,打算慢慢見機行事。後來,柔然與五國開戰,他自請出征,憑借著自己對兵法戰策出神入化地運用,終於在苦戰一年後,幫著乞淵可汗最終擊敗了五國聯軍,重新樹立了在大漠的聲威。為此,他不但贏得乞淵可汗的器重,也一並贏得柔然公主窟咄鈴的芳心。

窟咄鈴是乞淵可汗的掌上名珠,母%e4%ba%b2是乞淵可汗的第一任可敦,聽說了慕容麟大破五國聯軍的英勇事跡後,本已對慕容麟大有好感的窟咄鈴,這下愈發愛得不可救藥,她對乞淵可汗表示,此生除了慕容麟,她誰也不嫁。

乞淵可汗也相中了慕容麟,本就有心將窟咄鈴許配給他,一聽說寶貝女兒也有此心,乞淵可汗當即將此事跟順義公主說了,讓順義公主去跟慕容麟說。

開始,慕容麟還有些猶豫,不過轉念一想,他馬上就答應下了這門%e4%ba%b2事。他不愛窟咄鈴,一點也不愛。

可是,他終歸是要再成%e4%ba%b2的,不然誰給他傳宗接代?這世上除了楊歡,其他女人,對他而言,不過是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所以,是娶窟咄鈴,還是娶旁人,從傳宗接代這一角度來說,分彆不大。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講,窟咄鈴和旁人的分彆可就大了。她是柔然的公主,是乞淵可汗的心肝寶貝。他可以通過她的嘴,向乞淵可汗借兵,這些兵,可以助他達成所願。

隻要能給外祖和那些冤死的人報仇,隻要能替他們和自己討回公道,隻要能重新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隻要能把那兩個賤人加之於他的傷害,再加倍地還回去,娶的是誰,又有什麼關係?愛,或不愛,又有什麼關係?

兩年來,不時有慕容德的消息傳到柔然。隨著時間的推移,消息中的慕容德越發地不堪——暴虐驕%e6%b7%ab,窮奢極欲,任情嚴刻,所用非人。

朝中,三位國丈把持朝政,他們所任用的,也俱是些貪利徇私,不顧國計之徒,這些人賣官鬻爵,以致朝廷內外賄賂公行,把個好好的燕國弄得烏煙瘴氣,民怨沸騰。

又經過一年的修養生息,柔然兵無論從數量上,還是體力上,已經得到了完全恢複;慕容德那邊也已是綱紀敗壞,法度蕩然,時候到了,所以,他回來了。

回來時是初冬,而現在已是隆冬,明天是臘月二十三,小年,一個喜慶的日子,可是,他卻要在明天去見一個讓他心痛不已之人,要去辦一件與喜慶絕無乾係之事。

風嗚嗚地刮著,慕容麟靜靜地聽著,聽風聲,聽自己的心跳聲。

腦中像有千軍萬馬,亂哄哄地鬨成了一片,又像柔然一望無際的草原,除了浩浩的大風,什麼也沒有。

我回來了,等著品嘗你釀下的惡果吧。慕容麟在淒厲的風聲中,一遍遍地在心中默念著。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二回 煉獄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楊歡和她的族人們,在粗魯的喝斥聲中醒來,不久,又象牲口一樣,被人一路吆喝著,趕到了燕宮的西門,太武門外。

楊歡安靜地跪在太武門外的空地上,她知道,自己和自己的族人即將死去。

風,又冷又硬,風裡夾著兩天未停的雪,打在臉上,刀刮似的疼。

楊歡抬起頭,放出目光,作了個遠眺。

天陰沉沉的,沉得讓人感覺,它極有可能會在下一個交睫,整個地垮下來,把人間的一切,包括她自己在內,統統壓塌,砸扁。

得知慕容麟起兵的消息後,她吃不下,睡不著,既盼又怕。

她盼慕容麟能早日歸來,奪回原本屬於他的一切。

同時,她又怕慕容麟回來,怕他回來和她算帳。

若隻是和她一人算,隨便他,想怎麼算就怎麼算。她怕的是,到時,他不單隻是跟自己算,還極有可能殃及無辜,很多的無辜。

“天子之怒,流血飄櫓”,不是說著玩的。

兩年前,陸氏一門的無辜受戮,就是最好的例子。

得知慕容麟真的回來了,是在慕容麟攻下燕宮的當日下午。

那天下午,一隊盔明甲亮的士兵,氣勢洶洶地闖進了她家,闖進了她獨居的小樓,把她和府中的男女老少全都趕到了一起。

清點人數後,把她和她的家人,關進了府中供奉祖先牌位的小屋子裡,一關就是一個多月,直到今早。

這些天裡,一日三餐有人按時送來,隻是不再精致美味,聊可裹腹而已。

今早沒有飯,隻有一碗微酸的劣酒,上路酒。

她沒喝。

看到酒時,除了她和大哥,其他人的情緒都很激動。

父%e4%ba%b2抖著花白的胡子,顫顫微微地端著酒往口中送,眼淚一串串地掉進碗裡。

二姨娘縮在角落裡,低垂著頭,一袖掩嘴,壓抑地哭泣著。

大嫂懷抱著繈褓中的小侄女,沉默落淚,兩個小侄子一左一右地扯著大嫂的胳膊,大聲地哭嚎著。繈褓裡,原本睡得香甜的小侄女受了驚嚇,也咧咧地哭了起來。

二哥二嫂抱頭痛哭。

三姨娘一灘爛泥般,癱萎在地上,邊哭邊罵。罵父%e4%ba%b2,罵慕容麟,罵所有的人,誰都罵。

她怔怔地看著哭成一團的%e4%ba%b2人們,也包括一滴眼淚也沒掉的大哥。

所有人中,隻有她和大哥情緒穩定。

大哥比她大了四歲,從小就是個穩重的性子,永遠都那麼淡然自若,穩穩地走,穩穩地坐,穩穩地說話,穩穩地行事,仿佛從不知急迫慌張為何物。

她怔怔地望著神態夷然的大哥,心想,其實父%e4%ba%b2的淡定超然,隻是表現在嘴上,真正參透玄理妙意,能將生死置之渡外的,是她大哥。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視,大哥把酒碗湊到%e5%94%87下,開口飲下之前,忽然扭頭衝她微微一笑。

笑得一如既往,淡然平靜。

大哥的笑,象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戳在她心上。兩串眼淚,在大哥從容的微笑裡,跌出了楊歡的眼眶。

多虧母%e4%ba%b2不在了。淚光中,楊歡頗感慶幸的想。

就在慕容麟起兵後不久,她的母%e4%ba%b2突發暴病,沒幾天就死了。原本母%e4%ba%b2好好的,不知怎麼,一天中午從午睡中醒來,突然嘔吐不止,還不是一口接一口的嘔吐,是楊歡從來沒見識過的嘔吐,噴泉似地往外噴。

找來一直給府裡看病的大夫一看,大夫當時就變了臉,說是腦疽。

楊歡不懂,問什麼是腦疽?

大夫說,就是腦子裡有病了,而且還是基本沒救的病,憑他的本事,是無能為力了。

後來,楊濟把宮裡的太醫也找來了,太醫也是搖頭歎息,讓楊濟趕緊準備後事。

三天之後,任楊歡哭紅了眼睛,裴夫人還是昏昏沉沉地去了。

當時看來,是個痛事,現在再看,卻也算件好事。

一個多月前,也就是她楊家合府被關押的幾天後,她給慕容麟寫了一封信。◥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紙筆,是她用耳朵上的一副珍珠耳墜,賄賂了看守換來的。

信寫好後,她又求守衛喚來負責看管他們的官員,央求這名官員千萬行個方便,把這封信給慕容麟送去。

這名官員是楊濟的舊下屬,從輩位上講,她得叫他一聲叔叔。叔叔是個還算念舊情的叔叔,收了她的信,也答應替她轉達。

然後,就沒了下文。

她問叔叔,信,給陛下了嗎?

叔叔說,給了。

她又問,陛下看了嗎?

叔叔說,那就不知道了。

她不知道慕容麟看沒看她的信,她希望他看了。

信裡,她沒有說出當年金墉城的那一番話,全是不得已而為之。

金墉城的話,是慕容德逼她的,是不得已而為之;那初嫁慕容麟時,她的所作所為呢?

有人逼她嗎?沒有。是她自願的嗎?是。

不管怎麼說,她作過錯事。不說全錯,也是曾經錯過。

所以,她沒臉跟慕容麟解釋。

再說,解釋了,慕容麟就能原諒她嗎?

未必。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她隻是希望,慕容麟能夠看在他們兩年的夫妻情份上,饒過她大哥大嫂一家。

是,她父%e4%ba%b2是慕容成德的左膀右臂,乾了不少禍國殃民的缺德事,她二哥也不是好人,她更不用說,把他們殺了,她毫無怨言。

但是,她大哥大嫂,還有兩個小侄子,沒乾過一點缺德事,小侄女更是剛剛出生。

不過,看來,她的願望,終究成空。

喝過酒,她和她的家人,還有楊氏三族,八百多的族人們,螞蚱似的,讓人一串串地拴上,押解上路,直到這裡,排排跪好。

她獨自一人,垂頭跪在所有人的前麵。

不知跪了多久,耳邊傳來緩慢滯澀的吱呀之聲,那是宮門開啟的聲音。

她的身體,在這吱吱呀呀的宮門開啟聲中,驀地一抖,人也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

緩緩開啟的宮門後,一隊儀仗迤邐而出,先是皂盔皂甲,執戟挎刀的禁軍,後是提香打傘的黃門宮人,其後,是一輛被甲士團團護住的廂車,金頂紫蓋,白牛牽引。

楊歡認得這輛車,這是她公公,文帝慕容攸的禦駕之一。

她一眼不眨地望著緊闔的車廂門,她的夫君,慕容麟就坐在這扇門後。

雪愈發地大了,風